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致我远去的爱 ...
-
致我远去的爱:
我曾经一直以为,我爱你,爱了整整二十年。
可到头来,我却发现,起初我是爱我自己爱了整整十年,而另十年我只是沉浸在弥留的回忆中,自以为爱着你罢了。
因为,虽然我在心中说爱你,说了无数遍,可每当你在我身旁时,我却提不起一口勇气,对你掏不出一个情字。
我喜欢注视着你迷人的外貌,就像欣赏一幅画作,可我却不曾开口,我只是把有限的感情全部装在了心里。
为此,我在每一个被悔恨牵着向前走,走向无尽黑暗的夜晚里,我最想念的人,竟然是离我最远最远的你。
我时常在想,我和你的生命之间,是否连着无数条的带子,我挣脱了一根,却依然身陷重重桎梏。
可我却时常在痛苦的囚笼中感受到一丝甜蜜,因为至少,你在我的记忆中是那么清晰而明朗,我不用耗费任何神思就可以勾绘出你的模样。
我可能在过去的岁月里观察了你很久,但我却浑然不觉,直到回忆用深刻而清晰的你将我的情感全部告诉了我。
我们分手前夕的一个雨天
那天,雨像是疯了一般的倾洒在大地上,你和雨一起发了疯,你带我来到我们同居的屋子里,那间屋子是我们合租的,可我为了一心一意开拓我可笑的事业,连夜连夜的睡在公司,已经很久没去过那间屋子里了。
窗棂依旧,只是徒添尘埃。
那一段时间你知道我在忙什么,我却不知道你在忙什么。
后来,我才得知,就是在那段日子你被检查出患有癌症。
我一定是瞎了才会忽略你眼中的憔悴和无助,才会无视你渴求陪伴而吐露出的哀叹。
我们那时已经在一起快十年,可我却被你的爱包裹住,变得愈发麻木,愈发理所当然。我依仗着你的爱,居高临下地看着你,或者抬起眼睛,根本不看你。
在屋子里,你疯了似的把我的衬衫撕扯开,平日里的拘谨和克制竟然荡然无存。
记忆中,那时候我对你冷冷的嘲笑依然如针一般扎着如今的我。
“那么饿?怎么不出去找点野的吃?”
我捕捉到你眼神中闪现过一丝异样,可很快,它们被隐没在意乱情迷的眼波中。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完整的zuo爱,疯狂的shen吟几乎扯破了你的嗓音,我依然可以体会到你黑发柔软的触感,和你唇瓣灼热的温度,包括你的瘦弱和你的刚强。
那天的你,疯狂而性感,但我永远也不能忘怀的并非于此。
“爱我么?”
你从来不曾问我这个问题,大概是你知道,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所期待的回答,可是就在那天,你趴在我的胸口,微微的吐着喘息,这句话轻轻地,若有若无的从你口中飘出。
我塞满空洞工作和粘稠qing欲的大脑一时转不过来,我不确定你是否在触碰那个禁区,脱口而出:“什么?”
可你却无比决绝,又无比坚定的重复了一遍“你爱我么?”
我依然记得那天的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的声音,它们可怖的声音充满了这段长长的沉默。
那时的我,是一定会让你失望的我。别说让你失望了,连我,也对那时的我失望。
那时的我,对你的态度模糊而暧昧。我可以找出一百个理由说服自己,我是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去爱另一个男人,我爱的将永远是柔软而妩媚的女人,我只是喜欢和你□□,折腾你并且享受你主动的照顾,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个畸形而不可告人的关系斩断,也许,就是在我事业成功之后。但同时,我又可以找出许许多多的理由让我明白你对我的意义。我们初遇在大学的图书馆里,你看黑塞,我看亚当斯密,你修文史,我修金融。你冲我那腼腆一笑,依然像盛开不衰的花一样,埋在我心里。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笑会在我眼中闪耀很久。
可我终究没能抓住一闪而过的勇气,我逃避着你的问题,把你按在床头亲吻。
我没看见,可我能猜到你的失落和绝望。
“快十年了,你却从不肯说爱我。”你轻轻咬着我的嘴唇,用一种克制的声音说道。
也许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当时是用怎样的,如刀一般的语言割伤了你的心,可我依然记得窗外的雨已经淅淅沥沥快要停止,可你突然失声哭泣。
你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漆黑的窗外已经听不到一滴雨声,只有被风吹动的飒飒树叶,伴着你的饮泣。
最后,你的泪流尽了,你困了,伏着我睡过去了。
世俗的规矩烙在我的心头,我按着世俗的规矩一步步得走的谨慎,机敏。可我竟遇见了你,不巧的是我,大概爱上了你,不幸的是你,你是个男子,不愿的是我,难以对你吐露爱意。在爱情上,我是块朽木,用十年的光阴牵绊你,用我的冷漠伤害你。我无尽的泪水再无法换锦瑟当年。
如果当年,我在雨声淅沥中回答我爱你,是否又能挽回些什么。
可我现在想明白了,当初的我不管回答什么,我最终都会令你失望,因为我的心沉沉的睡着。
你向我提出的分手,出人意料,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那时我醉心工作,以致于我都难以回忆起我到底又以怎样的轻率与麻木刺痛了你。
我之所以难以回忆起的另一个原因也在于,你极度安静的态度与表情,安静的就好像在大学图书馆里看着书的你,十年的光阴似乎弹指一瞬化为灰烬,从来不复存在,我们所经历的快乐与苦难都被光阴的流水冲散,汩汩流淌的情感湖泊中最终是剩下如水的无味与平淡的沙砾。
当你在病榻上,你曾告诉我,那时的分手你反反复复想了很久,你觉你自己生了病,我又忙于工作,两人的距离渐行渐远,你似乎再也拉不回我了,而我傲慢的态度也让你心灰意冷。你甚至萌生出了是你在用十年的情感和光阴拖累我,拖累彼此的想法。心灰意懒的你再也不想让病痛和冷漠去缠绕着我们了,于是你在夜夜失眠后,吞下泪向我提出分手。
我偶尔会想到要分别。却不曾料到是你先向我挥手道别。
十年的光阴,断断续续,在路口和你说再见时,四散而去。
转过头,手里抱着一堆东西,拖着拉杆箱的我突然感到了强烈的寂寞与无奈,我就像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不,我比那些被赶出家门的人还要可怜,他们的家门还存在着,而我原来的那个,已经永永久久的幻灭了。想到这,我竟然落下了眼泪,泪水沿着我的脸颊一直滑落进我的口中。
那么咸,那么涩。
后来的几年里,你我的生命互相剥离。
我事业的成功给我招来了不少的女人,其中大部分都很会玩,也把我伺候得很舒服,可我不喜欢。
我玩了很久却依然对她们兴致缺缺,直到我遇见了雪莉,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
她干净的眼神像极了你,第一眼就击中了我,为此我愣了足足三秒才缓过神来。
我竟被一个长得像你的人吸引,我渐渐体察到了内心中对你的浅浅的眷恋。
于是我们如火如荼的展开了人间又一个爱情故事,我很高兴的得知雪莉打算定居中国,于是在我们的爱情故事延伸了一年后,我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请求。一方面我也已经三十好几,到了立了业,到了成家的年纪,另一方面,我觉得雪莉虽然是一个洋人,但在行事和为人方面都令我很满意。
我曾经最不想承认的一点是,雪莉的神态就像像另一个你。在她不说话的时候,薄唇轻轻抿起,成一个优美的弧度,白皙的脸颊上那一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无风而自起波澜。而她充满兴致的和我用半英文半中文的语言谈话时,那熠熠的神采活脱脱就是第二个你。
我毫无遮掩的爱着长得极像你的雪莉,仿佛可以借此在潜移默化中爱着你。
可我终是弄错了,我既没有真正爱着雪莉,也没能好好爱你。
雪莉含着泪和笑意答应了我隆重的求婚仪式,而后一切的程序就如同模版上刻好的那样,我给了雪莉梦想中的婚礼,而雪莉的操持守家也成为了我父母那辈眼中良妇的榜样。
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已经进入了一条通径时,我却意外的在街上遇见了你。
想起这段回忆,作为一个男人的我也禁不住泪水横流。
我见到你时,你已经很瘦了很瘦了,你因为太瘦,走起路来竟有些佝偻。三十几岁,你的眼神却还是那么清澈,多像当初的少年。
我本打算去蒂凡尼为雪莉挑选礼物,庆祝她的怀孕——由妻子荣升为了一个准妈妈。
你的出现,使我脑中空白,不知所措。
我觉察到了你的惊讶,你赶忙低下头去,想要装作陌路,疾步走开。可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劲,愣是走进你扣住了你的手腕,将你拉进了一家咖啡店。
我盘问你,为什么瘦得脱形,你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至到我摘去你头上扣着的帽子。
原本浓密的黑发不见了,你的头剃得很干净,和任何一个做过化疗的人无二。
你夺回帽子,像是烫手的山芋一样立即将它扣回了你的头上。
我努力的在失控的情绪中抓住几个颤抖着的字节,问你是否是在做化疗。
轻轻的颔首,你垂下眼帘,将情绪埋在眼前那杯快要凉透了的咖啡中。
我的泪,夺眶而出。
你苦笑着,似乎在说,你的哭泣对我的病情毫无帮助。
那一天,我推说公司有事没有买礼物,也没有回到雪莉身边,而是在你租的房子里面度过了整整一晚。
很惊讶,在分手后的几年里,你一直没有离开我们从前合租的那间房子。
以至于一进屋子,那熟悉的布景,熟悉的家具,还有那一寸寸墙壁,一盏盏灯的模样都令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怀念。
你在窗台上养了一笼鸟。
你爱干净,不喜欢四处乱窜的动物,但又觉得静态的植物缺乏生气。于是你就养了这两只笼中之物。你说这两只学名叫绣眼的鸟第一眼就吸引了你,它们的眸子就像两块宝石,就这么对着你打着闪。
我观察着,这两只小东西虽然活泼,却不吵不闹,只有偶尔的婉转啁啾。
后来在你离去后我把这两个小家伙养在了我家,我让人给它们配了一个有更大空间的笼子,还给它们在笼子里安了一个巢。它们感情一直很好,我听说这样他们就可以有个家来孵小鸟。可我等啊等,早上他们在笼子里跳来跳去,饮水吃食,为彼此梳理羽毛,晚上他们就安安心心的在巢里歇息。可我等啊等,直到几年前它们死去了,也没有产下什么鸟蛋。
我叫了呢个给我做笼子的人过来,想要把笼子推给他,顺便向他抱怨这两只鸟的膝下无子。
他端详着死去的鸟,忽然放声大笑,粗哑的笑声像是在刮划一张磨砂纸。几乎笑岔气的他告诉我,这就是两只公鸟,你让他们处一辈子,当然是一个蛋也下不出来的。
我愣住了,然后也伴着他笑,可笑声竟是凄凉。你在养这两个笼中物时,是否早就明白这一点?
在那间我们曾合租的房子里,我注意到,你收起了所有曾经挂在墙头我们的合影,彼此留下的痕迹。我当初觉得这很正常,可后来才越发明白,当你爱着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时,每一个对彼此回忆的触碰,都是在把一颗心放在热锅上慢慢的煎,当你感到痛不可愈时,已为时过晚,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仍然居住在这个屋檐下,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抹空气中,不都有过往的气味么?
你年复一年的续租,年复一年的交着两倍的租金,年复一年的在世界上另一个我所不关注的角落里呼吸着,每每想到如此,竟然都恍然间觉得你傻的可爱,我蠢得可怜。
那天,我和你像初遇初恋的情人,互相拥抱在一起,却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
你的体温有些低,我将手探进你的毛衣中,贴着你的后背摸索着。
你瘦的不比非洲难民好多少。
你一节节的脊梁骨突兀的被你薄薄的皮肤裹着,每当我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一节节骨头,你就会微微的打颤。
你用牙咬我的肩膀,咬出一个又一个月牙状的红印子。我感到疼痛,却纹丝不动。我任你出气似的咬我,我知道你这是在惩罚我,想我控诉你心中说不出的委屈,说不出的痛苦。
你下了一碗我曾吃了十年却依然觉得美味的阳春猪肝面。
不,等等,让现在这个可怜的我回忆一下那种味道吧。我不敢说我现在没有流下泪来。
你说你是从你母亲那里学会的这种面的做法,特别细的面条静静的在清澈的汤里游着,爆香的猪肝就这么往上面一淋,真是吹皱一池春水,随手撒上葱花一把,回味无穷。
你走后,我也曾经试着自己做一碗这样的面,我也让雪莉学习这个菜,可不知怎么,就是做不出你端给我的这碗面的味道。
我猜想,大概每个人做的食物,都有一种属于这个人自己独特的味道在里面,虽然师从于你母亲,可你的面的味道也一定和你母亲不一样,而正是这样,你做的面才有了它令人难忘的地方。
当你从厨房中端着这碗面走出来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我,我们刚刚大学毕业,偷偷的同居,我们就像世间任何一对情侣,彼此厮磨。而我们又和世上的男男女女不同,我们两个男人,吝啬于爱的表达。
那时的我,长久以来把我们之间这种类似爱的东西当作一种从正常土壤中张育出来的畸形情感。我甚至以儿戏的眼光看待过它,轻视这段感情的寿命。
可当我再次来到这段感情中,回看这段感情,细数其中被我有意无意忘怀的一二时,我发现没有一处令我舍得割舍,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用十年和你共创的这段岁月已经牢牢地缝纫进了我的生命这段不厚不薄的锦帛。
那天晚上,我们不停地聊着,诉说着着彼此空白的几年里发生的事情。你轻描淡写的告诉我你得的病,告诉我这几年你在忙些什么。你和其他男人谈过,却都不能长久。我也向你诉说了我那酸臭却在外人看来庞大的事业,调侃人心的叵测,投资方翻脸翻的比煎蛋还快。
看着你明朗如月的脸色,我忍不住俯身抱着你的脸吻了你。
我忍着没告诉你,我结婚了,并且还当了父亲。
我们也都忍着,绕过了彼此所交错相连的那段冗长情感,仿佛彼此才认识不久。
虽然你是如此轻描淡写你的病情,可我是那么明确的知道,胰腺癌三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砸在生命脆弱的玻璃上。而你的病情,并不会被你熠熠的神采所掩盖。
同样的,你的病情,也不会因为我的苦涩的泪水而消减半分。
我能做的,就是尽我全力为你出最高的价钱,找最好的医生。
下面的事,我想简略的说,因为我怕苦涩淹没了我对你的回忆。
为了你的病,我研究了很多书籍,咨询了很多医生。
我了解到比化疗更先进的方法是采取靶向药物对你的癌细胞进行治疗,而国内有只有少数的临床案例,而国外临床案例更多一些,而且比国内要更先进。
我问你愿不愿意出国治疗,你笑着摇头说,如果同样是当小白鼠,我还愿意为祖国献身。
我说不动你,大概你也是知道的,你的病情有那么一丝无济于事。
公司的事和联系医院,探讨治疗方案使我忙得焦头烂额。你的父母对我感恩戴德,他们惊讶于你竟然有一个对于如此讲义气的朋友,或者也许他们早就在心中明白了你和我那非同寻常的关系,只是在你生命的最后一个阶段,任凭它去了。
治疗了半年,你却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医生告诉我,你的好朋友已经是三期了,也就是癌症的最后一阶段了,就算是靶向疗法效果也微乎其微,不如让他平静地度过最后一段时光。可我怎么能放弃一丝令你留存于这个虽然苍凉却真实的世界上的任何一丝机会呢?我告诉医生,再大的价钱,我也出。
那时的你,真像一个大头娃娃,因为身体特别瘦,显得脑袋大大的,而每当注视着你的眼睛,我始终难以相信你是一个被癌症折磨着的病患,因为你那双眼睛,它们那么透亮,干净,透过它我无法发现一丝的哀愁。
我问你,你有什么愿望么。
你吃着我削给你的苹果,想了一会儿,勾了勾手指让我靠近你。
于是你附在我耳旁说,说你爱我。
我不敢拥抱你,我怕把你给抱散架了,抱坏了。
我更不敢吻你,我怕夺走你胸腔中不多的空气,抢走你的呼吸。
我看着你对我投来的微笑,我突然无比的难过起来,这个和我共度了十年光阴的生命,这个曾经和我在无数个暗夜中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生命,这个会趴在我身上一边像个小屁孩一样扣脚丫子一边和我一起吐槽电影的生命,将在不久的未来突然变成一片死寂,变成一个坟墓,不,是化作最终的虚无。
可我宁愿相信,我可以用记忆把你牢牢的绑在我的生命中,我不允许你在我的世界中化作一把可以随后扬起的沙子。
我很抱歉,那时的我,无法对你回报以相同的微笑。
我模样丑陋无比的心在你的微笑中慢慢融化,然后又在你的微笑中形成一个温暖而美丽的形状。
我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诉说我爱你,因为我的嗓音因为千百次为这一刻所做的练习而已千疮百孔。
我轻轻的搂住你,在你耳旁郑重的说出那在我心中蹒跚了千百次的词语。
我爱你。
你微笑的彩虹不见了,你眼中落下的雨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你像在念咒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太重太重的四个字。
我吻住你的眼,舔舐你落下的泪,我轻声对你说,别哭得和五岁的小孩终于吃到了糖似的。
犹记得,你的泪水,甜甜的。
再后来由于太虚弱,你住院了。
你的父母似乎全明白似的允许我整日整夜的陪在你的身边,我看着你从自己艰难的呼吸,到被插上一根根管子来辅助生命,我看着你的生命体征从平稳到波动。
我记得,在你生命走过的最后一天,那天早上,我在医院门口看见一个小姑娘,推着车,卖着花。
她的花车里有你最喜欢的百合。香水百合,白百合,金百合,各色的百合比熹微的朝日更加动人,可我的心却全记挂着你,我实在感受不到百合所给人们带来的喜悦与芬芳。
没有多想,买了一捧香水百合就往你的病房走去。
等我到时你却已经悄然离世。
我抱这那一大捧正生机勃勃开放着的百合,站在这个哀声起伏的重症监护病房,竟然觉得讽刺。
百合被剪断做成花束,无法结果。离了根,又会更快的死去,但人们却觉得美丽。
一段段情感,一段段生命,是不是也只要盛开过了,盛开到极致了,就算会很快凋零,也会让人觉得不遗憾呢?
人们时常说感情是脆弱的,可比感情更脆弱的是生命。一旦生命破裂了,情感也不再。但是情感的催化,是否也正因为这生命的破裂而加速其盛放呢?
我爱的人,你已离我远去。可正是你一天又一天离我的渐行渐远,才令我愈发明白这份爱的价值与意义。可若我们的生命都看似缓慢得走向衰腐,会不会在我这块蠢材发现这份爱的重量前,生命已经悄然的溃散。
原谅我只是个愚人,辨不明其中的细由。
等我忙完一切,带着眷恋与疲惫归家时,雪莉已经把孩子生了下来。我对雪莉感到愧怍与感激。我惭愧于对她在这近一年里关照的缺乏,同时感激她对我默默的支持与宽解。
现在,当活蹦乱跳的孩子围绕着我时,我将他高高举起,他兴奋的在空着挥舞着稚嫩的四肢,扑在我怀里时,散发出一股孩童的奶香味。
他时常会瞪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有时我觉得,他像雪莉,有时像我,还有时,像你。
我时常痛苦,时常悔恨。有时痛得流泪,痛得彻夜难眠,可后来,我依然睡去了。
醉梦半醒时,似乎是你柔软而温暖的身躯依偎着我,我连忙拥住你,亲吻你,我要把我所欠你的爱,全部向你倾吐。我恨不能把你的身,将你的心,和我牢牢地重合在一起。
这样,再也不会当我以为我在爱你,却是在爱我自己。
可是,女人的声音会把我从这迷惘中拉回现实,我在睡眼惺忪中看见的终究不是你,而是我妻子微笑着,泛着潮红的脸颊。
我这才发现我竟然已然有了娇俏玲珑的妻子。
似乎并非是我娶了妻子,而是我的妻子就这么嫁给了我。
我将我的爱给予我的妻子和孩子,还有在远方的你。
我很高兴,却也略感悲伤,我向雪莉坦诚了我与你的过往,这段在我步向成熟的道路上最绮丽的最难忘的风景。
听完我的故事,雪莉口中既没有蹦出一个与英语也没有吐出一个中文,但我在她温柔的眼神中见到了波澜。她似乎能够理解,也似乎感到哀婉。
我告诉雪莉,我爱着你,但我也如此深深爱着不是你的她。
她陪着我来到你的墓前,献上一束花。
我们没有穿黑色的衣服,没有献上苍凉的菊花。因为我始终只是认为你去了另一个远方。虽然遥不可及,却并非阎罗火海,阿鼻地狱也并非什么极乐世界世外桃源。
我和你相识至今已经二十年了,距离你的远去,有十年了。
如果这段感情直到我死也不会消弭,那么,就请把我萦绕终生。无法释怀,唯令他永久被铭记心头。
也许。
这是最坏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请允许
我再说一遍。
我爱你。
不,再说一遍。
我。爱。你。
致我远去的爱。
后记:人和人的交流是如此的容易,一曲琵琶,一挥衣袖,可道尽世间千百衷肠。有时,人和人的交流又是如此困难,我们可能处于居于同一屋檐穿过一条裤子,我们可能水乳交融亲同手足,可是我们却懈惰了,我们自以为拥有了亲密的资本,并且对此挥霍无度,任凭时光将彼此的心灵间隔开千万里而无动于衷,此时,纵有浓情蜜意的爱,寒暄问暖的待,我们终究是心灵上的陌路人罢了。
若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不曾辜负伊人,不曾错判光阴,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