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山川挽

5、「五，初次相见，请多指教。」

　　午后，布置奢华的摄影棚。
　　无风。
　　偌大的中央空调一刻不停的运转着，今天是祁离名下影视公司签约艺人接拍广告的日子，不巧的是碰上难得的高气温，冬至的日子里，工作人员怕被拍摄的明星着了凉，特意开了暖风，室内比较闷。
　　快到拍摄的时间，邀请方突然发来消息，说受邀的明星今天身体抱恙，大约不能来了，可他们公司急需上市的产品需要印制大量的代言人物海报，这次拍摄极其重要，绝不能失约，否则会给他们公司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作为亚洲数一数二的演艺公司，应当是不缺人的，但是几番盘算下来，邀请方的用人条件极为苛刻，公司大部分男艺人又在上月月底去了巴黎的时装周，除了AMY和几个工作人员之外，几乎还没有艺人赶回来。
　　就算即可赶回来，怕是也来不及了。
　　摄影棚。
　　巨大的闪闪发光的化妆镜，和满满一桌的奢侈化妆品，扎着小辫子穿着花衬衫的预约化妆师抑制不住身体里的激动，甚至连拿着化妆工具的手都有些颤抖。
　　"简直……简直太完美了！"
　　他情不自禁的放下手中的物件，屏息静气的凝视着面前惊为天人的男子。
　　祁离迎着灯光安静的坐着。
　　衬衣白的纯粹，纤然脱俗，一尘不染。袖口上还有一颗黑色的纽扣做点缀，纯白色的外套趁着里衣深V式的设计，肩头点缀着一些绒毛和水晶珠子，修长的双腿看似随意的落在地上，却无意中为他增添了几分特别的雅致，黑色的束腿裤上镶嵌着一些分外闪耀的夸张钻石，胸口处衣襟半开，若隐若现的能看到里面白皙的胸膛和精致的蝴蝶锁骨，一条雪花状的项链静静的躺在他的心口，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他的美，夸张到极致，有时候给人感觉简直不似人类。
　　三分疏离。三分邪魅。却又掺杂着三分看不清的情愫，犹如绚烂绽放的罂粟花，盛开的夸张妖艳。
　　今天要拍摄的是某牌的白兰地的广告。
　　摄影棚中，斑驳稀碎的灯影流离展开，祁离侧过身，只留下完美精致的一张侧颜，脖颈微微仰起，露出男性魅力十足的喉结，薄唇轻沾高脚酒杯的透明杯壁，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精致的妆容掩盖住了他所有的虚弱苍白。
　　"对对对！看镜头！！看这边！！勾唇……哎对对！注意眼神！眼神还有点不到位……想象着一下……面前就是你最爱的女人……"
　　拍摄进行时，化妆师一次次补妆，拍摄进行的并不顺利，他辗转着喝了好几杯酒，与一般可以用替代品的拍摄不同，高纯度的白兰地以精致葡萄汁蒸馏提纯制成，X品牌的白兰地又添加了一些独有的成分，置地独特，无法用其它任何东西代替。
　　杯中的白兰地从喉管一路滚落到胃腹，灼烧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感，并不舒适，拍摄组的工作人员通知说中场休息，距离这场拍摄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刚刚说休息的时候，就恰好碰到了AMY来探班，胳膊上挎着一件羽绒大衣，细心的在第一时间替他穿上。
　　"祁总，今天您要见的几个男艺人来了，在休息室里"Amy今天只为了探班，装扮随意而又中性，一件简约的贴身T恤和条纹黑白七分裤，裸露的小腿下面是一双充满活力的橙黄跑鞋，荧光条纹为点睛之笔，若不是外面套着的一件羽绒外套，乍一看还以为真的是夏天来了"您忘了拿药了，拍摄结束后还去见新人吗？！去的话我来安排一下。"
　　"下午三点左右能结束，安排之后见面。"
　　他不动声色的将额角的冷汗拭去，在外人面前，举止仍然轻缓，每一个动作亦是极尽凸显优雅高贵，语毕，他匀速的走进距离不远的盥洗室，确定无人之后才敢弯下腰身，略显狼狈的剧烈干呕起来。
　　休息时间少的可怜，他并不能在这里呆的太久，几分钟之后，他用清水将唇角细细擦拭干净，微微抬睫，面前的巨大镜面，照出了他的一丝苍白和狼狈。
　　这些只是暂时的。
　　出了盥洗室，Amy就在门外等着，手里端了杯温水，十分体贴的将胃药递给他。
　　吃完了药，拍摄继续，扣除了中间的休息时间，最终赶在三点之前一切完成，后续的一些后期效果交给对方，饮了过量的酒，毕竟也伤身，精致的脸颊上已是不自觉的染上好看的红晕，远远看去，只觉得更加魅惑了几分。
　　他简直比女人还美。
　　葱白手指抚上那套拍摄服，略显生涩的将胸前的纽扣一粒粒解开，胸前的纱布层层叠叠包扎的紧，晨起出门的时候特意注射了P—40凝血针剂，血液凝滞几分，并未外露，也无人发现他的异样。
　　换成日常惯穿的那套西服之后，他出了拍摄棚，外面日光正浓，却并不温暖，冬日的风一丝丝刮在他精致的面庞上，因为风的关系，睫毛投射的阴影看起来并不美好，他微微抿着唇角，眉眼轻轻蹙起，很快的就上了路边停好的一辆气派十足的深灰色兰博基尼。
　　"到公司。"
　　语毕。
　　闻讯赶来的记者只瞧见一辆极其拉风的兰博基尼绝尘而去的背影。
　　景物迅速后退，他阖了眼眸，食指轻缓的按揉太阳穴，胃腹里的痛楚并未有丝毫减缓，饮了些温水，方觉的好些，考虑到他身体的原因，车行驶的并不快，用了半个小时车程才缓缓赶到公司。
　　墨镜将他的苍白面容遮住，身后几个保镖依次排开，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赶回办公室的时间是四点一刻，一切安排就绪，只等他来。
　　"祁总，这是上次通过初赛复赛的几个艺人的资料，您过目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请您在这末尾签个字。"
　　深蓝色的文件夹里，只放了一个人的基本资料，浅浅扫了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登记的资料里，明明确确的写着，先心病患者。
　　"公司不收有先心病的艺人，这是规矩。"
　　沉寂已久的耐心好像再也不能持续着多忍耐一会儿，签字笔转了几圈都没落下签名，招呼助理送了杯咖啡进来，冬日的天色短，日头快要落下去了，夕阳正巧照在他身上，模模糊糊的勾勒出一抹暖色调的剪影。
　　门开了，在艺术总监的强烈推荐下，他决定见一见。
　　听说是安家的小公子，他比较感兴趣的是，家大业大的安家，是怎么能让小少爷出来做艺人，更何况，他也是林若安在他面前提过多次的人。
　　能被林若安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无论好坏，他都有兴趣见一见。
　　"您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独有的声线温润清澈，祁离抬眼，看到的是面前的少年一袭简简单单的乳白色外套，甚至有点隐隐发旧，眉眼鼻唇给人一种很特别的安静感觉，细细看去，杂乱的思绪亦能在那一刻被理清，穿着清爽，并不浮夸，手里抱着一把上了年岁的吉他。
　　饮了白兰地之后的身子略微还沉醉在酒气之中，带了三分醉意，他端起桌上的骨瓷杯，抿了一口杯中的热水，并未说话，而是微微抬睫，收拾好耐心等着即将到来的才艺展示。
　　弹吉他，唱了一首自创的曲子。
　　曲子本身并没有什么新意，倒是身旁的艺术总监一直低头哈腰的陪着笑脸，在三向他示好，不同寻常的表现，只怕了收了不能言说的好处。
　　"你的曲子很好，可是不大适合我们公司的上市标准。"他将白壁玉杯凑到唇边，不急不慢的轻啜一口，之后才勾唇缓缓说道"而且你的形象气质都有所欠缺……"
　　话说道一半，他的语气刻意微微停顿三分，而后才悠悠然开口"不过如果你想要强行上位，我不拦你，但是我并不看好你。"
　　他的语气太过凌厉霸道。
　　在场的艺术总监已然不敢继续发言，而是低垂着头退到了一边。
　　阴郁压抑的气氛下，乳白色衬衫映照下的少年却是微微抬起了头，面容清俊明朗，还带着三分倔强，他露出一个阳光满满的笑容。
　　"谢谢前辈的指点！晚辈会继续努力的！"
　　小小少年抱着大大的吉他，踏步上前，嘟囔着要跟他握手。
　　出于最起码的礼节，祁离并未拒绝，少年的皮肤触感一片冰凉，眸子里黑白分明，一眼看去，宛若初生孩童一般舒适。
　　"前辈！晚辈先告辞咯！"
　　少年冲着他俏皮一笑，看不出半分沮丧，他整齐的收拾好办公桌上那份属于他的资料，然后步伐轻快的来到门边，临了，还煞有介事的转过身，冲着祁离微笑着摆摆手："前辈，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安姓少年出门的时候，正巧碰到Amy进来，两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她打开了灯，将胃药带了进来，放在祁离面前，又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才开口问道"看起来，谈的还不错，要留下吗？！"
　　窗外，月色逐渐缓缓浸透着每一寸现代建筑，整个城市渐渐暗下来了，都市的霓虹灯一刻也不停的闪烁着，颇有现代都市共有的几分纸醉金迷的味道。
　　"我并不看好他"祁离反复凝视着手中的杯子，饶有兴致的将Amy刚送进来的一粒胃药捏在掌中把玩，随即扔进杯中的温水中，看着药片儿在温水中不断翻滚，才继续说道"他的确有自己的闪光点没错，他也许能当艺人，但是做粉丝的偶像，还差得很远。"
　　他的身子还是有点虚，灯光于他来说略微刺眼了些，他轻轻扭了扭手腕儿，方才能彻底看清，手背上挂了点滴的针眼上复又冒出了点点血花，针眼旁边，一方半圆儿指甲印赫然在目。
　　握手的那一刻就十分敏感的感觉到了痛楚。
　　那是一种属于少年独有的狡黠，隐藏在温顺外表之下的，如草原中狂野的狼群一般的目光，在不经意间，释放着野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