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厢》litotes

1、第一章 汉厢

　　耳边垂着两缕长发，脚步轻缓，随着清晨的微风晃动，季玲举起手敲了敲房门，推身而入，听闻少年轻声呓语了一句，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少爷，该起了，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汉厢在床上滚了两圈，蹬了蹬腿，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汉厢懒懒道：“玲儿，今日早了一刻，生物钟还没到，少爷起不来”
　　“少爷，那今天您是不打算出发去实现您那远大抱负和理想了？”玲儿笑着把脸盆放在架子上，把擦脸的丝绢放在盆边，走到屏风后拿起少爷的中衣垂着头站在一边。
　　一条嫩白的手臂懒懒的挽起了纱帐，指尖是淡粉色的，手臂的肌肤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发着光。整个身子探出来，一身睡的松松垮垮的里衣，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一张清秀细致的脸庞。
　　“玲儿别急，等下吃完早饭我去向奶奶请个安，你先收拾收拾自个的东西，联系一下车夫，晚上午时城郊出发，晚些事情处理好了在和我去街上置办些东西。”汉厢穿好鞋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挺直了背。季玲默契的上前给汉厢穿中衣，外套。理好之后汉厢洗漱，接着坐在镜前让季玲束发。
　　“玲儿，看你这手灵巧的，衣食住行，少爷真是不能缺了你，等以后玲儿要嫁人了少爷可要发愁了”汉厢调笑道。
　　季玲笑了笑，似是习惯了少爷这种口无遮拦的习惯。“少爷，您不要取笑玲儿，您这次出门，老爷肯定要大发雷霆了，您还是想好自个怎么办吧，老太太虽然疼您，但是也不会随便放您出家门的，现在家里可只有您一个男丁了”
　　汉厢状似苦恼的托着脑袋“玲儿，少爷也是没办法，前两年年纪小还能放任着耍耍性子，这两年逼着学帐查铺子认识老舍子的千金，做着不喜欢的事，又要娶个不喜欢的人..”
　　季玲笑着宽慰道“少爷，您也老大不小了，老爷和老太太他们也是为了您好，您看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室了，有时候您也要为家人考虑考虑”不能光想着自个逍遥快活，这话季玲是不敢说的。季玲给汉厢冠好发捋到后背顺了顺，放下檀木梳。
　　这一番语重心长汉厢听的耳朵都要出茧了，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做自己违心的事总是不快乐，大哥二哥虽说是榜样，但是他也不想走他们的路去，经商从政有什么意思，他就是喜欢折腾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做一些合心意的事。想起了自家的大宝二宝，又是一阵心情愉悦。
　　汉厢收起那一副苦闷作态，笑了笑踏出门槛对玲儿摆了摆手，朝着舒斋走去。
　　舒斋是老太太住的地方，清幽偏僻，来往的人很少，汉厢也不喜欢人多，所以离汉厢住的小竹楼不远。
　　汉厢踱步走到舒斋，远远就看到桌前摆着一堆吃食，熏香烟雾袅袅。一个眉目慈祥的老太太坐在软榻上，一个婢女正给她敲着腿。她听到脚步声，眉眼弯弯，情不自禁弯起了嘴角。
　　“奶奶我来给您请安”汉厢弯了弯腰。
　　老太太看了看汉厢，笑道“厢儿你今天怎的了，平时来奶奶这跟猴似的恨不得窜上天，今天怎么这么有礼？来，是不是有事要和奶奶说？”老太太伸出手邀他过来坐，把桌上的吃食往汉厢那推了推。
　　汉厢也不客气，规矩的坐到了一旁，瞟了眼桌上的糕点零嘴却是不动。
　　老太太看他这般也没吭声，等着他开口。要是主动问了，指不定又被牵着鼻子走了，这乖孙脑子里都是鬼主意，什么好事坏事最后不都得顺着。
　　汉厢垂着脑袋低声道“奶奶，您还记得厢儿小时候吗？一到晚上厢儿就喜欢往奶奶屋里跑，您疼厢儿知道厢儿怕黑，就在您房里摆了张小床，那么多年了，您都还摆着。您什么都依着厢儿，顺着厢儿，可是您看，厢儿两个哥哥都这么优秀了，而厢儿还像小时候一样那么任性，厢儿自觉长大了，厢儿觉得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老太太顿时不笑了，拉着汉厢的手劝道“说什么瞎话，你娘走的早，你小的时候几乎都是奶奶带大的，奶奶能舍得你出去吗？厢儿，你知道，奶奶会担心，奶奶年纪也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也去了，你不在身边，奶奶怎么能安心闭眼呢。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成为奶奶的拐杖吗？那时候你那么小，整天围着奶奶转，奶奶腿脚不好，拄着拐杖走不快，你就喜欢凑到奶奶的手心底下假装是奶奶的小拐杖，奶奶怎么劝你都不听，非说要带着奶奶，让奶奶走快些。”老太太回忆着过去的往事，忍不住笑了，又叹上一口气。“现在你长大了，奶奶不求旁的，也就是盼着你能常常陪陪奶奶，和奶奶一起散散步聊聊天，你能理解奶奶的心情吗？”
　　“奶奶，厢儿懂的，您和爹也是为了厢儿好，厢儿不像哥哥们那么成熟稳重，厢儿总是让您和爹操心，但是希望奶奶能给厢儿次机会让厢儿锻炼锻炼，磨砺磨砺性子，厢儿不会像哥哥们一样为了事业定居在外，厢儿会回来的，到时候天天陪着奶奶，一起听听小曲，给奶奶讲故事逗逗乐。”虽然是为了说服奶奶才说的好听话，但是心里也是越说越不是滋味。
　　“奶奶知道劝不住你，你的性子就是倔，但是奶奶希望这次你不要不辞而别，出门在外必须得经常联系，不要让奶奶和你爹担心”
　　“但爹那...”
　　“奶奶会找机会和你爹说，你爹刀子嘴豆腐心惯了，也不是不讲道理，但你要理解他就好”
　　过了奶奶这关，汉厢也就放下了一桩心事，汉厢一向任性肆意惯了，但是这次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不管是将来需要面对的，还是爹和奶奶，或是这整个王家，汉厢都有一种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承担和面对的责任，这种感觉不断的涌上心头，盘绕在心间久久无法散去。
　　汉厢回忆着小时候快乐的时光，又想到奶奶满脸的皱纹，爹又变白了几根的头发，想着哥哥们离开悬门一个去了夏池一个去了东池，一年有时候都聚不了一次，又是一声叹息。
　　吩咐玲儿取消了今日申时的出行，延后了几日，两人拿着采购的单子分头把该置办的置办好，有些东西还得自己准备。像是大宝二宝喜欢吃的食物，一些药材一些书籍，就怕买错了路上该无趣。
　　汉厢买了些零嘴边走边吃，拎个大包跨在腰上，一晃两晃的准备往回走。
　　成宅隔壁也有个大宅子，只是荒废很久无人居住，当初老爷子年少时被他大哥赶出来自立门户，在悬门看中了这处的两栋宅子，那个时候悬门还没有如今的繁华，但是环境秀丽的很，而两栋宅子建的位置又特别好，后有山旁有水，中间又隔着一颗百年大树，相互鼎力又别具一格，老爷子顿时就心动了。后来去县衙买了一栋，想把另一栋也买下来留着以后养老，却没想到另一栋却是有主的。
　　久不见宅子主人居住，正门侧门就出现了很多商贩，因为这些摊位都不用租金，很多居民都早早来这占个位子做做生意。因为离自家宅子不远，没事晚回去了还可以翻个墙，所以汉厢每次出门回去都习惯性的往这里走，顺便在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可以倒腾几个。但是今天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走到路口就发现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往日的吆喝声也不见了，冷冷清清的，那宅子的大门口突兀的停着辆马车。
　　马车外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背影很高大威武，拉着缰绳似是在等人。帘子动了动，一个一身白袍的男子印入汉厢眼中。在悬门汉厢美男子也是见的多了，但是除去像大哥二哥那样优秀的，气质风度不凡的，也没几个。现在这个邻居与两个哥哥相比倒也不遑多让，汉厢起了兴致，不免多看了两眼。他的动作很优雅但又带着一股气势，走起路来气定神闲不慌不忙，腰杆挺的笔直，不像汉厢走路时快时慢，两步一小晃三步一大晃的走。衣着也很整齐，没有一丝褶皱，浑身上下清爽干净利落挑不出一点瑕疵。脸同样也非常英俊，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是也不会让人觉得很难以亲近，剑眉星目，也算是上上等的美男子了，整体下来，汉厢对这个新邻居还是相当满意的。
　　汉厢走上前去想与这个新邻居打个声招呼表示友好，结果还没靠近那人便跳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夹着汉厢的胳膊就把他丢了出去，要不是汉厢轻功不错，那肯定要摔惨了。
　　没想到一番好意喂了狼，汉厢不满哼了哼，紧了紧腰间的大包径直回去了。
　　匆忙喊着季玲把东西归置了一下，看看天色不早了赶紧准备去大厅用晚膳。早上起不来不吃早饭也就算了，中午到处野忘了饭点自个房间吃也就算了，晚上要是还不规矩着到大厅和一家子聚一起吃个便饭，非得家法伺候了。
　　想到老爷子板着张脸，胃口都不好了。也不知道奶奶有没有和爹说了自个的事，会不会又是一顿打骂？
　　吃饭的大厅叫食斋，一进门就是一个大牌匾写着食不言。汉厢想，算了吧，每次吃饭必有一顿批斗，要是真能食不言，汉厢不得开心死。
　　“爹，我院子离得远，晚了些，没等我吧？”汉厢坐在老爷子成达居边上，另一边是奶奶，大娘和二娘。
　　“你哪次不是晚到！你是老佛爷还是怎的，是不是还要人天天供着！”成达居一看见汉厢就恨铁不成钢，又想起了他娘又是一阵无力。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要不是忙着打理生意，真恨不得天天盯着，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外定居了，老太太又这么宠着真是越发无法无天。
　　“爹，吃饭，今天菜可真不错”汉厢夹了个老爷子爱吃的菜放进他碗里，想着赶紧转移话题，不然又没完没了了。
　　“你看看你大哥12岁就跟着我打理生意了，16岁就外出游学，18岁就自立门户，20岁就与你大嫂成婚了，如今24岁孩子都一岁了，从没让我操过心，你呢！你就知道掏鸟窝，斗虫，耍宝不学好！在说你二哥，8岁就熟读四书五经，在悬门也算是个才子了，15岁就考上了状元，18岁就与你二嫂成婚了，如今22岁听说你二嫂也是怀了。你呢！天天捧着游记野史那些个杂书，你如今几岁了？都快20了，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成达居说到激动处恨不得在桌子拍两下，知道老太太妻妾们都在看着，不免还是收敛了些。
　　大娘王商淑二娘尤泠看着阵仗不对，齐劝。
　　老爷子也是个急脾气，汉厢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盯着饭桌的菜心里喟叹。
　　成达居缓了缓语气，接着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别总是自己一个人待着，现在你大哥二哥不在，我也没时间总顾着你，吕员外家的儿子武功了得，和你差不多年纪，你去和他多切磋切磋武艺交个朋友也是好的。还有那个楚家的公子，那文采也是一等一的，你和他多处处，多学着点。还有几个大户的少爷也是，有些个纨绔你就不要理会了”
　　汉厢连声应下，想到吕员外家的那个莽夫，成天没事在外炫耀他的武功和肌肉，看到美女就想着要表现一下，看到小偷就要耍一耍他的功夫，前阵子还听说抓错了人。汉厢想笑，忍住了。还有那个楚家的书呆子，成天之乎者也，前阵子被个小姑娘调戏了一下就变结巴了。说着结交还不是因为这些人的爹都是和家里头有生意来往的，而且家里还都是有个待嫁的妹妹。汉厢偷偷翻了个白眼，瞥向奶奶那处，奶奶也朝着汉厢挤了挤眼睛。看来老爷子还不知道他要出门的事。
　　“爹，您知道咱家隔壁来了个邻居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不是让我和邻里邻外多走动走动吗？您看隔壁家那位一表人才，估计也是文武双全的，而且还是大户，爹，我要去拜个贴登门拜访吗？”汉厢笑问。
　　“难得你这么懂事”成达居终于露了些笑容。“第一次上门要懂规矩，别忘了拿份礼过去”
　　汉厢依言应下，呼了口气，大口的把饭吃完，想着回去斗斗虫缓缓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