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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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宋扬出奇地安分，每天早上及时出勤，晚自习也待到很晚才回去，一副好好学习的乖学生样子。丛浩见了不由地疑惑，难不成这是转性了？
“哎，扬子，你最近没什么事吧？”丛浩试探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宋扬写着单词，反问道。
“哦。那，叔叔阿姨还好吧？”
“恩，挺好的。怎么，你问他们干嘛？”
“哦，没什么。那咱奶奶身体还好？”丛浩和宋扬一起玩到大，宋扬小时候长在奶奶身边，丛浩小时候没少去蹭过饭，虽然不着调，但是嘴甜得很，很招宋扬奶奶喜欢，说他是宋奶奶半个孙子都不为过。
“你惦记她老人家，怎么也没见你去看过她？”宋扬皱眉，觉得丛浩聒噪得很。
“啊，我就是……”
“我叔在美国没回来呢，打电话说挺好的。二姑病也好了出院了。奶奶家的二逗和隔壁王大爷的翠花都没事。好了，你说吧，还有什么事要问。”二逗和翠花是两只长得极其相像的大花猫，小时候他俩眉梢欺负两只猫。对于丛浩这查户口的关心方式，宋扬显然不吃这套。
“哎，扬子，你说你……”丛浩有点讪讪的，“我就是看你最近状态不对，想关心你一下，这也有错？”
“得了，我状态好着呢，没见我见天看书背书做题呢嘛，谁都像你似的都要高考了还无所事事。”
“嘿，就是这样才不正常吧，你是这能见天不动就只知道看书背书做题的人吗？”对于宋扬这点尿性，作为发小的丛浩还是很了解的。
“放屁，我就不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是吧，我也是要考大学的人好不好。”宋扬白了他一眼。
“哦，那你这学习用功是没错，不过，你和那沈大侠又是什么情况啊。”
宋扬听着丛浩这么问，握笔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在轻薄的纸上画出一道伤痕。他和沈然多久没说过话了？半个月？还是一个月？他们之间的隔阂这样明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不过是不说而已，而他也乐得自欺欺人。可如今丛浩问他了，他不想回答。那些日夜里发生过的事情，他甚至都不太想回忆。
他想，沈然伤他太重了，他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缓冲疗伤。可是他又想，沈然他又有什么错呢？
宋扬苦笑，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是情痴，可沈然于他而言，并不只是风月。
高考成绩下来那天，天气热得让人想整天泡在水里。宋扬盯着电脑上的成绩页面怔愣着，五百九十七，还算不错的成绩。可他并不关心，因为他爸决定送他出国，所以这国内的高考成绩最多只是个参考。
宋扬想打电话问问沈然考得怎么样。他知道沈然的实力，他并不担心，可是他想亲耳听沈然告诉他。
宋扬拿起电话，手指停在电话号码最后一位拨号键上，良久良久，最终放弃了。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学校组织了谢师宴。他们一个班四十多个人挤在闹哄哄的酒店包厢里，气氛热烈得前所未有。学生老师一个个都喝得不少，很多女生也不断和班上的同学或是老师合影。
那时还是老式相机，快门按下去的时候还有咔嚓的响声。宋扬看着人来人往，欢笑热闹，很多人都在祝贺沈然，他果然很优秀，成绩在全省排名第二。被国内一所著名高校录取，宋扬看着他因酒精而微微泛红的脸，不自觉笑了。
他的沈然，果然是那么优秀的人。他的沈然，果然沾不了一点酒精。
宋扬最终没有和沈然合影，他们最后全班照了张全班福，他和沈然各自站在后排的两端，距离遥远，再无交集。
他们认识那么久，甚至连一张像样的合照都没有，这是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
宋扬喝得大醉，不只是他，班上很多人都喝得大醉。有哭笑着回忆暗恋过的姑娘的，有互相插科打诨抖露三年来做过的不为人知的混事儿的，有感激老师感谢同学的。闹哄哄的空气里，嬉笑热闹，却无可免俗地弥漫着伤感的气息。
丛浩搂着宋扬一瓶一瓶地吹着啤酒，丛浩大着舌头跟宋扬回忆青春。他们说了很多，有关那年谁放了隔壁班霸的车胎气儿，有关那年给女孩子递过的情书，有关那年谁谁背着老班在讲公开课前把提前准备好的教学视频换成动画片。很多很多的有关那年，宋扬还记得，有关那年的沈然。
“哎，扬子，你别说，要不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这知根知底的，否则我都以为你看上沈然那小子了。”
宋扬没说话，兀自猛灌了一口啤酒。
“哎，你也真是，你对他那么好他也不领情，你就别纠结了，你看看你当初对陈思雨也不过如此了，怎么放在一个男的身上反倒扯不清了。”
宋扬听着这话，忽然抬头看了丛浩一眼，他喝了那么多酒，此刻的神情却仿佛格外清醒。眼神笃定般，看得丛浩一激灵。
“我去，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哈哈哈哈。”丛浩开起玩笑来一向口无摭拦。
“是啊，我看上他了。”宋扬似乎笑了笑，在哄闹的包厢里，他的声音准确的传到丛浩耳中。
“啊？”丛浩愣住，一时不知真假。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他啊。”宋扬倒是承认地很大方，但看他笑意渐深的唇角，显然喝得不少，似有醉意，似是醉话，丛浩瞪大眼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
“放屁啊，别闹，你喜欢男的女的我还不知道？”丛浩显然不当真，他俩从小到大穿一条裤子长大，把妹泡妞都一起讨论，对于宋扬那个在小学三年级就把隔壁班的小女孩玩得团团转的色胚子，丛浩可不认为他喜欢男的。
“你该不是说真的吧，你真的喜欢男？”宋扬晶晶亮亮的眼睛盯着丛浩，并不说话，这一眼看得丛浩心里发麻，他妈的不会是真的吧，十多年的兄弟喜欢男的？他怎么不知道！
“我不喜欢男的。”宋扬回过头，目光遥遥递向远处，又抿了一口酒，“我只喜欢他。”
丛浩惊得说不出来，顺着宋扬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得清楚，那个方向的那个角落里，只有沈然一个人在。
我不喜欢男的，我只喜欢你。
沈然你知道吗？我不喜欢男的，我只喜欢你。
高考结束后的假期很长，也许是一名学生的学生生涯里最长的一次假期。很多人都很享受这个长假，旅行也好，兼职打工也好，都很充实。
可是宋扬并没有那么长的假期可以享受，他准备出国，很快就走。
美国那边有他叔叔安排，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就差他这个东风了。
在离开之前，宋扬想见见沈然，但他也知道，沈然未必会来见他，毕竟如今沈然是那么讨厌他，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宋扬太想他了，这一去又不知有多久才能见。
“喂，沈然，是我。”他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恩。”良久之后，在宋扬恍惚以为电话那头根本没人的时候，沈然终于应了声。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宋扬抿了抿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去美国，走之前想见见你，你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我在外面，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去。”
意料之中的答案，在听到那人亲口的拒绝时，宋扬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疼了一下。他宋扬活这么多年，何曾需要如此低声下气了？
沈然，你心真狠。
“没关系，还有一个月。如果你来得及回来的话……”宋扬终于还是收起了苦涩，他是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该拖泥带水婆婆妈妈。
“如果来得及的话，来送送我，好不好。”他语气里不经意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听在沈然耳中，猛地惊动地他一阵心酸。
沈然知道的，那个人一向嚣张跋扈，在学校里即便是面对沈然的父亲，那个不怒自威的教导主任时都不改其本性。为此沈然一度很佩服他，甚至很崇拜他，可是那个人现在在电话那头，声音颤抖地问道，能不能送送他。
“再说吧。”
很久以后，宋扬对沈然的评价里总是带着一条——他的心太硬了，即便宋扬这样伏小做低地恳求他，他都不肯给他一句软话。
宋扬走的那天，他爸妈早早地便把他送到机场，这么大的孩子从小在身边猛地一下子要独自去异国他乡，当父母的心里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宋扬不想看他妈那泫然欲泣的表情，于是便安慰了一阵便急匆匆地让他爸把他妈带回去了，宋扬他爸倒是对他放心，郑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走了。
宋扬背着包等在候机厅，偌大的机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那么一瞬间宋扬觉得自己孤独地忍不住想要落泪。
但他没有，他还有最后一把温柔锁。
他在等沈然。那天沈然并没有给他确定的答案，只是他仍抱有希望，他知道他和沈然之间不止只有自己对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沈然纵使冷漠，但不至于绝情到弃他们这么久的交情于不顾。
他仍抱有希望，对沈然，宋扬总是抱着希望的。
机场广播里一遍一遍催促着登记，宋扬四下看着，寻找着，希望在哪个人群缝隙看见沈然风尘仆仆地跑来，然后一如既往僵硬着笑意一脸庆幸地抱歉道“堵车了，不过还好是赶上了”。
可生活终究不是故事，电视剧里主人公在分离的最后瞬间得以幸运相见的桥段很少发生，放到沈然和宋扬这里也是一样。他愈是期待，愈是失望。
宋扬最终没有等到那个人来，他徘徊在登机口，一遍一遍回头确认。熙熙而来的人群，没有那个人为他停留，也没有那个值得他为之停留的人。
他想，他真的等不到那个人了，身影寂寞，眉目温柔，那个人他再也等不到了。
他一个人拎着包，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入登机口。他脊背挺直，坚强寂寞得令人心酸，可是，没有人看得见他的辛酸，也没有人在乎他的辛酸。
沈然，再见。沈然，再也不见。
很久以后，或许三年，或许是五年，宋扬仍然会想起沈然，但早已不是刚出国离开时那般的执着想念了。
宋扬有收集CD的爱好，出国时拿不了那么多东西只能忍痛割爱放在家中，但他带走了一张，那张《肖生克的救赎》一直放在他的行李箱夹层，很久之后被无意翻了出来，他眯着眼抿了抿嘴，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
这部片子他看了很多遍，台词都会背了。而彼时电脑手机也渐渐普及，想看什么电影上网随手就可以下载一部，比起CD这种老古董不知道要方便多少倍。可那夜宋扬盯着电视屏幕看了很久，一边的DVD闪烁着蓝色的信号灯，屏幕却是一片雪花。那张年代久远的CD终于放不出画面。宋扬觉得有点淡淡的失落，但也仅此而已。
那天他应酬回来得太晚，酒也喝了不少，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偌大的房间里，昏暗的卧室中，他对着一张铺满雪花默然无声的电视屏幕无端端出了神。
有些鸟是不能关在笼子里的，他们的羽毛太漂亮了，当他们飞走的时候，你会觉得把他们关起来是种罪恶，但是他们不在了你会感到寂寞，可是我只是想我的朋友了。
I guess I just miss my friend.
我想我只是想我的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