《踏莎》翡我倾翠

6、报恩

　　那日之后，莫辰然一直神色恍惚，整日望着淡然如常的少主，回想当日的唇齿相触，如何也无法同他一样淡然下去，虽明白于他而言只是为了救他，心里却如何不能平复，不是研墨时不慎抹黑了那人的白衣，便是束发时失手滑落了发梳，虽然少主始终没有怪罪，但他觉得这般日复一日终是要命的。

　　这一日莫辰然收了行李，取了这些年积攒的一些金银珠宝，对月悠稍作嘱咐后，悄悄离开。

　　没成想走出莎洛阁没多远，便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洛夕从车上下来时脸色并不好看，辰然心道少主定然怪罪没有事先禀报，忙解释道：“先前我从岩魔谷逃出被人一路追杀，后来是一户农家冒死收留我数日，方留了一条性命，如今虽事过境迁却如何也要前去报答。”

　　洛夕的脸色稍缓和了一些，“报答过了，还回莎洛阁吗？”

　　辰然疑惑抬头，“为何不回？”

　　洛夕终是恢复了往日神色，“如此，我陪你一道。”

　　进入那农家时只有当日的老妇一人在家，老妇一眼认出辰然，农家人朴实纯良，递茶倒水万般热络，目光最后落向白衣男子，拍着男子的肩膀道：“你便是他钟情的人吧？为你逃婚遭了追杀，一身是伤，你们大户人家的事情我们农家人不懂，只是觉得他如此待你，你可莫要辜负。”

　　黑色的手印印在雪白的衣袍上，自洛夕独掌莎洛阁以来，无人敢拍着他的肩膀与他说话，他静默在此，辰然却是一身冷汗，一面掏出手帕在他肩上擦拭，一面抬脚小声低语：“少主，别误会，我那日落荒而逃，诸多农家怕惹了麻烦不肯收留我，多亏这位老妇，我与他讲…”

　　洛夕眼见着少年红透了耳垂，嘴角微翘低头附在少年耳畔，“如何讲的？”

　　那耳语好似烧烫到了少年，猛地退却，被洛夕一把拉住，用眼神示意，一副刨根问底的姿态，无耐，少年支支吾吾：“与他讲我是为了心上人逃婚的，你别误会。”又望了望那黑印，又道：“农家人不讲究，你别怪罪，我来擦，回去再洗。”边说边擦。

　　洛夕自来不喜他人触碰，伺候他的人都进退有度，此刻，少年踮着脚在他身上上下其手，却无一丝反感，那帕子被洛夕抓进手中，少年动作戛然而止，所有的慌乱都撞入男子眸中，忍不住逗：“作何误会？你还有别的心上人？”

　　辰然讶然，整个人乱的快站不住了。

　　老妇看着辰然拼了性命捧着的人摆足了架势，大爷似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心里暗暗替辰然不平，站到洛夕身旁，指了指门前的两堆柴火，道：“即来了便留下吃个便饭，你去把柴火搬到炉前，启火温锅。”

　　辰然慌不择路，抢着上前：“我来，我来。”说着朝柴火走去，却被老妇一把拦住，“他一个大男人，生个火还不会？”

　　辰然心道，他还真不会。

　　白色身影起身走到柴边，一手抱起一捆，慢慢踱去炉边，点火生柴，白色的衣袍彻底失了往日的洁净。

　　门前一片嘈杂，一众人破门闯入时，洛夕在燃柴，辰然在一旁帮衬。

　　老妇的哭泣打破先前的平静，辰然回过神来，满身伤痕的男人被一众人制服在地，那人他认得，是老妇的儿子，他逃跑的那日是他敷衍了来人护得他周全。

　　“你们是什么帮派？要钱便作罢，为什么还把人伤成这样？我们农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何处招惹了你们？”老妇话语中夹杂着惶恐的抽噎。

　　一身青龙的汉子拿刀架在男子身上，“此次钱也要，人也要，青龙帮要扩土纳新，村子里的壮年都要带走，反抗的便是如此结果，今日来也是给你们个明白，人带走断了念想！”

　　老妇哭声更烈，起身冲出，被辰然抱住。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江湖上何时有了这般规矩，扩土纳新却是容不得别人意愿？”

　　众人随声望去，只见一白衣书生蹲在炉旁燃柴，胸前已被熏的漆黑一片，好似点了多次都未成功，此次终于燃着柴火，心满意足，起身站了起来。

　　那些汉子放开了老妇的儿子，纷纷走到白衣男子身前，方才讲话的大汉道：“小子，活的不耐烦了，看你这幅身板，想带你走都担心不得用处，你远远躲着，我当没看见你，你还出来抱不平？”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随之哄笑。

　　老妇悄悄拉了拉辰然，“你快些与他走吧，莫趟这摊浑水。”

　　白衣男子淡淡道：“我今日是来报恩的，不想杀生，你们看了不该看的，自废双眼，我便允你们离开。”

　　几个大汉狂笑半晌，互对眼色，“如此狂言，留你性命作甚？”说罢提刀上前。

　　刀尚未近到白衣男子身前，大汉们一个个应声倒地，没看到那人如何出手，众人皆被挑断了筋骨。

　　伏于地上的人纷纷露出惶恐之色，先前开口的汉子战战兢兢道：“敢问大名。”

　　“洛夕。”

　　众人瘫软在地，一个个伏地作揖，一边喊着多谢少主饶命，一边自废双眼，跌跌撞撞的爬出门外。

　　白衣男子走到早已呆滞的老妇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塞其手中，“火已生好，饭今日便不吃了，大恩不言谢，你救了我的人，日后遇到难处，拿此令牌，怕是总要给些面子。”说罢，牵起辰然朝门外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