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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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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钟山者,有女子衣青衣,名曰赤水女子献.”——《山海经》
我只是赤水边上的一株献草,仅此而已。
那是距离最后一次大劫难,仅过了百年的时候。我长在钟山下,一块劫后余灰的旁边。后来有一天,来了一个男子。他望着我身旁的劫灰,整日整日地望着,直到他落下一滴泪,滴在黑色的劫灰上。一声轻响,劫灰碎了,化做纷纷扬扬的尘埃,落在我的身上,带着伏羲的眼泪。只是一瞬,我拥有了灵力。但我依然只是一株献草,我看着伏羲远去,黑发在风里飞扬……
千年后,我修炼成精,伏羲涅槃,女娲补天,人类繁衍。
我总是立在赤水边上,看着帝俊退位,玉帝掌权;我看着人类不断发起战争,不断改朝换代,而后,离神越来越远。
公元2003年,冬。
南方的冬本来就不是很冷,何况今年又是一个暖冬。冬至已经过了,奢侈的雪还是不肯降临。
余青献,23岁,导游。——我现时的身份和年龄。
“余小姐吗?请等一下。”
我正要去吃工作餐的时候,有人叫住我,那声音有些耳熟。而后,那张脸,我看了千年的熟悉面庞,又再一次的,再一次的出现。
“张弘?”
男子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没错,我是叫张弘,可是,像余小姐这么美丽的人,我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你不也知道我姓余?”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即转移话题。
“我可是看了你的胸牌才知道的啊。”张弘带着一丝调侃的微笑作委屈状。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却有着相同的笑,只属于他的轻浅悠远的笑容。他的周围氤氲着淡淡的水气,是转生的迹象。
“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我摆出职业面孔。
“余小姐一向这么冷淡?我只是想请你做我的私人导游,你……方便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生怕我拒绝。我很想知道他是否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答应。
张弘是IT工程师,休假来这里放松身心。前世的事,他没有印象。我不知道他转了多少世,甚至不知道他为何会比其他神人更早转生。在我的印象里,只有那个总是微笑的南海捕鱼人忽然在某天不再出现了,仅此而已。
我带着他去看了很多地方,有时我会有种错觉,以为我们是这世界上无数普通情侣中的一对;以为我已经找到了我要找的,不,是我在等的那个人。
临走得时候,他问我要了电话,说以后再联系,说我们是朋友了吧。以往的客人中也有说要保持联系的,可是联系了又怎样?聚散本就无常,相遇的时候,就像两条平行线偶尔的交汇,然后,分离,再回到各自原来的世界中去。既然如此,何必刻意地联系呢?
“你会游泳吗?”我问。
“不会,小时侯溺过水,所以……”他无所谓的又笑,继而潇洒的转身,离开。
“有人名曰张宏,在海上捕鱼,海中有张宏之国,食鱼,使四鸟。”——《山海经》
现在的张宏,不会游泳,也不喜欢吃鱼,更和动物无缘,凡人一个。
我依旧做我的导游,只是天气忽然转冷,游客不多,春节期间另当别论。
过年的时候张弘果然来了电话,邀请我去北京(我好象说过很久没去过了)。他说他可以做我的导游,免费。于是我去,对我来说,时间是无尽的,多一个叫做朋友的人类也没什么不好。
“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可以。”北京的冬天要冷得多,而且有南方看不见的雪。
“献。”
这声音很平常,为什么我的心会痛?是太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吗?我,终究还是太寂寞。
他没有发现我的异常,仍旧说着话,“献,你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的。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们似曾相识,真的。”
真的,我知道,这些话说给任何人听,都可以算作甜言蜜语,只有我知道,这是千年不变的诺言。
赤水之畔,南海的捕鱼人对水神献说:“以后我们分开,我一定可以找到你。”
我只是一笑了之,大家都是神,想见,自然能见。那么,弘,你当年就预料到分离了吗?
弘,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我们游了故宫。出来的时候,我感到有种不寻常的气正在朝这里逼近。凡是转生的神人都会保留一定的气。这种气一般都很微弱,凡人不会感觉到,就连有一定修为的生灵也不易察觉,张弘的气就属于这一种。但是现在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来的气很强,故宫有古代帝王残留的王气,(每一个帝王都是星宿转生,因而带有王气)这股气越来越强,故宫残存的一点点王气已经消散,准确的说,是臣服于这强劲的气势之下了。
伏羲,只有创世神伏羲,才有让天地万物都臣服于他的气势。
伏羲显然也感受到了我的气。
五步开外的地方,依旧是一头张扬的黑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二
有些事,不想忘的时候记不起,想忘却又忘不掉。
我成为赤水神的前一年,时常四处游走。就如某天飞抵南海的时候,遇见了弘。弘有个国家,国人以鱼为食,弘是他们的神。我喜欢立在海中的一片浮木上,看着远方的精卫永不停歇地填海。弘说精卫是太爱海了,爱到除了将海填没,别无所求。弘时常微笑,仿佛没有事情是他所在乎的。他很爱他的子民,心情好的时候会引些巨鱼到宏国附近的海域,然后捕捉起来赐给人类。有一次,弘从北溟引来了鲲。他和鲲斗了三日,将鲲制服后,又拔下鲲的鱼翅,将鲲锁在天柱下。鲲日日嗷叫,掀起阵阵巨浪,淹没了宏国,南海之中只剩下精卫。
弘在等待,等待鲲化为鹏。弘说要骑鹏去离恨天。我是后来才知道弘没有飞翔的能力。好象是被人封印了,至于是谁,弘不语。
我们等了三千年,等着鲲长出鹏翅。而精卫则总是在填海.有时我会觉得她在注视我们,注视鲲。
弘终于成功地骑上鹏背,而后一飞冲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弘。
伏羲竟然是弘的同事兼朋友,世界好小,尤其对于神来说。伏羲当年的确是涅槃了,然后不断转生,直到有一天女娲的突然消散使伏羲再次觉醒。
“想不到还有没有转生的神人。” 伏羲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我说。是啊,最该转生的其实是我吧。
算起来也挺讽刺,我竟然是目前能力最强的太古时代的神了。随着伏羲的转生,太古时代的神人大多都已转生甚至消散了。崇尚“道”的天神取代了我们的位置,并建立起更严谨的统治体系。跟着西方的佛界也插入了三界的纷扰之中,得到一席之地。
伏羲现代的名字叫徐跃。他原本在附近会见客户,感受到我散发出来才气寻到故宫来的。我总是竭力收敛自身周围存在的气,何奈伏羲太过于强大,他是所有神、人的始祖,有什么是感应不到的呢?只有我知道,他能那么快感应到我,还有一个原因:我的灵力来自于他的一滴眼泪啊。毕竟,目前的他再强大,也要拘泥与肉身之中,不像我,是完全的神体。
之后,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吃饭,像三个久未重逢的老友。
24小时后,我不顾弘的一再挽留,坚持要回去。弘帮我买飞机票,我要逃离北京了。我原本可以直接飞回去,然而高空的风太冷,让我忍不住会哭。
我找了千年,找到了找了千年女娲的伏羲,也被找了千年的我的弘所找到。
我刚回到旅行社就遇见帝俊,他在北京看见我们三个。
“我以为你会用飞的,那知道你坐飞机,害我等了好久。”眼前的红发男子惹得同社的几个MM时不时朝这里抛来媚眼。有谁知道他的任性和霸道就和他的美丽外表一样也是无神能及。显然帝俊也转生了,我却不知道原来转生的神人也是可以飞的,至少那样子的话,人类的躯体应当相当辛苦才是。果见帝俊不高兴的揉着肩膀,一副颓废像,我忍着笑,可以想象在一天之前,酸痛得还要厉害才是。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对伏羲说不该说的话。”帝俊琥珀色的眼睛看着我,流露出王者的霸气,这个帅气的男子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我告诉他我不会说。
“别这么凶,吓坏我的同事了。”
帝俊的连“唰”的红了,又恢复成了原来那个可爱(?)的大男孩样。
“我回去了,伏羲不知道我离开北京,天黑了路上(是天上)看不清。”他一说完就飞快的离开,就像他来时那么突然。
我记起弘告诉过我,徐跃有个很好的男朋友,名叫蓝鹰,在北京读大学。
三
我不清楚帝俊和伏羲、伏羲和女娲之间有些什么纷争。只知道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商周之战,实际上是帝俊和女娲之间的纷扰。后来帝俊退位,女娲也不再出现,玉帝拣了现成,仍旧纷扰不断。人类不可能知道,但是神都清楚:女娲实际上是消散了。女娲爱伏羲,正如她爱这世上的所有。女娲才识真正的创世神。真正的创世婶只有一位,神太寂寞,于是他从自己身上分离出一位男神名曰伏羲、一位女神名曰女娲。西方有传说远古的人类是雌雄同体的——这是走样之后的版本。商覆灭之后,由于人神混战,世界已经污浊不清,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万物萧条。女娲将自己投身自然之中,就这么消失,准确的说,她是回到在地球诞生时最初的形态了。这世上的每一阵风、每一片云、每一株草,都是女娲的存在。这一点,在女娲消散的那一刻,所有的神就都明白了,除了伏羲。伏羲的觉醒是相对于女娲的湮灭的。可是,强大如伏羲,他是真的不知道事实真相,还是仅仅的不愿相信?是否只要留在这十丈软红,就如同是在女娲化作世间万物的怀抱里?
自从遇见弘之后,我就和北京扯上关系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作为随团导游,我又一次去到北京。我在某大学校园里遇见帝竣。(他是这里的学生?)游客正参观校园。他显得相当紧张的样子,反而叫来了弘,大约是不想让我见到伏羲(好象作用正好相反啊|||),其实见到又怎样,我说了我不屑做那么没品的事了。帝俊这才显出稍稍放心的样子。他是真的很宠伏羲呢!倒是弘,因为我事先没告诉他我要来,来了也不去找他,有点点失落。帝俊却兴致高涨地拉了伏羲出来说要吃火锅。
席间,伏羲问起蓝鹰和我怎么遇见的,帝俊搪塞他说是缘分,然后又忙着解释是普通朋友的那种缘分。我笑了,在火锅店放肆地大笑。我有多久没这样笑过呢,还是从来没有过?
神,是最孤独的存在啊!这样孤独的我们却在很多个轮回之后遇见了,就这样子的遇见……
四
弘自从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连鹏也一同消失。千年后的一天,我路过南海,遇见精卫。我偶尔的想起了捕鱼人,于是问她后来还有没有看到过弘。
“你知道弘为何要捕鲲?”我摇头。
“他去找他的妻子了,叫常曦。”
精卫说完,看了我一眼,拍拍翅膀,飞走了。
“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曦,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
——《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