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时光不负君已老 ...
-
云沉卷起竹帘，袖手眺望远方山间云翳，万物都在不经意中逝去。
花木如此，鸟兽如此，人更是如此。
不修道的人，即使拥有通天智慧悟性，可也不过百年匆匆。
百年于云沉而言，这是何等短暂。
可有些人，他们普普通通，没有翻天彻地的能力，可是，他就站在那里，就能给人心以支柱。
谢氏安宜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谢嘉，字安宜，世族出身，年少时轻狂，经常访瓦肆勾栏，与人游骑斗酒。
可身上也有世族印下的痕迹，经史清谈，投壶熏香，自是风雅无比，平生自认为是纨绔子弟，无心朝堂，只一心醉于山水。
而当世之人却称是“名士真风流”。
可如此的逍遥自在，就这样过了三十年，后来在一场大火中焚失了。
“安宜，你从鲜衣怒马膏粱子弟到如今白衣藜杖箪食豆羹，你如今的境界，已非我能直视了啊，为什么不在早些年呢……。”谢嘉正在烹茶，发丝须白，身着宽大白袍，不贴身，无风却自动，谪仙丰姿，云沉背对着谢嘉，不去看他那写意流畅的姿态，云沉其实在难过，很难过的难过，眼中雾气迷蒙，看着的山间也模糊起来。
云沉忘了，谢嘉并没有修道，她却还以为回顾时，故人依旧，红衣潇洒。
“我已苍颜白发，你却依旧尚年华，和我见你第一眼一模一样啊。”谢嘉，也就是安宜并不对云沉的感概有所附和，他只是微笑看着云沉，带着些回忆思绪，语气略微叹挽。
“因为我放不下啊。”谢嘉想着见到的云沉的第一眼，青衣袂拂，素手执笛，清扬婉兮。
只一眼，就已是深情。
空谷幽兰，足音传响，清溪飞珠，两岸无名小草，郁郁又青青。
石壁上挂着一条用绣着木樨的红色发带，发带随着南山清风，随意飘荡。
锦袍红衣郎在一株高大的林木下，发丝肆散，清风吹进长发里，送着几缕凉爽，红衣少年郎拿着一枚三寸左右长的乌木簪在土里挖着坑，红衣袖口衣襟粘着几点泥星，额头上汗珠细密，也不管旁边童仆的劝阻。
“哈，我就记得是这里，果然没错，南行，牵马来，给阿爹送生辰酒去。”红衣郎谢嘉从春泥中提起一壶黑釉酒壶，起身随手抖落泥土，酒壶向南行扔过去，自己却转身飞向山壁，去取发带，飞身之时，发丝飘扬。
南行一手正牵着两匹马，见此，松开马缰，跳起接过酒壶，落下转身时，勾起马缰，身姿灵活。
修长洁白的手即将碰到发带的时候，忽然不见了，只掠过一缕风，打在了谢嘉的脸上，谢嘉瞬间愣过后立即收身飞下。
只见取酒的硕大林木的枝丫上，一女子青衣袂拂，执笛而立，而自己的发带缠绕在那女子素白纤细的手指上。
“你将酒给我，我换你这个，如何？”红与白交映着，晃花了谢嘉的眼眸。
那是多少年前，谢嘉已不记得了，只觉也不是很远，却也很远了。
岁月原来一刻也不停啊。
此身如朝露，
唯惜与君缘。
相逢如可换，
不辞赴黄泉。
放不下什么，云沉不知道，眉宇间蹙起，只沉默，微微压抑。
云沉并没有在南山之中的竹舍停留太久，她不是特别来的，是来取月观玲珑佩的。
月观玲珑佩，月华极盛之地，无形大道酝酿而生。
凡人佩之，怨恶顿消；修者佩之，因果不染。
谢嘉一直烹茶，也不多言，烹好的茶也不喝，倒进秘色瓷瓶里。
“沉沉，能和我去个地方吗？”最后一杯茶倒进瓷瓶。
以往云沉要是听到有人这样叫，一定会揍过去，可是这时却是默默了。
“好。”青衣翻转，伊人回眸，笑容极浅，却是潋滟。
谢嘉含笑，看着云沉，一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拒绝我的模样。
谢嘉学武，极至臻境，青丝虽成白发，容颜却是依旧。
含笑的模样，云沉依稀看见了旧日的红衣少年。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红衣翩翩的少年郎。”这话云沉却没能说出口。
云沉来了之后，这句话完全说不出口，若是以前……
以前怎么样呢？
一切已经都过去了，不在重要了。只是一想到谢嘉，莫名鼻尖酸涩。
这不是云沉，却也还是她。
“这里还记得吗？”
云沉有些印象，但不是非常深了。
却点点头。
谢嘉笑开了，什么也不想了，袖间取出一枚乌木簪。
一举一动，与那年几乎一样，可是是不一样的。
“拿去吧，也不要再来了。”最后一句喃喃语怯。
月观玲珑佩。
云沉接到手里，呆愣了。
谢嘉又从那坑里取出来一壶酒，并未解塞，却有丝丝泥土青草香覆过鼻尖。
“今日旧友喜相逢，一醉方休可？”
“如何不呢！”
此地青竹秀逸，和风融融，伫立着不知何时建造的长亭一座，二人进入此地喝酒起兴，然后对着明月清谈。
不知何时，谢嘉已醉了，应是醉了，谢嘉晃晃悠悠离开亭舍，上，贴着大地，感觉很难受，但是他一动不动着。
云沉也醉了，她醉得天旋地转，她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记得，她觉得所有都忘了，忘了不公，忘了不平，忘了记忆里所有的人，所以她可以什么时候都没心没肺。
云沉醉了，她醉的厉害，可思绪却无比清醒，眉眼间泪水洗过更显清透，脸上除了泪痕，便是空洞了。
也没说一句话，迈开步子向着空中放了一叶竹排，飞身上去，也没回头，她怕自己再流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时光不负君已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