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双星：星辉闪耀的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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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能实现我曾许下的诺言：平安地回来，陪你和孩子看星星……”立体投影上，身着宇航服的女将军对着镜头温暖地微笑着，低缓柔和的嗓音拂过每个人的心头，仿佛一丝涟漪轻轻地漾开。在她的身后，太空舱中的仪表板不断冒着刺眼的火花，镜头也在微微地振荡（即使这是后期经过防噪校正的影像），而将军依然平静地凝望着镜头，面带淡淡的微笑，“……在这次出发之前，你曾经指责我的自私，在理想和家庭两者之间，牺牲了你们的幸福……特别是对于孩子……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将军的声音有些停顿，她的右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左胸，“其实，你也一直明白，在这里，你们，和我的祖国同在……亲爱的，我爱你们……”影像开始剧烈振荡，在将军的身后，一道耀眼的白光迅速蔓延，瞬间充满了整个画面。女将军最后的话语在刺耳的噪声中清晰地传来……“……我的爱人，永别了……”将军英姿飒爽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灯亮了。
角落里有人在低低地抽泣。女孩子们拿手帕肆无忌惮地擦着眼泪，没有人会因为在这个场合下哭泣遭到别人的嘲笑。男孩子们则低垂着眼眸，清澈的眼神里，闪亮着的是坚毅的执著。教室里有些沉默。执教航行故障处理课的教师卡塔（Carta）先生静静地坐着，等孩子们平息激动的情绪，自己浑浊的双眼里，也闪动着一些泪花。
这短短三分钟的片断，是共和国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星际飞船指挥官，玛蒂娜•费雅（Martina.L.Feya）将军在牺牲前留下的最后影像。一向以“男性般的严肃冷静”而闻名的女将军，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世人面前展现了作为一个女性对于爱人和孩子的深深柔情。直到那个时候，人们才得知原来女将军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也忽然意识到，一直为共和国而战的女将军也应该拥有自己的感情。亲历了那个时刻的人们，至今都难以忘怀将军最后的一段生命里程赋予他们的震撼和感动，女将军那令人陌生和惊喜的温柔形象，以及那寥寥的几句话中，对于爱人和祖国难以取舍的炽热的情感，和她一生中为共和国作出的贡献一起，深深的铭记在人们的心中。女将军身着洁白的宇航服，在火花四溅的船舱中，右手抚着胸口深情凝望的照片，从此成为了共和国军人形象的代表，出现在任何与军事有关的场合，也吸引着无数的青少年们投身军队，为保卫共和国而献身。
教室里的气氛依然低沉。卡塔先生深吸了几下鼻子，终于扶着椅子颤微微地站起来，“好了，孩子们，让我们把将军的事迹记在心里。好好上课吧，航行故障处理，为了祖国，也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他打开立体投影，开始播放讲课的内容。
教室门外，维基（Wiky）校长静静地站着。他是来找教室找人的，但当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从玻璃窗里看到了女将军的影像。难以克制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落在身前的地上。过了很久，他才努力地平息内心奔涌的情绪。擦干泪水，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卡塔先生最先看见站在门口的校长。他停了下来，孩子们也把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口那位慈祥而令人充满敬意的老人。校长的嘴角带着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微笑，向大家致歉，“对不起，打扰了。”他的眼神落在一个熟悉的位置上，“萨琳娜（Selena.L.Sui），请来一下。”
“是的。”离卡塔先生最近的座位上，站起一个小小的人儿，用清脆明亮的声音回答校长。那是一个看上去才八九岁的女孩子，在穿着共和国第一指挥官预备学院笔挺制服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们中间，显得实在是太小了。她长着一张东方人的脸――除了浅灰色的眸子之外，留着乌黑浓密的童花头，身上是打着蝴蝶结的白色连衣裙，脚上则穿着一双小小的红皮鞋。她放下攥在手里的手帕――显然，刚才她也哭了――合上桌上的课本，向卡塔先生鞠了一个躬。年长的同学们纷纷收起从矮小的桌椅下四处蔓延的腿，给萨琳娜让出一条道，于是，她便像小鸟一般扑向了维基校长。门重新关上以后，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轻轻地吹了声口哨，学着维基校长的口气说，说，“哦，我们可爱的小月牙儿 ……”[1]
维基校长牵着萨琳娜的手，走出教学楼。门外，繁星满天。壮美的银河横贯在那广阔浩渺的星空。那银蓝色和玫瑰色的光芒交织出瑰丽的色彩，孕育着深邃的神秘和未知。萨琳娜抬头追寻月亮的踪影，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维基校长回头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在细细的月牙儿边上，看到了那颗小而明亮的星星。“费雅之星，嗯？”萨琳娜吸吸鼻子，“嗯，她是一个可敬的人。……校长先生，听说，费雅将军和妈妈一样，都曾是您的学生，是吗？”
老人深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悲伤，可是嘴角依然微笑，“是的，孩子。费雅将军令我骄傲。你妈妈也是。”“那么，我也要做她们那样的人。校长先生，我会好好学习的，不会再惹老师们生气了。请你放心吧！”萨琳娜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似乎是在向校长发誓。听完孩子的话，校长的眼眸中充满了爱怜。他轻轻地抚上萨琳娜的头发，“孩子，你一直做得很好。”“真的吗？”萨琳娜明净的眼眸闪过一道喜悦的光芒，“那就是说，你不会在全校同学面前惩罚我昨天犯下的错误了，是吗？”老人愣了一愣，然后，他回过神来，“哦，不，不。当然不，我的小月牙儿。”萨琳娜有些疑惑地看着老人，“那么，我可以回去继续上课了，是吗，先生?”
“哦，不，萨琳娜，我的孩子。”老人拉起萨琳娜的小手，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爱怜和淡淡的悲伤。“我不是来找你认错的。……萨琳娜，你非常想念你的妈妈，对不对？”校长的话语忽然轻快起来。“是的，当然，先生。可是……”萨琳娜把视线移向遥远的银河，“她还要两个星期才能回来。不过，也快了……”小女孩认真地抬头看向老人，“校长，等妈妈回来，请不要告诉她我在学校犯错的事好吗？”“不不不，孩子……孩子，我是想说，哦，你想现在就见到你妈妈吗？”
“当然想，在哪？啊……先生，是真的吗？妈妈，妈妈回来了吗？”萨琳娜快乐地叫起来，向老人兴奋地求证着，“先生，请快带我去，快带我去吧……求你了……！”她绕着老人跑起来，翩翩的白裙，在淡淡的星光下犹如仙境中的小仙女。老人的眼角忍不住滚下一滴泪珠。“是的，我们马上，马上……我们要赶上，要赶上……”
虽然第一指挥官预备学院就在西顿军事基地（Citon Base）的边缘，但学生们在毕业之前，都没有机会进入基地的核心地带。完全不同于教材中的安静整齐，西顿军事基地的指挥大厅始终是一片混乱，到处是噪杂的命令与争吵，而空间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立体影像，不断交叠变化，让人眼花缭绕。这种种都难以让人喜欢，相反，甚至叫人厌恶。萨琳娜紧紧地握着维基校长的手，有些第一次来到基地核心的紧张与兴奋，更多的，则是马上要见到妈妈的喜悦。她东张西望，希望从人群里或者立体影像里寻找那个熟悉而亲切的身影，可是结果却有些小小的让人失望。
维基校长和萨琳娜的到来让满大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在中央控制台上坐着的一个褐发中年男子停下挥舞的拳头，站起身来向维基校长敬了一个礼。萨琳娜认得他是经常出现在政府新闻上的第三军团司令威纳（Werner）将军，也曾是学院的荣誉毕业生。不过他没有和萨琳娜打招呼，只是有些粗鲁地说，“终于来了么……那我们快开始吧，别让她等得太久了，按照她的脾气，她会丧失耐性的！”
维基校长的脸色一变，苍老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没有说话。萨琳娜却被威纳将军身前大屏幕上出现的人影吸引了。“妈妈！”她大叫一声，扑了上去。“妈妈，妈妈！” 稚嫩的嗓音回荡在大厅，小小的身体伏在控制台上，努力地贴紧屏幕上巨大的身影，仿佛回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妈妈……”她不停地叫着，白裙子下穿着红皮鞋的双腿不停地在空中来回荡，全身都充满了喜悦。所有人都愣住了。威纳将军的脸更严肃了，他刚想说话，维基校长悄悄地制止了。“请给她们五分钟的时间……”
指挥大厅的上空，慢慢浮现出一幅巨大的立体影像。一头金发的女子侧头帅气地摘下巨大的头盔，向镜头爽朗地笑起来。她明艳的容颜让大厅中的许多人屏住呼吸。“我亲爱的小月牙儿，你好吗？”她轻轻摆头，让满头鬈曲的金发飘落。“暑假过得好吗？有没有长高？学会跳伞了么？”
“妈妈，妈妈！”萨琳娜从指挥台上下来，站直了身子仰望妈妈的身影，快乐地笑着，“是的，暑假过得棒极了！我足足长高了四公分！我去了托德（Todd）叔叔家的牧场，好玩极了！托德叔叔亲自教了我跳伞！我还学会了驾驶滑翔机！巴克（Buck）先生测试了我的水平，他说我三年级之前都不用上他的课了！妈妈，妈妈，巴克先生还说你曾获得过滑翔机比赛的全国冠军，妈妈，等你回来以后再教教我好吗？……”她一口气霹雳啪啦地说了好多话，想把心底储存了很久的思念一下子都倒出来，以免漏掉什么。
“是的，我的小月牙儿……”金发的上校含笑看着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鼓励和欣慰。“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没有妈妈在身边，你也能过得很好……妈妈为你感到高兴和自豪！”她向镜头伸出手，仿佛要抚摸萨琳娜小小的脸庞，萨琳娜赶紧踮起脚尖，把自己的身体凑近那巨大的幻象，体会这虚拟的温暖。在她的身后，威纳将军的脸越来越黑，而一些女工程师的眼眸里却渐渐涌起了泪花。
上校轻快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萨琳娜，我的月牙儿……为了祝贺你成为共和国最年轻的指挥官预备学员，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放在妈妈的床头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回去以后，打开看看妈妈给了你什么样的惊喜，好吗？”萨琳娜高兴地回答，“好的，谢谢妈妈！……妈妈，你会准时回来吗？”
“是的，是的，萨琳娜。”上校向她霎霎眼睛，“只要你不再违反学院的规定偷偷地在实验室做实验，或者在同学的午餐里放蟑螂……”萨琳娜的脸红了，有些扭捏，“那，那，我不是故意的……”上校笑了。萨琳娜还想和她解释，自己的身子却被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了。
威纳将军满脸怒容地挡在萨琳娜的身前，“苏（Sui）上校，我们可以把你的女儿送回去了吗？”
“是的，将军。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上校看着他，灿烂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戏谑。她挽起头发，戴上头盔，露出半张有些模糊的脸，只是牙齿依然洁白，红唇依然诱人。威纳将军一愣，半晌，他也严肃地说，“共和国也将永远感谢你。”他向上校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他转身向维基校长说，“请把孩子送回去吧。我们要开始工作了。”维基校长默然地点了点头，拉起萨琳娜的手。
看着妈妈的身影消失无踪，萨琳娜充满了失落，而听到威纳将军要将她送回去，她更加不情愿了。她是多么想多看妈妈一眼啊！哪怕是从人们的嘴里听到她的名字也好！她摇晃着维基校长的手臂，乞求着，“先生，请让我多留一会，就多留一会儿，好吗？先生，求你了……”维基校长一脸的爱怜，“哦，不，我的小月牙儿，我们在这里，会打扰他们的工作的……萨琳娜，我们快走吧……”
“先生，求你了。我只在旁边看着，让我多看一会儿，好吗？我一定乖乖地听话……”萨琳娜满脸泪水。维基校长依然无奈地回答，“不，不行。”他拉着萨琳娜的手往出口走，不知道为什么，脚步也有些颤抖。“……孩子”他深吸一口气，“你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再过几个星期，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不！”就在两人快要走出门口的时候，萨琳娜忽然把自己的小手从维基校长的大手里用力抽了出来，转身向威纳将军的中央控制台跑去。“萨琳娜，我的孩子！”维基先生转身大声呼唤，眼角涌出了泪花。
此时此刻，威纳将军正在大声地发号施令，而扩音器里传来萨琳娜所熟悉的声音，“是的，将军！右舷1时16分28秒41！ ”[2]在中央控制台巨大的屏幕上，一艘暂时悬停的飞船慢慢启动，庞大的身躯正在尝试艰难的掉头。萨琳娜脸色苍白地看着飞船的新航向，忽然间明白了一切。她失声叫了出来，“不！妈妈！”
是的，这个新航向上，没有航线！在这个航向上，是无穷的未知和黑暗！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要到那里去？！
一刹那间，她爬上威纳将军的膝盖，把自己的小脸凑近威纳先生嘴边的话筒，大声喊着，“妈妈，不要掉头！妈妈，快回来！”威纳将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转过神来，他勃然大怒，粗鲁地抓住萨琳娜的胳膊从自己的身上提了起来，“快把这个孩子送回去！”
扩音器里，忽然传来上校清脆的笑声，“萨琳娜，我勇敢的孩子！……将军，难道让孩子替我送别，也不行么？”威纳愣了一愣，上校了然地笑道，“我保证，她会很安静的。萨琳娜，是吗？……将军，你看，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
维基校长来到萨琳娜的身边，蹲下身子，把浑身发抖的孩子搂进自己的怀抱。妈妈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萨琳娜感到深深的不安，却不敢去想象，可是泪水早已涌出眼眶。老校长低低地叹息，“好孩子，请永远记住共和国军人最光荣的时刻……你的妈妈，葛瑞亚•苏（Gloria.Sui）上校，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我们，都会为她感到骄傲……”
萨琳娜停止了哭泣。她的视线转向控制台上的大屏幕。飞船已经完成了航向调整，在屏幕上拉出了一段短短的轨迹。维基校长继续说，“在这次海伦号的返航中，飞船上的十四名研究人员和五名乘组人员相继感染了某种未知的生物病毒，不治身亡。通过他们发回的资料显示，那将是一种在氧气环境下人类无法控制的病毒，也就是说，它们必须在太空进行销毁……苏上校目前虽然没有感染，但是可能已经携带病毒，因此……”维基校长说不下去了。萨琳娜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威纳将军一直凝神看着飞船的飞行，忽然，他站起身子，向屏幕敬礼，大声说道，“苏上校，航向调整完毕。祝你好运！……永别了，我的战友！” 指挥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萨琳娜的身子抖了一抖。扩音器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霎时间，整个指挥大厅安静得可怕。然后，上校的声音传来，依然清脆明快，悦耳动听。“是的，谢谢。……永别了，我的朋友们……永别了，我的小月牙儿……我永远爱你。”
扩音器里传来电流的噪音，而指挥大厅里，依然是压抑的寂静。萨琳娜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妈妈，妈妈……”
“报告将军，苏上校已经切断了通信。我们已和‘海伦号’失去联系。”
威纳将军失神地坐下，紧紧闭眼，又深深呼吸。重新张开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疲惫。望着屏幕上不断延长的轨迹，他低低地叹息，“这个倔强的女人啊……”他回头，看见了维基老校长怀中脸色苍白的女孩。于是，他走过去，也蹲下身子看她，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柔软的线条。“好孩子，别害怕，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维基校长看着他，默默地拍了拍威纳将军的肩膀。萨琳娜失神地看着空中出现的轨迹影像，小小的身子不能控制地颤抖着，泪水在脸上不住地流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维基校长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萨琳娜，我们回家吧。”小小女孩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屏幕上那飞船的轨迹，她虚弱地哽咽着，“不，让我再看看妈妈，好吗？”
……
“报告将军！海伦号的航向正在进行调整！”“什么？！”威纳将军从地板上蹦起来，“调整？这个女人，她想做什么？！”他回到指挥台前，惊愕地看着海伦号重新掉转船舷。他脸色忽然无比苍白，“我的天，她难道疯了么？！”伴随着所有人无言的惊愕，海伦号的新航向逐渐清晰，那就是，地球的方向。
“接通海伦号的通讯信号！快，快！用所有波段！”威纳将军吼起来，“告诉她，只要她不回地球，她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
指挥大厅里，顿时乱做一团。每个人都紧张地工作起来。片刻，工程师焦急而无奈地向威纳将军报告，“将军，苏上校切断了一切对外通讯，我们的信号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连自动应答都没有。看来……”
“看来，看来她已经铁了心了，是吗？……这个该死的女人！”威纳恶狠狠地咒骂着，根本没有顾忌一旁的萨琳娜和维基校长。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飞船不断拉长的轨迹，“迅速把情况报告总司令部和总参谋部，请求启动第二套行动方案！”
“是！”
萨琳娜看着屏幕上海伦号拉出的新航线，愣住了。她不知道妈妈想要做什么。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妈妈不会把危险带给地球上的人类……可是，为什么……妈妈，妈妈……她含着泪花的双眼看着指挥中心中焦急来去的人影，无助地低唤着妈妈的名字，孤立无援。
“将军，总司令部同意启用第二套空间防御方案！”
“报告，肯特（Kent）基地通话成功。地面空间防御系统进入三级战备。”
“月球基地通话成功。月球离子导弹防御系统进入三级战备。”
“第三太空舰队通话成功。全队进入三级战备。”
……
“不，不要，不要伤害妈妈！”萨琳娜在维基校长苍老而颤抖的怀抱中哭喊着，“一定是飞船出问题了，妈妈不会那么做的，妈妈不会伤害我们的……”
威纳将军恼怒起来，“快把她带出去，不要让我再见到她！”有人要抱起萨琳娜小小的身子，被维基校长阻止了。“好孩子，请安静。让我们看看，你妈妈想要做什么……”老人安慰着孩子。萨琳娜吸着鼻子，委屈地抽泣着，眼睛依然紧紧地盯着海伦号的身影。
海伦号还是沿着既有的航线飞行着，慢慢接近地球。威纳将军屏住呼吸，“最后一次与海伦号通话！”
“将军，没有回答！”
威纳将军深吸一口气，“我命令：月球基地即时开启离子导弹防御系统！目标：海伦号！一旦进入射程，马上发射！”
所有的人停止了呼吸，目视着海伦号在深蓝色的天幕上缓缓航行。在海伦号的身后，是横亘天空的璀璨银河。海伦号曾经是共和国最大最美的飞船，她飞行时的身影，曾被与银河中的明星相提并论。然而，今天，她却要在宇宙深处永久飘零，或者，在离子炮的炮火中化为最细微的埃尘……这，难道不是最凄美的结局？
但是，有着共和国第一美丽女军人称号的葛瑞亚•苏上校，曾以别具一格的行为方式，绽放着独一无二的风采和魅力。她的所作所为，曾受到过无数人的瞩目，在她生命的最后，也注定要让陪伴自己走过青春的海伦号有一个华丽的落幕。所有目睹过这一场的表演的人，都不会忘记苏上校给他们带来的震撼。这种强烈的冲击，丝毫不亚于六年前费雅将军给大家带来的感动。
随着不断接近月球，海伦号的航线显然受到了地球与月球的共同影响而逐渐偏离，也越来越接近月球基地离子导弹的射程。正当有人闭上眼睛，不愿看到海伦号被离子导弹撕裂的惨状时，海伦号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海伦号的航向发生了明显的偏移！
“她，她想干什么？”控制台上的威纳将军用力支撑着自己僵硬的肢体，不可置信地看着海伦号的又一次华丽转身。那个疯狂的女人，他的眼前闪现苏上校那一头飘逸闪亮的金发，平日里大胆而妩媚的笑声……难道，难道她连生命的最后都要和所有人开这样一个危险的玩笑？难道她就是想最后看一眼这寄托着爱与希望的蓝色星球？是吗？不是吗？
“再次向海伦号发出通话请求！”
就在快要进入月球离子防御系统射程的一刹那，海伦号在天幕上完成了共和国飞船航行史上从未实践过的近6时的强制性即时转身。就像跳着洛洛舞[3]的少女牵着裙摆那一次动人的回眸，海伦号最后一次深情地远眺着自己的母星和她的人民，留下了最优雅的身影。顺着月球和地球给她提供的强大离心力，海伦号就像是迈着轻巧的舞步一般，扑向前方。
费雅之星！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多么美丽的一颗星星啊！它静静地躺在月球的边上，如同月亮女神头上的一颗钻石。她每天伴随着月亮缓缓升起，温柔地凝视着地球。她折射着银色的光芒，她的星辉温暖而明亮。那是失事飞船“希望号”巨大的残骸。那里，有着共和国难以忘记的伟大女性，费雅将军啊！
威纳将军的身体僵直在那里，目瞪口呆。葛瑞亚•苏！这个一向争强好胜的女人！她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她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默默无闻地为共和国牺牲，而故意要去毁灭了费雅之星，获得大家的注意吗？！她的确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优秀军人，她刚才独立驾驶海伦号完成的6时即时转身简直是飞行史上的奇迹！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她再优秀，也必须为全人类做出牺牲，也必须听从总司令部的命令！不，不能让她毁坏神圣的费雅之星！
“将军，海伦号没有回覆通讯信号！”在巨大离心力的作用下，海伦号的速度在明显加快。胜败取决于瞬息之间，不能迟疑！威纳将军挪动僵硬的身子，深沉地发出命令，“月球基地，立刻调整方向，向海伦号发出攻击！”
一旁的萨琳娜听着威纳的命令，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不，不要攻击妈妈！”
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那短短一瞬，海伦号已经接近了费雅之星。由于进行了大幅度的强制性动作，海伦号的尾部拖出了闪亮的火花，仿佛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基地中心指挥大厅里的人们放弃了手头所有的工作，静静地看着海伦号扑向费雅之星的怀抱，等待着那一个时刻的到来。
那注定是一场夺目绚丽的爆炸，仿佛夜空中盛开的一朵焰花！两位美丽女性的生命与灵魂碰撞与交织，那是何等凄美，何等壮丽！今夜，星空是如此平静，也许只有今夜身处指挥中心的他们，才能有幸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等到明晚夜幕再次降临，大家才会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的费雅之星！
不，错了，都错了！
蔚蓝色的星空中，海伦号稳稳地驻足在费雅之星面前，亲密地和她打了个短短的照面。然后，海伦号心满意足地笑了！从海伦号上迸发出璀璨的光芒，绵延几十公里的银蓝色火焰成为了她温暖的怀抱。费雅之星褪去了那银亮的星辉，渐渐的隐没其中。希望号和海伦号。葛瑞亚•苏和……玛蒂娜•L•费雅。
“亲爱的孩子，当你听到这一段话的时候，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你。但，请你相信，我的爱将永远和你同在。”
空无一人的房子里，萨琳娜拿出妈妈留下的记录盒。妈妈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可是，她告诉过萨琳娜要坚强，不是么？萨琳娜擦干自己的泪花，看着空中慢慢浮现出苏上校穿着宇航服，笑得爽朗的图像。伴随着那些慢慢变换的，萨琳娜和她在一起的影像，缓缓传来了苏上校清脆的嗓音。
“萨琳娜，我的小月牙儿，自从你三岁懂事以来，你一直在问我，你的爸爸是谁？他在哪儿？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们？哪怕托德叔叔是个邋遢鬼，你也愿意和他亲近，因为他和你一样，也长着一张东方脸孔，不是吗？你总是希望从我的嘴里知道，托德叔叔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
“萨琳娜，今天，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从今以后，在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孤独地面对人生，但是，我们会永远在天空守望着你，我们的小月牙儿……”
萨琳娜的眼里又慢慢盈起泪花。难道自己的父亲，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吗？可是即便是这样，他到底是谁呢？她望向空中的影像，吃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小嘴。玛蒂娜•费雅将军临终前以手抚心的标准像出现在她的眼前。
苏上校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她似乎如释重负，“是的，萨琳娜，你没有爸爸。是玛蒂娜•L•费雅和我，葛瑞亚•苏，赋予了你生命。” 萨琳娜脑海中轰然一声，变得一片空白。她惊呆了。
影像继续变换。照片上的人一头垂肩黑发，身着指挥官学院的制服，嘴角微笑地看着前方。啊，是学生时代的费雅。
“费雅出生于军人世家。她的父亲老费雅将军曾是总参谋部的高级参谋长。她的母亲劳拉中校则一直在地面通信部队服役。费雅具有天才般的智商。她十三岁就顺利通过基础学院的毕业考试，并向当时的艾伦（Allen）总司令申请提前进入指挥官预备学院学习。艾伦将军批准了她的请求。所有的预备学院也从那时起，接受十五周岁以下学生的申请。
“费雅的家庭文化使她自幼充满了投身军队报效祖国的理想。进入第一指挥官预备学院后，她刻苦学习，三年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荣誉毕业，并顺利进入阿奇柏德（Archibald）航天指挥官学院。”
费雅的身影渐渐隐去，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金发少女，虽然只穿着简朴的布裙子，却依然明眸贝齿，笑意嫣然。
“我，葛瑞亚•苏，出生在大湖省郊区的一个贫民区。我的父亲阿诺海军少尉在一次海难中牺牲。母亲在我四岁时也因病身亡。好心的叔叔婶婶收留了我。他们虽然贫穷，但生性豁达，家里总是充满了欢乐。受到他们的影响，我一直都认为，追求家庭的温暖、快乐，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我无拘无束，没有压力，不怎么认真学习的我，也竟然从基础学院荣誉毕业，可以自由挑选深造的学校。我毫不犹豫的挑选了指挥官预备学院，并编入第一学院学习。并不是因为我主动愿意报效祖国，而是因为军事学院没有学费，每月还有不少的津贴。如果能够顺利进入高一级的学院，每月还有更多的俸禄，足够补贴婶婶的家用。”
画面切换，苏从中年的维基校长手中接过荣誉勋章。“我很幸运。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在预备学院混下去的我，也竟然能够从那里荣誉毕业。然后，命运又让我遇见了她。”
“我们相识于第一指挥官预备学院的荣誉毕业生联谊舞会。那场舞会，我们给对方留下了良好而深刻的印象。后来，比我高五个年级的她，成为了我在阿奇柏德航空指挥官学院的助教老师。在三年的相处中，我们互相爱上了对方。”
萨琳娜怔怔地看着眼前身着便服的苏和身着制服的费雅相拥微笑的影像，她一下子无法接受自己这样特别的身世。然而苏的叙述还在继续着，她的语音温暖而清晰，“费雅深深地爱着我，也深深的爱着她愿意献身的事业。就像她一辈子不肯脱掉一天她的军装一样，她从来都没有一天完全抛弃工作，全心全意地和我在一起。即使是这样，我也深深地爱着她。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放弃了维基先生请我到第一指挥官预备学院任教的建议，加入费雅所在的第二舰队，从爱因斯坦型运输小飞船的船长做起，后来才登上大型飞船工作。”
“遗憾的是，在军队，我们没能生活在一起，但是这并不能妨碍我们的感情发展。我们总能找到合适的地点和时间约会。后来，我们觉得需要一个感情的结晶，于是，有着天才般智商的她，决定大胆地违背政府《基因法案》的限制，利用基因技术自行孕育一个新生命。我们搞来了全套实验仪器，偷偷地进行实验。那时候，她已经成为世人瞩目的女将军，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指挥官，所以我们决定，由我来成为生育你的母亲。”
“你的出生，为我带来了很多的指责和侮辱，但我们都为你的降生而感到高兴。在你一岁那年，我顺利地成为了海伦号的指挥官，我和费雅也终于找到合适的地点秘密建立了我们的家庭。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随着你一天天长大，我们的争吵也越来越多。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十余年积累的矛盾终于爆发。她，太热爱她的事业，而我，却要求她必须兼顾我们三个人的家庭。因此，当她在牺牲时，她才会说出那样的一番话……”
萨琳娜的泪水涌出眼眶，啊，她竟然是费雅将军的女儿！是啊，仔细想想，她那东方人的脸孔、黑色的头发，微笑时抿紧的嘴角，和费雅将军是如此相像啊！萨琳娜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出现的图像，那是费雅将军抱着牙牙学语的她，牵着蹒跚学步的她！难怪，每次当她看见费雅将军的遗像，都觉得是这样的亲切和熟悉，那是因为，费雅将军曾经亲昵地抱过她，亲过她呀！
费雅将军那一段妇孺皆知的遗言，是说给妈妈和尚未懂事的她听的呀！
“萨琳娜，我的小月牙儿，自从进入指挥官学院的第一天起，你也已经明白，我们每个人必须随时准备为共和国献身。因此，费雅的牺牲，我并不悲伤；只是，她不能看到你的成长，不能看到，无论是外貌和性格，你和她是多么地相像啊！……现在，当你听到我这段话的时候，我也已经不在你的身边，这将是我们永远的遗憾……”
空中的图像，长期地定格在一张费雅拥着苏，苏抱着萨琳娜的三人合影上。合影的下方，苏的笔迹写着，“最后的全家福。”萨琳娜捂着嘴儿，哭出声来，“妈妈，妈妈……”
“萨琳娜，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儿！我相信，你将和费雅一样，成为令共和国人民骄傲的女性！我和费雅都很抱歉，不能给你一个正常而完整的家庭，但是请你相信，我们对你的爱，并不会因此而残缺。萨琳娜，即时我们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你，但是要相信，我们会永远祝福你，你一定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并且，找到自己的幸福！”
另一个低沉柔缓的声音响起，是费雅将军的声音，“……我的小月牙儿，让妈妈来教你认识这些星星好吗？那是猎户座，你看见他张开的弓了吗？……猎人的脚下，是他牵着的两条猎狗，大犬座和小犬座！对，那就是大犬座的ａ星，天狼！天空里最亮的星星！……萨琳娜，你知道吗？天狼星其实是一对美丽的双星[4]呢！……”
“……你们，和我的祖国同在……亲爱的，我爱你们……”
……
萨琳娜捧着记录盒，走出家门。闪烁的银河悬挂天空。已是天光初霁的黎明，一轮新月的边上，钻石般细小璀璨的光芒闪亮。尘埃褪尽，那是一对新的双星，共和国所命名的，费雅－苏之星。
萨琳娜静静地凝视着她们。在深邃的夜空里，她们将相互依偎，相互纠缠，直至永恒。
2007年12月22日
2008年9月26日
[1]萨琳娜(Selena)在拉丁文里是月亮、月光的意思。故而长辈们将她爱称为“月牙儿”。
[2]假设以地球黄道面为基准进行三维空间定位。
[3]一种流行于共和国上下的优美舞蹈。
[4]天文学上指相互环绕旋转的两颗天体。另一类没有力学联系但在视觉上相互接近的双星称为光学双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双星：星辉闪耀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