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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10章 ...

  •   第十章

      宫宴在公主扬长而去之后便进入了尾声,太子神色甚为不悦,但总算气度不凡,场面依旧应付得下来。最后宫宴在太子一番掏心掏肺似的剖白中结束,他说的兄弟手足之情不全像是场面话,至少唐翊觉得王爷是有点感动的。可惜在公主雷霆一般的震慑力之下,这些饱含着手足之爱的言语就显得苍白无力。
      有些个刘氏子弟没等太子说完就溜走了,反正逃席的本来就不少,他们走了也不是十分显眼。还有些人因为对公主有气,恼怒太子软弱无力,此时便呆着脸摆上一脸的无所谓。元家子弟更是轻松得很,太子还在语重心长,好几个元家子弟找到没摔翻得桌椅继续吃饭。就连比他们多长了一点心的安苏郡王刘衍,也因为太子的话太长,没一会就有些听不进去了,唐翊一看他双目呆滞的程度就知道他早就神游天外了。
      倒是太子妃好像觉得兄弟之间闹成这样十分伤怀,一直在一边哭个不住。她站的离刘衍近,她哭得越来越伤心,刘衍的神情就越来越不耐,待到太子话一完请大家回去思量,刘衍第一个跳出去,呼朋引伴地让大家跟他走。
      唐翊迟走一步,正瞧见太子若有所思地望着郡王,神色阴郁。王爷粗率莽撞,太子心细如发,虽是同父兄弟,差别竟有如此之大。他兀自默默叹息,结果走的慢了,刘衍窜出去还不耐烦地回头瞪他,他生怕王爷更加显眼,连忙加快脚步,才到王爷身边就被抓住了手腕扯进一堆元家子弟中间,一同向外走。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宫中处处灯火辉煌,照着廊外的飞雪,更是新的一番画境,众人都十分快活。元韶更是嘻嘻哈哈说个不停,一时嘲笑姓杜的是大王八,一时又赞公主果真豪爽。
      唐翊虽不怎么言语,这会也有些感慨,殿中那一番剑拔弩张实在紧张,谁又能想到公主竟是这样解决的。不过倒也不能这么想,这些人似乎笃信公主注定会有解决之道。
      仿佛心到神知,突然有人说道,“潆君自然能做得到。”
      唐翊吃了一惊,说话的人是元九客,他的模样本来像是不太说话的人。
      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
      元九客开口说话,众人便都望着他。他看着元韶,神情温和恬淡,有些像是在教元韶这个小弟。“因为她必须要做得到。”
      元韶似乎更忌惮他脸上的疤和周身的威风,小心打量了他一番,声音低了不少,“为什么?”
      元九客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说话,却又没说。唐翊倒是看得明白,这人跟王爷一样,心里有万水千山,只是嘴笨的很不知如何才能说得清楚。
      “因为主帅不能做不到,如果做不到,众人就会散了。”他仔细地说着每个字,对口中所言的有些叫不准,对于自己要说的却有无穷的肯定,“以后你带着军士行到山穷水尽处,没有人可以依仗,战如何战,退如何退,你的兄弟都仗着你。”
      元韶暗暗挺直了腰杆,很受教的模样。想了想,又说道,“可公主她……是女子。”
      “什么是女子?”元九客问道,元韶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是认真在问。
      他也只好认真想了想,有些闷闷的。
      “我听说你小时候父亲去世了,有些黑心肠的族人欺负你,把你母子赶出去,你母亲就靠替人洗衣服赚钱来养活你。养家糊口这种事不是男人的事吗?”元九客说道。
      元韶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我们元家生下女儿来,就会告诉她,她是要守护祖先炉火的。炉火不能熄灭,我们的家族要世世代代存续下去。只知道调弄胭脂,看花看月的女子有什么用?元家的男子如果战死沙场,那样的女子能把我们的孩子养成武士吗?你母亲若无气概,低头顺目未必不能讨生活,但那样的话你会成为刀主吗?”
      褚培良在旁边接了一句,“就是,你还能像今天这样有揍皇亲国戚的机会吗?”
      众人哄笑起来,元韶凝重的小脸又活泛过来。褚培良又说,“那样的话,现在那些人从你家门前走过,你都要跪在土里。”
      刘衍没看见褚培良打哪冒出来的,说道,“你现在跑来说嘴,方才怎么没见你的踪影?”
      褚培良哈哈大笑,“说的好像你不怕似的,你不怕你在你姐姐面前乖得像只乌龟?脖子都没往前伸一伸。”
      “王八蛋,信不信我把你的蛋壳打碎一地。”刘衍还口说。
      刘子墨笑着问道,“可是奇怪,你们究竟怕什么,难道公主会把你们怎么样?谁都看得出公主更当你们是亲兄弟。”
      “嘿哟。”褚培良忍着笑,环顾四周一圈,“你当他们这就没事了?明天他们要是不被调出去下大营,来上七天顶风冒雪的校场演兵,这话算我白说,我跟唐翊姓。”
      唐翊禁不住一笑,在场的不是姓刘就是姓元,他倒是发的好赌咒,哪边都不沾。
      刘子墨可纳闷起来,“你们现在大都是隶属西府禁军的,公主竟能在军队里下令?”
      “她是不能。”褚培良说,“她夫君那个黑心刁钻小阎王……”他刚说到这里突然又没了胆了,鬼鬼祟祟地四面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说,“驸马现掌的可是西府禁军,正是我们几个的上官。” 刘子墨早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是了,我把这茬给忘了。”
      褚培良摇头说道,“这都不是一回了,公主一向的雷厉风行,她今天说的话可不是空言恫吓,那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山货还以为是在他们乡下呢。话说回来,王爷,你没惹事吧?”
      “关我什么事?”刘衍说道,“我还没吃饱,他们就砸了我的桌子,我倒想为这个把他们所有人都打一顿,可惜没轮到我出手。”
      褚培良大笑,“小元韶抢了你的风头,你这混世魔王的位子怕是要禅让了。”
      众人大笑,元韶不好意思地看看刘衍。褚培良笑着又说道,“幸亏你没犯错。”说着却瞥了唐翊一眼,“不然就败坏两位翰林的名声了。如今宫里都说你被两位翰林收服了,皇上也多嘉许,娘娘刚夸了你今年不放大炮仗。”
      刘衍的脸一黑,“说的我像个傻子,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爱做什么便不做什么,要哪个来管?”
      褚培良不当回事,嘴皮子素来就溜,“猫儿脸,说酸就酸,你来挠我啊。”
      说的众人又都哄笑,连元九客也撑不住笑了。唐翊知道刘衍多半时候不在乎这个,有时候自己也这么说,但他又毕竟是中宫嫡子,堂堂王爷,所以不定哪一天又忌讳起来,这不就臭了脸。众人也知道他的性子,都不理他,到了门口就纷纷散了,因是年下,都有些急着家去。
      唐翊一直留心着刘衍的脸色。刘子墨却不太当回事,装作没看见刘衍的臭脸,可骑上马就奔着褚培良去了,要拉他去再喝一场花酒。这事刘衍一向不喜欢,肯定不会跟着去,他们俩趁势就溜了个没影。
      唐翊也乐得见他们两个滚蛋,见无人留意,笑着对刘衍说,“王爷一向说我府里的厨子好手艺,上次家信偶然禀知了家父,老人家赶着在年前又打发了两个会做南菜的厨子过来。王爷在宫里不得吃好,不如去我那里尝个鲜,晚上雪大路不好走,斗胆请王爷就宿下了。” “不去了。”刘衍意兴阑珊地说,“雪太大,我这就家去了。” 唐翊怔了一下,王爷真能鬼扯,他还有为雪大就早些回家的时候?他有些失望,想劝王爷几句,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那王爷已经臭着脸走开了,果然是说话也未必听。
      他知道刘衍的脾气,想要缠起人来就是个泼皮,赶都赶不走。可他又是个货真价实的王爷,贵胄的脾气一样不缺,说声走了,袖着手就没影子了。要问个为何如此?那大约就是王爷的兴致没了,所以压根就没个为何如此。他这个王八蛋,惹起人爱来,只觉得爱他不够,惹起人厌来,也是天下第一等的混蛋。
      唐翊在宫外的雪地里怔怔半日,又笑自己真是穷极无聊,这点小事也能放在心上。难道自己还不知道王爷吗?今晚臭着脸走了,明日必定早早嬉皮笑脸凑上门来。
      回头看见跟着自己的仆从都在雪地里静静站着等他,他挥挥手,“咱们回去。”
      宫外直通南北的大道十分宽阔,却也十分寂静,唐翊不愿走这条路,他拨转马头选了一条穿过繁华市集的路。此时的风已经住了,只剩下大雪纷纷扬扬,街市灯火辉煌,他骑在马上踏雪而行,心境渐渐愉悦,沉静了下来。
      路比之前的大道稍微窄了一些,不过一离开部院大街,立刻就热闹了起来。街市熙攘,醉汉,顽童,结伴夜游的女子,市井之民,青衫书生,贩夫走卒……没什么地方比得了大殷的都城更加繁华热闹。何况又是大节下,仿佛人人都是欢喜的。唐翊骑在马上,也享受这番和乐,不觉露出微笑。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骑着马,正好跟他走了个对过,恰望见他这一笑,疑心他是有意,立时便有些痴了。
      唐翊回过神来不由得也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虽是没有功名的打扮,但也生的不俗,面如冠玉,温润可亲。街市上不缺女子,他却独望着唐翊,唐翊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一笑,便催马前行。其实交个朋友未必不可以。唐翊忽然想起苏小宛在他进了安苏郡王府以后就一直忧心忡忡地劝他多交些朋友,或许能遇见一两个十分投合的,可以常日相伴,略可解些寂寞。
      他细想想觉得没这个必要,却又压不住心底一丝隐隐的渴望。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见一阵熟悉的鼓声,不属于中土的弦琴急促地拨响,旋律仿佛在夜空中绕着圈,他猛抬头看见一处最热闹最明亮的所在,却是从前未在这条街上见过的。
      他勒住马,惊讶地问身后跟着的下人,“这是咱们家新开的酒肆?”
      下人仔细看了看,笑着回道,“还真不是,咱们家老爷去年跟都中的赵李两家立了规,公子进京以后,都中酒楼的买卖便不再扩了,怕人家说是仗着公子的势。”
      唐翊点头,父亲本是不想再招风了,还曾经想把唐家的买卖彻底退回青沧江以南。可惜皇后不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看了一眼那热闹喧嚣的酒肆,从外边也能听见门里人声鼎沸,犹豫着要不要干脆进去瞧瞧。突然一人从门口抢出来,拉住了他的马。
      “唐四公子。”
      他冷不防被人拉住马,怔了一下看那来人,一脸的大胡子,中等身材,圆滚滚的肚子几乎要把他身上的胡服撑开了。见他认不出来,那人开怀大笑,“四公子不认得我了?你这马还是从我手里买走的,真是匹好马。”
      唐翊闻言笑道,“不是不认识,是你站在这灯下黑的地方,我实在看不清楚。”此人是个胡商,跟唐翊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有些买卖上的来往。他从前跟着爷爷去过一次边城,曾过到他的毡帐做客,所以对他有些印象,还记得他汉名似乎是叫傅裕,地道的好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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