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盗首领的蜜月计划》桔色空间

1、长谈

　　洛川最开始注意到雷蒙德是因为他每次经过星球大道时所乘坐的那辆钛锌合金马车。在大星际时代，所有仿古的设计都被视为优雅和财富的象征。合金马车的车篷是纯粹的黑色，在比宇宙黑洞还深邃的黑色车篷顶上还细碎的点缀着一排银色的星辰。
　　这位派头十足的老年绅士总会在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到图书馆为他的私人书屋购置新的收藏，风雨无阻，乐此不疲。他总是会在图书馆逗留好几个小时，每当他瘦长的指节划过用纳米分子技术处理过的书籍时，洛川都会感叹那慈祥的眼神都仿佛在凝视自己年幼的孙子。

　　在光脑和电子阅读早就普及的现在，这些附加了原始工艺的纸质书籍也是众所周知的奢侈品之一。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像洛川这样依靠政府救济过活的被收容者，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亲身体验到书籍侧面线装工艺的精致设计和美妙触感。
　　有些时候这位绅士离开图书馆的时候，会带着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箱子，在侍从为他打开合金马车的车门之前，绅士总会仔细检查固定箱子的激光线绳，然后相中其中的一本书，用来打发返程时的无聊时间。

　　洛川默默观察这位上了年纪的绅士许久，每当老绅士拿着书本微笑的时候。他总是绞尽脑汁的想找机会做点顺手牵羊的买卖。被收容者洛川的生活来源绝大部分都来源于类似的“工作”。
　　几乎每一次洛川都能顺利得手，不管是绅士口袋里不安分露出头顶的小手帕，还是袖口上低调优雅的暗扣。那些绣工精致的高级手帕和暗藏玄机的袖扣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提供洛川的生活所需。

　　最近几个月，洛川一直很想把这位绅士的钱包弄到手，但一直跟随在老绅士身边的高大护卫让他总是没办法下手。每次看到绅士优雅的抽出星际联邦的高级金卡在图书馆的终端上刷卡付款的时候。洛川就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这张金卡安静的躺在自己的口袋里。
　　在星际光子节来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天气反常的燥热。平时热闹的商业大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顾客匆忙走过。洛川垂头丧气的跟在他们身后，暗自发愁自己要如何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填饱自己空荡荡的肚子。

　　正当洛川因为行人太少没有机会下手而烦躁的时候，那位经常光顾图书馆的绅士进入了视线。他穿着考究，身上散发着高档古龙水的清淡香气。洛川伺机靠了过去，跟在老绅士身边打转。
　　以往的这个时间，商业街上涌动的人流会带来嘈杂的噪音，老绅士总是皱着眉头把注意力从手头的书本上挪开。可是在这个反常燥热的周末，因为街上空荡荡的，他反而侧头特意向洛川的方向扫了一眼。那一瞬间，洛川就意识到，这位精明的老绅士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心思，虽然这一次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实施什么犯/罪行为。

　　“早上好啊，孩子。”老绅士摘下眼镜望着洛川，从那张慈祥和善的面容上缓慢绽放出一抹残忍来：“今天天气不错，不是么？”
　　“你们贵族总是喜欢光子节前的晴空万里，可我对那些阳光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洛川扬起清俊的侧脸，努力做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假象来。
　　那位绅士顿了顿，眯起眼睛，脑袋略微一歪，仔细小心的打量起洛川的五官来。
　　“啊，那就是说……”他轻轻张口，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你希望下雪，是不是？男孩子的天性如此，不过在星际海上可是经常能看到很美丽的雪景呢。”
　　“也许吧，”洛川拘谨的挺直了身子，用来对抗老绅士周围突然增加的气场：“也许，男孩子都喜欢雪，可男人是不一样的。”

　　老绅士脸上的皱纹像波浪一样轻轻散开，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势又安静的蛰伏起来。他低着头对着洛川微笑，眼底清晰的映射出洛川俊秀的眉眼：“那我对刚才的言词向你道歉。”
　　洛川敏锐的察觉到他清晰而刻板的发音里夹杂着一丝其他星系的口音。洛川有些疑惑的小心辨识着，似乎是距离遥远的红光星系。虽然这位老绅士一直小心掩饰，几乎天衣无缝。但还是没能瞒过天生对语言声音敏/感的洛川。

　　“刚才我并不是有意侮辱你，能看得出，你已经成年了。”
　　“一点没错。”洛川语气生硬，却因为刚刚的意外发现更加谨慎起来。他小心的给老绅士鞠躬。“在两天前的晚上，我刚刚独自一人庆祝了自己十六岁的生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允许有人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
　　“我以前见过你，不是吗？”老绅士摊开手掌，漫不经心的把手中的书册扔在一边。细碎的阳光从古朴的纸张间隙里穿过，柔和的反光让他平和的侧脸越发显得温润。
　　“那倒有可能，”面对老绅士难得一见的温润儒雅，洛川浑身冷汗，连声音里都带上了恐惧的战栗：“我住的地方离图书馆不算太远。”

　　“那请容许我冒昧的问一句，我是否有幸遇到了一位艺术品鉴赏家的同行？”老绅士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如果忽略他的年纪，那样的笑容甚至都有些暧昧和露/骨了。
　　洛川皱着眉头，一点一滴的理解着老绅士说出来的这一长串略显生僻的句子，那表情就好像是在小心啃咬着一块粘在骨头上的皮肉。洛川感觉自己紧张的快要窒息了，他默默把舌头推到口腔的角落里，缓缓鼓起的腮帮子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可爱来。

　　他轻轻按住自己的额角，默默体会着贵族语言的高深莫测。大概贵族们都是这样，明明五个单词就能说清楚的事，非要用华丽而夸张的咏叹调组合成包含五十个生僻词的句子。洛川不知道用怎样的词句来应对，在他短短十六年的生活经历里，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拐弯抹角又暗藏玄机的字句。
　　然而，老绅士再次开口时，语气越发轻快起来：“是对文学的喜爱驱使你来到这儿的，我说的对么？”洛川死死盯着老绅士脸上愉/悦的神情，几乎忍耐不住要对他破口大骂。正当我准备毫不留恋的转身去寻找下一个钱包作为目标的时候。老绅士夸张的大笑起来，那高亢激昂的音调，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洛川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不管怎么样，你确实喜欢看书不是么？”

　　洛川长长出了一口恶气，看起来贵族们的语言游戏结束了。老绅士停止了笑声，默默进入了正题。
　　“是的。虽然我没钱买书，但我不否认我确实对书籍有着好奇心。”洛川无法猜测自己面前的贵族有心思，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附和他。毕竟，得罪一位贵族是相当不明智的。
　　“不，旺盛的求知欲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好奇。”老绅士刻意音量压的很低，微微弯折的脖颈让他的视线稳稳定在洛川的胸腹处。

　　“像你这样的孩子应该经常看书。书可以启迪智慧。书籍不断向我们提出有关宇宙的问题并帮助我们了解生活的每个角落。不知道，你对哨兵和向导的关系有什么见解？”老绅士的声音和低，轻柔的和声仿佛带着不知名的魔力，洛川眼前金星乱跳，好像看见了无数在阳光下跳跃的精灵。

　　洛川满脸烦躁的摇头，想要驱散眼前突兀出现的幻觉。目光已经不自在的移开。和老绅士漫长的对话让洛川很不自在。
　　“我只是……”老绅士继续说话，那语气就仿佛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星际大主教在给一个少年指导人生道理，他甚至丝毫不因为听众的稀少和烦躁而感到扫兴，“我只是觉得以前在这里见过你，在这个市场上，或者更具体的说，在这个图书馆的旁边。我一向对爱读书的年轻人敬重有加，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甚至连书籍的扉页也不耐烦打开。”

　　洛川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对老绅士的言论极为不屑。图书馆确实是自己经常出没的场所，但那只是因为专心沉浸在书中世界的那些有钱人是非常容易的下手目标。除了有钱的贵族，在星际时代谁还有钱买得起那些脆弱的纸质书？虽然老绅士并没有指责洛川，但性格恶劣的洛川还是决定趁着和他周旋的机会好好戏弄一下这个老家伙。

　　“啊，没错。我特别喜欢看一本介绍红光星系的书。”洛川满脸讨好的戳着修长的手指，那口气就好像自己是鼎鼎有名的星际学者的儿子：“事实上，如果不是工作实在太过繁忙，我也许已经早就登上了前往红光星系的旅行飞船。”
　　“红光星系？”老绅士惊讶的睁大眼睛，就好像洛川突然线条明快的脖颈上突然长出了二十个脑袋：“再重复一遍，你刚刚提到的是遥远的红光星系？”
　　“千真万确。”洛川十分得意自己能辨认出老绅士的口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能借此机会讨好这位绅士的话，说不定有机会成为贵族的贴身仆人，对比眼下的境况，不得不说这样的未来十分让人期待。

　　“其实，先生……”洛川小心的往前挪动脚步，以便自己和老绅士靠得更近些。出于某种习惯，他伸长脖子想看一眼，绅士熨帖整齐的西装口袋，看看今天有没有一两块渴望自由的手帕从那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探出头来，寻找近在咫尺的新主人：“不瞒您说，我还曾经梦想过，将来长大后要自己写书呢。”

　　“写书？”老绅士轻声重复，然后再度微笑起来。洛川浑身僵直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神色因为贵族语气里的嘲讽而逐渐变得暗沉起来。
　　“抱歉，大概是注意到洛川脸上堪比花岗岩的铁青色泽。”老绅士收敛了自己脸上的不以为然，难得的有些慌乱起来：“我并不是笑话你，请你不要在意。如果说我有什么想法的话，大概也只剩下对你鸿鹄志向的赞叹了。不过你有这样的梦想也确实让我感到意外。”他装模作样的抬起手腕看表，脸上的神色十分微妙：“时间不早了，那么祝你成功，少爷？”

　　因为不知道洛川的名字，老绅士的告别词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和卡壳。
　　洛川赶紧报出自己的姓名：“我的名字是洛川，先生。雅各布洛川。”
　　“那么祝你早日心想事成，雅各布洛川少爷。实际上，对任何一个执着追求上进的年轻人来说，文学艺术都是一个让人钦佩的追求。事实上，我将倾尽一生的财富和荣耀来研究和资助文学艺术。这本书上的语句你可熟悉？”老绅士偏着头，消瘦的掌心轻轻覆盖在翻开的书页上，就好像一个老师正等着自己的学生来解答课堂问题。

　　洛川尽力伪装自己从贫民窟里带出的口音，模仿着上等人的缓慢语调：“当然，先生。这页纸上布满了嘉顿星系的方言和俚语。”
　　“看起来，你的知识面和同龄人相比十分广博。”
　　“是的，先生。”洛川突然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己有生以来经历的最离奇的一次谈话。他发现自己的脑袋里再找不到任何作弄这位老人的念头，反而开始认真的思考写书到底是多么美好而高尚的行为。

　　老绅士从衣袖里取出自己的眼镜，缓缓放回鼻梁上。就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洛川击破的开口询问：“那么先生，假如我尝试着开始写书的话，也可以么？我会很多星系的语言，书法上也还勉强过得去，那么我具体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与其说我是一个作家，倒不如说我是一个醉心文学艺术的投资人。”老绅士说完这句，洛川和他的谈话就突兀的结束了。唯一留在洛川脑海里的，只有这位优雅的贵族老者最后那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作者有话说

　　终于顺利发出来了。哨兵向导向甜文，全文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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