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偿还的债》懒懒虫

1、第 1 章

　　“锅里还有很多，要吃就去多盛点。”老爸在门外说道。我拿起空碗，走出房间，对他说：“不吃了，太咸了。”他马上回道：“那我去加点水？”“不用了，饱了。”我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去。“哦——”身后的声音似乎有点失望。
　　到了厨房，放下空碗，看到老妈在盛饭，想起老爸刚才自己一个人忙活了半天，便对她道：“西西，刚才我叫我老爸炒米粉，他马上就跑过来做了。现在还不到11点呢。”老妈瞪我一眼，“你还敢说啊。看你爸多疼你！”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心里立刻酸涩起来。
　　已经很久都没有叫声老爸了。刚才叫他做饭的时候，那声爸都可以感觉得出有多生硬。然而他依然很高兴，立刻咚咚咚地就跑去做饭了，也没看时间不过10点半，我才喝了他给我热的牛奶当早餐。我跟着他进厨房，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手工面，他的最爱。那定是他早上出去买了来打算做午餐的，而这面是无法久放，通常是放半天就得下锅，要不就失了滋味，却因着我的一句话，就把它搁着，炒起了米粉，并且一点也没要我帮忙，就一个人忙活起来。不多时，便叫了我吃饭。
　　倒了一杯开水，回到房间，玩起斗地主，却是心不在渊。无数的影象在我脑海里翻腾。心里微微地疼了起来。
　　就在一个月前，我住院开刀，还是老爸特地请了假，在医院照顾我。一个大男人，却是心细如发。我刚动完手术的两天里，虚弱得不行，无法吃饭，除了上洗手间，其他时间里就躺床上无法动弹。老爸特地买了箱牛奶，放床底下。在我饿的时候就拿一包，放在杯子里用开水泡热了，才插上吸管，放我嘴边，让我慢慢地吸。要是渴了就倒了开水，小心地弄到不烫嘴的温度才让我就着吸管喝。不用我开口，他自己三不五时地就会问我饿不饿，或者渴不渴。我睡觉时候不老实，总是半夜里踢被子。他怕我受凉，犯了感冒，手术就前功尽弃，就睡在病床边的躺椅上，一有动静立刻惊醒。他身躯高大，却不得不将就那小小的躺椅，连转身都不能。我不知道在医院的日子里，他有多累。我只知道他天天无法安睡，而他那样喜欢到处走动的一个人，却要守着我，无法出去转转，只天天跟我呆病房里受罪。出院那日，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脸上的解放感远比我来得强烈。
　　对比之下呢？那一年，他出了车祸，腿断了，躺医院里。老妈千般劝说，我始终都没去看他。我想，他定是觉得心凉吧。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却因着赌气，连自己的亲生父亲出了车祸都没有去探望。他人缘好，出院后，家里的补品放了整整一个房间，可以想见有多少亲戚朋友去看望他。而我，却始终都没有出现在医院，甚至连个嘘寒问暖都没有。现在想起来就悔，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去看他。可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那天我去医院复诊，回来的时候路过超市，想起了老爸的伤腿，虽然是好了，可是每当变天的时候就要疼痛。于是我就跑了进去，买了两双护膝的毛袜。回来的路上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是否回家。他答要开会。到家后，我也没多想，就把那袜子搁在了会客室。哪想第二天晚上，他就回来了，见我就问要拿什么东西给他。我把袜子给了他，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的神色很是高兴。
　　从小到大，被他宠上了天，要什么有什么。小时候是几乎不间断糖果，饼干，巧克力，还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大了是收音机，复读机，VCD随身听，电脑，手机，还有漂亮衣服。但凡我开口的，没有得不到的。而他，不过两双袜子，就很高兴。
　　那天看到小侄女骑着老爸买给她的小车时，不经意地对老妈说了句：“看你们多宠她。”老妈立刻回道：“你小时候不一样宠你？要不你现在会这样？想你爸那时候多疼你，天天心肝宝贝地叫，还抱着到处现宝。”我立刻无语。老妈说的是事实。虽然我已经没了幼时的记忆。但是那么多的照片，帮我记录了。怎能忘记，那一次和哥哥到老爸单位玩，发现了他房间的书桌上，玻璃底下压的，满满都是我的黑白照片，或坐或卧，或睡或嬉闹。连哥哥都嫉妒死了，说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虽然是黑白照片，但是里面的我，可以看得出来很是滚圆，笑得好甜，完全一个蜜罐里的小孩模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生疏了，距离远了？
　　小学快毕业时候，老爸将我转学到他单位附近的小学——为了让我考个好中学。可是我整个初一年都在孤独当中，因为班里的其他同学都是同学校考上来的，熟悉得很。而我，不过是一个外来人。只是他什么都没注意到，只顾着为我考上了而高兴，周周都给我买红富士，使得我得了“苹果大王”的外号。后来我讨厌住宿，他就让我搬到亲戚家。可我又住不惯，于是他又去走动，让我住到了教师宿舍。他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可是我再也没有和他谈心过。
　　高中时候，因着一点事情，老爸和老妈闹得厉害。曾经那么好的两个人，却要闹离婚。倘若说初中时候只是青春期的作怪使我们之间的距离远了，那么高中的时候，就是我们之间疏远的真正开始。那时候老爸调走了，他在新单位不如意，家庭又是矛盾重重。那是记忆里漫长的一段噩梦。距离远了，心也远了，是从那时候开始，再也很少开口叫老爸了。可那时候的他虽很烦恼，电话依然很多很多，总是叮嘱，叮嘱，再叮嘱。
　　大学毕业，第一次面试，老爸特地送了我过去，因为他放心不下我。面试的几十个人里，就我一个人带了家属。后来要去上海上班的时候，人事部经理还问我，这次你老爸有来么？我只当做没听见。
　　再后来，辞了第一分工作，去了另外的城市上班。有半年的时间里，没有和家里联系。无法说清楚是出于什么心里。或者是想证明自己长大了吧。待到春节回家，老爸老妈都没说什么。我以为他们都无所谓我去了哪里。直到有一次无意中遇到了旧同事，闲聊中她告诉我，我走后，老爸几乎天天打我在上海的电话，打了整整两个星期——那个电话是单位统一的号码，我走后，由别的同事拿去用了——直到别的同事给他解释说我辞职了才没再打。我不知道那时候他有多担心？可是他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这个事情。
　　……
　　似乎是在记录流水帐。可是脑海里还有那么多的东西，一直固执在那里，清晰地，不停地播放着。
　　“我不贪图人家的钱，只是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总得经济方面要好一点。”
　　“来，这里有你爱吃的花菜，刚煮的，你全部捞去吃吧。”
　　“我知道你不喜欢家务，在家里无所谓，但是也要学着点家务，要不以后嫁了怎么办呢？”
　　“不要怕，爸爸在手术室外等着呢。”
　　“老爸也不求你回报，只要你自己能养活自己，过好日子就好了。”
　　……
　　有一天，做了噩梦，梦到老爸去世了。哭得从梦中醒来了还无法停止，再不顾忌半夜就打了电话过去，听了那关切的熟悉的声音，才安了心。
　　其实，老爸的关心从来都没有走远，只是我忽视了而已。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么老的一句话，念起来依然让人心酸。他给了我那么多的爱，我呢？我拿什么回报？
　　终于懂得——父爱，无法偿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