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异闻录》金缠

9、吉永屋中的决战

　　“雀子！还没加固好结界吗？”

　　“啊~真是的！再等一下啦！这么多施符点怎么会那么快就完成啊！”

　　“你是有多没用啊？！再不快点完成我可撑不住了！”

　　皮肤苍白的少女用手卷起额头上的灵符，以便自己更好的观察每个施符点的强度。那长着蝠翼的怪异黑猫在空中焦急的飞舞着，驱使着亡灵把守着往生廊中的每一个房间。

　　这天正值百鬼夜行，往生廊中关押的妖物们也变得暴躁起来，它们狂叫着，呻吟着，咒骂着，并用尽力量去试图冲破房门。整个往生廊中乱作一团，雀子和猫又也是忙得天昏地暗。

　　但这里的主人——雾隐切司却悠然的躺在在大厅的榻榻米上，他用那粗糙的右手撑起他那乱蓬蓬的头，嘴上叼着一把白玉烟杆，那些喧闹的叫喊，那些嘈杂的碰撞声，仿佛无法传入他的耳畔一般。他的另一只手插到了宽松的衣襟里，轻轻的揉着那酒足饭饱的肚皮，轻轻的闭着双眼，任凭那些烟云在他的身边萦绕，实在是惬意。

　　阿汐从他身后的房门缓缓走出，拿着一壶刚刚泡好的新茶和两只酒盅大小的茶杯，轻轻的坐在切司的身旁，为他将茶斟至七分，又为自己满满斟了一杯。

　　“切司，那些雨鹿妖会不会去找龙马先生的麻烦？”

　　他轻轻的嘬了一口烟嘴，烟云从他的双唇中渐渐升起。

　　“你这是在担心他吗？”

　　阿汐双手托着茶杯，将泛着淡淡青萝色的液体徐徐饮尽，慢悠悠的将其放在那珠圆玉润的双腿上，语气平缓的轻声答道。

　　“不，国家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只是不忍失去像他那般的武士，如果他就这样死去，我们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与我们想要达到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切司扬起了嘴角轻轻的笑着，将烟杆拿在了手里。

　　“不会的，如果他就这样死去了，只能证明他不过如此罢了，相较之下，我更相信龙马先生会化解这一切恩怨。”

　　“但愿吧...”

　　少女低着头看着空空的茶杯，哀叹了一声。

　　“话说回来，阿汐，你是怎么把猫又驯服得这么乖巧的？它可是传说中二尾的尾兽啊。”

　　她想起那天将猫又关在往生廊的那一天，在她走进了它的房间时，猫又便问出了足以揭穿她身世的问题，为了强迫它守口如瓶，只好露出那闪耀着缤纷色彩的五条尾巴，从此以后，猫又便对阿汐唯命是从。

　　“这可是个秘密，不告诉你。”

　　她轻轻闭上单眼，摇着食指，用轻快调皮的声音卖弄着少女的纯情，但切司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哎~你都活了几百上千年了，还装什么清纯，老太婆。”

　　“真是的！这只能代表本小姐的阅历丰富！好歹现在的我也还是一个女孩子！”

　　阿汐生气的皱起了眉，嘟起了嘴，不耐烦的抱怨着，切司依旧不吃这一套，他沉思了良久，竟打起了冷颤。

　　“...好可怕，我不敢想了，年轻女孩的皮囊里装了个瘦骨嶙峋，连牙齿都没有，长了满身老年斑的老太婆...但愿今晚不会做噩梦...但愿你体内的老太婆永远不会破壳而出。”

　　“混蛋！”

　　她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猛地一拳砸在了他那木头般结实的头顶上。

　　在切司、空太、雀子等人的眼中，阿汐不过是一个拥有不死忍术的忍者罢了，就像药师寺天膳一般的存在那样，但她青春永驻，不死不衰的真正原因，却并不是因为体内寄生着成群的不死虫那么简单...

　　然而，正在两人喝茶谈天的时候，他们心中所担忧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

　　这天夜里，坂本龙马同往日一样，坐在最靠近门边的位置孤杯小酌，注视着雅子的步若翩舞的身姿...

　　“妖...妖怪！妖怪来了！快...快跑！”

　　街市上突然传来了惊异的叫喊声，转瞬间，整条大街上沸沸扬扬，惊呼与叫喊的声音，夹渣着孩童的啼哭以及各种器具的碰撞和破碎的声音，而在吉永屋中的食客们，也纷纷惊恐的奔着门外跑去。

　　“大家不要慌！别向外面跑！我来保护大家！”

　　嘿嘿嘿嘿嘿嘿...终于有机会对雅子小姐展现我男人的一面了！我可不是一个酒囊饭袋，而是堂堂的日本男儿，武士坂本龙马是也！

　　有的人根本没有将这句话听进耳去，依旧死命的向外奔跑，但有些人还是选择留了下来。这些人与雅子和龙马一起，关紧了门窗，将桌椅等物倚在了大门的后面，在确定了足够结实了之后，便聚集在了一楼的大厅里，将二人算在其中，也不过才只有六个人。

　　雅子猛然想起，二楼的客房里还住着客人，便赶忙上楼去叫醒已经熟睡了的客人，但是不论如何喊叫，如何敲门，都没有人回应，她试着拽了拽房门，房门也紧锁着，她才渐渐的放下了心，而此时的大街上，怪异的吼叫声和凄惨的哭喊声已经不绝于耳。

　　她慌忙的跑下楼去，只见龙马已经将高天原雨散出鞘握在了手中，摆好了架势站在那扇堆积着桌椅板凳的大门前面，但那些客人却已经还是很不安心，战战兢兢地坐在地板上，缩成了一团。

　　“如果...如果妖怪们攻进来怎么办？”

　　“喂！武士！你说你会保护我们，你有什么根据证明你会做得到？”

　　“我...我有钱！求你！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钱！你一定要保护好我！那些个没钱的杂碎就别管他们的死活了！好吗！？喂！回答我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家里！求你快去救我的孩子，只要我的孩子活着...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两男两女四个客人已经乱成一锅粥，甚至互相厮打在了一起，龙马没有回头，只是全神贯注的死盯着大门，并坚定的说道。

　　“我不会收取一切钱财，并以手中的这柄高天原雨散起誓：就算我坂本龙马不幸惨死在妖怪们的锋爪利齿之下，也会保护你们不会奔赴黄泉彼岸，那时你们不必替我悲伤，应当庆幸自己还活在世上而欢呼，更不必对我有任何的感谢，如果非要感谢的话，便感谢这吉永屋美丽善良的女主人雅子小姐吧！因为有她那樱花般甜美的笑容和那百合般的美丽心灵，我坂本龙马才会在此守护！”

　　龙马被自己的话语激得热血沸腾，仿佛身上燃起了熊熊火焰一般，这让他更加认真的盯着那扇大门。客人们瞬时间哑口无言，雅子也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那白皙丰润的脸蛋上泛起了片片桃红，然后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慌乱的跑到了几个客人的身边，俯身坐在她们的身边，轻轻的安抚道。

　　“请大家相信龙马君，别看他醉眼醺醺的，但他可是整个京都最强的剑豪，他手中的剑可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兵刃。”

　　那个质疑龙马的男性客人一脸的不安，反而质问雅子道。

　　“你们的话没有一句靠谱的！谁又能证明这些话都是真的？况且什么叫坂本龙马的剑豪我根本听都没有听过，与其在这等死，还不如放我出去！让我跟那些丑猪们拼杀！或许还能杀出一条活路来！”

　　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直奔大门而去，却被雅子一把抓住了衣襟。

　　“别出去啊！现在出去无异于是送死一般啊！”

　　他猛然甩开了雅子的芊芊玉手，大声对着她吼叫。

　　“那么你愿意相信这个醉醺醺的白痴武士？哪怕就这么软弱无力的死去，像只炉火般的野兔一样！？”

　　“我愿意。”

　　雅子那纯净的双眼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脸上的红潮渐渐泛起。

　　“我愿意相信他，愿意将我的身家性命全部交付与他，如果他真的死了，哪怕拼尽我最后的一丁点力量，也会保全你们的性命，就算死，我也会选择与勇者同去，而不会像头发疯的野猪一样乱拱乱撞，到头来还不是成了别人口中的美食。”

　　男人被雅子的话语说的满心羞愧，整个人僵在那里，雅子顺势夺下了他手中的短刀，紧紧的握在手里。

　　“别再犯傻了，大家都是，请相信龙马君，不要再质疑他，如今的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既然没有他法，就请全心全意的支持他，声援他，做好我们能做到的事情吧。”

　　客人们全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了。

　　雅子话语龙马全都听在了心里，此时的他满心欢喜，甚至有些面红耳赤，对于他来说，雅子的这些坚定话语似乎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时间因为过度的欢喜与幸福而变得有些目眩神迷，甚至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什么声音？！”

　　一名细心的女客人听到了细碎的噼啪声，不禁紧张的问道。除了沉浸在幸福泡影中的龙马外的人都慌张的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但是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雅子提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望了一眼喧闹的街道，然后猛地关紧，慌乱的将其锁死。

　　她的脸蛋被惊得煞白，头上冒着虚汗，大街上的惨状，柔弱的她根本无法承受，但她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的微笑着。

　　“没关系，只是下雨了而已。”

　　雨？

　　尽管大家都舒了口气，但是龙马的神经却猛然绷紧，他想起手中的这把剑，还有在天原山上所发生过的一切，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但是又无法将此事告知大家。

　　这时，雨渐渐大了，雨点的打击声越来越猛烈，越来越迅速，最后连成了一片。

　　“雅子！快带着大家逃到楼上去！”

　　“诶？！为什么？不过是下雨罢了。”

　　雅子还惊魂未定，又被龙马如此命令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快点！别磨蹭了！那家伙要来了！”

　　她依旧愣在原地，看着龙马那既紧张又认真，甚至有些可怕的样子，忽然，屋外传来了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一阵疯狂的笑声之后，那个声音用低沉的嗓音说道——“坂本龙马！我终于找到你了！今天我定要杀了你！夺回我的父亲！”

　　“还不快逃！！！”

　　龙马大声的对着雅子咆哮着，此时的雅子才猛然醒悟过来，跌跌撞撞的奔向楼梯，那几个客人也已经逃在了楼梯上，连滚带爬的继续向上攀爬着。

　　嘭！！

　　一声巨响，大门已被斩为两段，在桌椅的破块残屑之后，正是那独角的雨鹿大名，它渐渐的走进屋内，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那如帘般的暴雨。

　　龙马猛挥了几刀，暴雨被层层切断，而当他恢复视野的同时，雨鹿大名已经压低了刀锋刺进了他的身前。

　　当！！

　　刀身来不及回转，龙马只得抬起腰间的刀鞘，这猛烈的一记刺击便被格挡下来，但力道过猛，龙马也被击飞，死死的撞在了身后的楼梯把手上，雨鹿大名也向后打了个趔趄，轻退了几步。

　　“龙马！原本我只想夺取你手中的胁差，没想到这高天原雨散竟落在了你的手里，还被你斩断了我的一只角，这家父的仇恨和我自己的耻辱，今天就一并报了吧！”

　　说罢，雨鹿大名直奔龙马奔来，并高高跃起，发起猛烈地斩击，而龙马因为刚刚的冲撞，还没有站起身来，虽说现在的视线再次被暴雨遮盖，但他却感觉得到，雨鹿大名的攻势将至，便连忙放横了刀身，举刀招架。

　　当！！嘭！

　　龙马的脚下还未站稳，又受此重击，左腿的膝盖便猛地砸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整个人半跪着架住了那柄大太刀。他越向上用力想要弹开那刀，那刀便越用力的向下压，虽说起初僵持不下，但随着暴雨的侵袭，龙马的体力渐渐的透支，雨鹿大名也就占了优势。

　　“哈哈哈哈！坂本龙马！今天的我可跟那天不同了！多亏了月读大神赐予我等的神力！”

　　龙马见已无法力敌，便使出险招，他将双膝全部跪地，又将身体后仰，迅速的收刀，随着‘咚’的一声巨响，他猛然向着身体上方扬起刀锋，之后便是雨鹿大名痛苦的惨叫，还有那如同暴雨如同气泡般崩碎的声音。

　　龙马看着雨鹿大名痛苦的表情，还有它那已被割断的右腕，缓缓的站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真是...真是只有蛮力的笨蛋，我成天待在这里，这个房屋的结构我能不知道？再说，雨下那么大我看不到是真的，难道你就能看得到吗？笨蛋！”

　　如果这是在其他的地点，比如说像天原山的竹林之上的话，龙马如此撤掉已经招架住敌方的刀刃的话，等待他的只有被那大太刀斩击的命运，但是在这里却不同，因为他的身后便是那楼梯，而那重击的力道也早被龙马的招架化去了不少，这一撤刀，雨鹿大名的刀便斩在了那楼梯之上，龙马向上扬起刀锋，正巧斩断雨鹿大名的手腕，由于雨鹿大名是双手握刀，如果这斩击来的精准的话，恐怕这一双手都会被斩断，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把大太刀现在还在雨鹿大名的手上。

　　“可恶！狡诈的龙马！早该料到！人类尽是些卑鄙无耻之徒！”

　　雨鹿大名咬着牙咒骂着，并恶狠狠的等着他，用刀撑起自己身体，然后大声的咆哮道。

　　“别以为就这样便结束了！别忘了！今天可是百鬼夜行啊！！！”

　　雨鹿大名强忍着疼痛，用它那已经断掉了的手臂在他的刀身上涂满了鲜血，霎时那刀便化作了一柄红彤彤的血刃。

　　“你逃不掉了！”

　　它对着龙马挥起空刀，那刀身上飞溅而出的血液化作无数锋利的血针，直奔着龙马袭去，攻击来的太过突然，范围又实在太广，来不及躲闪，只得反握着刀柄，在身前交叉起双臂弓起身子，勉强抵御，但除了前胸和头颅之外，皆被无数血针贯穿。

　　“龙马啊！就算你的剑术再高明，今天也必然会死在这里！”

　　雨鹿大名再次挥起刀来，龙马便已经提前躲避，但不论他如何躲避，总会有那么一些血针打在他的手臂或者腿上，在他刚要发起进攻时，另一波血针又会蜂拥而至。

　　可恶！这岂不是没完没了了！？就没有些别的办法了吗？继续下去早晚都会死去！

　　“尽情奔逃吧！龙马啊！逃到哪里都是黄泉路，躲到哪里都是望乡台！哈哈哈！在这百鬼夜行之际，我是无敌的！”

　　雨鹿大名得意的叫嚣着，龙马却猛然想起一件事——我手中握着的可是妖刀啊！既然百鬼夜行能够增强妖类，那么妖刀又会怎样？不管如何，只有放手一搏了！

　　“雨鹿大名！胜败在此一举了！”

　　说罢，龙马站定了身姿，任凭那如狂风骤雨般的血针贯穿自己的躯体，他都毅然站在原地，渐渐的举起了到，双眼死死的盯着雨鹿大名，然后猛然挥刀。

　　然而，在他的刀锋之上竟凝聚起一股苍蓝色的寒气，随着刀劲猛的飞将出去，化为一道寒锋剑光，直奔雨鹿大名而去，它惊愕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道寒光穿过了他的脖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没有留下一滴血，但他那庞大的身躯却砰然倒地。

　　此时大街上游行的队伍已经渐渐远去，楼上的雅子已经听不到了外头的惨叫声，也听不到楼下的打斗声，便急冲冲的奔着楼梯跑去，当他到了楼梯口时，她看到了满身疮痍的龙马拄着手中的剑，落在楼梯的台阶上。雅子猛吃了已经，便赶忙跑到了龙马的身旁，焦急的喊叫着。

　　“龙马君！龙马君！你还好吗？还活着吗？喂！”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很舒服、很爽吗？”

　　龙马低沉而又虚弱的回答着，雅子却含着泪水，噗嗤一声笑了，龙马见到她的笑容，也勉强的扬起嘴角...

　　“我去给你找大夫，等着我不许乱动！”

　　雅子转身便走，她的身后传来了温暖又坚实的话语，将她定在了原地。

　　“嫁给我吧，雅子，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雅子已经热泪盈眶，但心中百味交集，哽咽了许久，才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夺门而去。

　　“在你杀了新见锦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