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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涅槃(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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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馆
花园里的红梅花谢后,到了五月里,春光明媚,牡丹花又盛开了。
一阵孩童的嘻闹声,打破了明公馆花园里的一片宁静。子鱼、子菲还有子晟,三个大孩子开心地在花园里追逐打闹着。
明煊才11个月大,他还不会走路。他手扶着长椅,站在修竹身边,瞪大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三个大孩子跑来跑去,看到高兴时,小嘴嘟嘟囔囔,小手还比比划划的。奶妈把他抱走去喂奶时,他还在奶妈怀里挣扎,不愿离开。
方慕华对修竹说:“看你现在的气色真是好太多了。我和你大哥这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修竹轻轻一笑,“谢谢大哥和大嫂。我现在很好。”
“嗯。你看煊儿多可爱、多聪明啊,光是看着他,就够你开心快乐一辈子了。”
提起明煊,修竹一脸的满足,她笑着点点头。
方慕华接着问她:“修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修竹望着前方,悠悠地说道,“我现在只想把煊儿好好抚养长大,其他也没什么打算。”
“你没有为自己作打算吗?”
“打算什么?”修竹不解道。
“你就一直这么一个人过下去?”方慕华对修竹眨了眨眼,笑道,“不为自己考虑一下?”
修竹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她摇了摇头。
一天下午,午睡过后,修竹正在书房里看书,绿茵进来说:“小姐,门房说有一个姓谭的英国人,说是姑爷的旧友,要来拜访您。”
“明楼的旧友?”修竹放下手中的书,站了起来。
其实,明楼很少和她提起他私交的朋友。而且,结婚前,她就和明楼约法三章,谢绝与他工作上有联系的任何人上门拜访。所以,修竹基本上不清楚明楼认识什么人,又有哪些朋友。
而这个旧友既然不是日本人,那么,就是与工作无关的私交朋友了。
她考虑了一下,对绿茵说道:“你去让门房引他进来吧。”
修竹站在沙发旁边,望着客厅的门口,等候那位客人。
两分钟后,门房领着一个身量高瘦,西装笔挺,手里握着一根文明杖,气质颇为儒雅的男人进来了。
他的个子其实和明楼差不多,只是因为他很瘦,就越发显得个子极高,身形十分挺拔。
修竹乍一见到他,有点莫名的感觉。这个人好像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修竹盯着他看,直到他走到面前,才知自己失态,慌忙收了眼神。
那人向她微微一躬身,“明夫人,您好。鄙人谭嗣明。”
他的声音有点暗哑,好像咽喉处生了病。不过,听起来并不难听,加上他举止间态度温文尔雅,让人对他颇有好感。
“您好!谭先生!”修竹摆手示意他落座,“请坐!”
谭嗣明坐下后,举目四望,把明公馆的这间客厅打量了一遍,他还朝楼上望了望。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修竹。
绿茵端了茶来,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谭先生,请用茶。”修竹抬起头时,与他目光相触,顿时莫名地心惊了一瞬间。
她垂下双眸,轻轻捏着手指。奇怪,他到底是谁?这眼神像极了——
谭嗣明把手杖靠在沙发边,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说道:“我没记错的话,明先生一直喜欢喝碧螺春?”
修竹眉头微蹙,点点头,“是的。这不是碧螺春,是南京的雨花茶。”
“旧茶换成了新茶,难道说,人走茶凉?”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修竹听他这么说,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还请谭先生明说。”
谭嗣明笑道:“我原以为明夫人与明先生伉俪情深,明先生故去了,明夫人应当十分怀念才是。所谓睹物思人,明夫人这么快就将茶都换了么?”
修竹冷笑道:“不知谭先生今天来明公馆有什么事吗?”
听她那语气,似乎是想送客了。
“我是受明先生所托,来了他的心愿的。”谭嗣明不紧不慢地说道。
“哦,明楼托付了你什么?”修竹心头不禁为之一动。
谭嗣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正是修竹的那一枚蓝宝石戒指!
修竹看到这枚戒指有些激动,她伸手去拿,戒指却被谭嗣明收到了手心里。
“谭先生,这枚戒指,明楼什么时候给你的?”
“明夫人,等一等,听我把话说完。”
“好,您请说。”
“明先生自知逃不过这个劫难,他故去前,把这枚戒指给了我。”谭嗣明看到修竹在认真地听他说话,“明先生希望他走后,将明夫人托付于我,由我来照顾明夫人,这枚戒指就是信物。”
“什么?!”修竹大吃一惊,“简直荒谬!明楼怎么可能这么做!”
“明夫人,您愿意和鄙人一同去香港吗?”
谭嗣明定定地注视着修竹的眼睛,那一霎间,修竹又是一阵心惊。
“你到底是谁?”
“鄙人谭嗣明,现年36岁,出生在法国,英国籍,长期定居在香港,是一名商人,曾和明先生是投资合伙人。目前,鄙人是明先生在香港的所有资产的受托人,依照法律契约和明先生的遗嘱,您是这些信托财产的受益人。”
听谭嗣明一口气说完后,修竹冷冷地说道:“原来如此!你走吧,以后请不要再到明公馆来!”
说完,修竹站了起来,表示送客。
谭嗣明还是一副绅士作派,他不紧不慢,握住手杖,颇有风度地站起了身,将那枚蓝宝石戒指放入了西装口袋,对修竹说道:“明夫人,您再仔细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修竹见他把戒指收了起来,便说道:“请你把戒指留下来!”
“哦,不行。”谭嗣明微微一笑,“我希望哪一天可以亲自为你戴上。告辞!”
谭嗣明走后,修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个人并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随和,他很神秘。他的眼神,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修竹的心头。
关于明楼在香港的资产,她从未过问,之前,一直是明楼自己在亲自打理。生下明煊后,她自己在静养身体,后来又忙于照顾孩子,加上日本人已经占领了香港,时局更加混乱,她没有精力和空出时间来追究明家在香港的那些股票、债券、土地、房屋和银行存款。
当时,明堂大哥告诉她,明楼把在香港的资产早已经委托给了一名合伙人在管理。每到年底,那名受托人会将收益汇入明楼在香港汇丰银行为她开设好的帐户上。
而委托协议在律师手中,根据协议,律师对受托人进行监督,并对受托人的身份保密。
都不用去想,作为商人,这个谭嗣明的目的很明显。他是觊觎明家在香港的资产,才编造出这么荒谬的话来。
修竹决不相信,明楼会把自己当作一项资产一起打包送与他人!
影佐祯昭府邸
傅小姐身穿一身红色的和服,踏着木屐,缓缓地从外面进入影佐祯昭的府邸。她一边走,脚下一边发出“塔塔塔……”的声音。
她推开一扇门,跟里面的人打了招呼后,关门进去了。
里面只有影佐祯昭一人,他跪坐在席上,正喝着酒,抬头看了一眼傅小姐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你来了!”
傅小姐鞠了一个躬,坐到他对面,帮他倒酒。
见他心情不佳,傅小姐便问道:“将军,您最近有什么不顺心事的么?”
影佐祯昭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傅小姐笑道:“您最近一直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所以,我猜您是碰见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哼——”影佐祯昭长叹了一声,“确实不顺心——”
“那您说出来,也许心里会舒服一些。”傅小姐又帮他倒了一杯酒,“喝闷酒会更加伤身的。”
“说给你听?你懂么?”
“我也许不懂,您尽管说,把牢骚都发泄出来,不就好了嘛。”
影佐祯昭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有道理!”
他站起身,走到挂着一把日式短刀的墙边,猛一下抽出刀来。
傅小姐吓得尖叫了一声,差点把手中的酒壶扔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抚过,怅然失落地说道:“军部和内阁都认为,新政府对帝国的贡献极小。西南军阀没有一个像汪精卫当初所说的那样投降我大日本帝国!”
影佐祯昭挥舞了几下手中的短刀,接着说道:“现在,汪精卫还不时表现出‘不听话的举动’,这让军部和内阁更为反感。”
“而他们把这些都归结于我对新政府‘过于宽容’,对我极为不满!”
说完,影佐祯昭满腔孤愤,嘴里唱着哀婉的小调,用力地挥舞起手中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