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涅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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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馆
吃过早饭，明楼站在书房的镜子前，修竹帮他扣了衬衫的袖扣，又整理衣领。他轻轻搂上修竹的腰，在修竹额上点了一下，“真是我的好太太，叫我怎能不爱你。”
修竹的脸刷一下红了，蹙着眉尖，呆愣愣、娇憨憨地望着明楼。
“快上班去吧。”
她感情上一直很单纯，平时又矜持，于男女之情上，与明楼结婚后才有所感悟和知晓。
而明楼正好相反，他是那种对爱人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上，会直接把爱意表达出来的性子。
这两人，明楼是爱极了修竹的矜持和被动，反过来，修竹对明楼的热情和强势却是乐享其中。
两人正缱绻难舍，阿诚毫不知情，直接推门进来了，“大哥，我准备好了，上班去吧。”
明楼松开修竹，对阿诚说道：“一点规矩没有！”
“哦，我知道了。”阿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修竹暗暗笑着，心想，别看阿诚平时待人做事一副正经严肃、一丝不苟的姿态，俨然有一些明楼的影子。这会儿，竟被明楼一句话嚇得跟犯了错的孩子似的，那样子十分好笑。
“听大嫂说，你和金老师聊得很投机，金太太对你印象不错。大嫂说了，想尽快给你们定婚。你怎么看？”明楼忽然想到这事。
“嗯——”阿诚顿了顿，“听大哥您的吧。”
“听我的？是你的婚姻大事，你要自己拿主意，知道伐？”
“哦，那行吧。”
明楼跟修竹相视而笑。
明楼和阿诚走后，修竹紧跟着也出了门。绿茵陪着她回林公馆看望林老爷。
在路上，修竹下车来给林老爷买糕点。
一个穿长衫，头戴礼帽的男人，一手提皮包，一手拿着报纸，低头看着报纸上面，边走边摇头。
他从修竹身前走过，只听他恨恨地在口中骂道：“这些狗汉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早晚要遭报应！”
一晃而过，无意间，修竹的目光还是扫到了他手中的报纸上那两幅醒目的照片头像。照片之一，正是自己的丈夫明楼。心情顿时觉得凝重，堵得慌。
到了林公馆，林老爷见她一直在愣神，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她：“丫头，你心里有什么事？”
“没事，爷爷。”修竹忙换了笑脸。
“你有事还能瞒得过爷爷？”林老爷坐到了花园的长椅上。
修竹跟着坐下来，盯着对面那棵苍翠的芭蕉看了许久，才说道：“爷爷，您知道明楼到底是什么人吗？”
林老爷眼视前方，表情似乎停顿了一瞬，很快又拈着雪白的胡须笑了起来。
“爷爷，您告诉我吧？”
“说什么？”
“明楼他到底是什么人？”修竹迫切想知道答案，转头望着林老爷，眼睛里满是渴求。
林老爷摸摸她的头，满眼慈爱，叹了一口气，说道：“丫头，听我的话，你不要过问他是什么人。总之，他不会辜负你，不会辜负明家，更不会辜负这个国家。”
“可是外面有那么多人都指着骂他是汉奸！”修竹说着差一点掉下眼泪来。虽然激动，但她把声音控制得比较低。
“一个人做的事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赞同的，将来历史必然会给一个答案。你要相信爷爷。”
修竹不再问了，然而心里仍不能平静下来。
陪林老爷吃过午饭，等他睡下后，修竹回家去了。
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叫老张停了车，绿茵陪着她在街边慢慢走着散心。
两人来到上海大戏院门前，绿茵见她不开心，故指着门前的画报说道：“小姐您看，是苏州的昆剧班！今天有戏看呢！”
修竹仔细一看，原来是欧阳予倩先生新编的昆曲《桃花扇》。前几日，她在报纸上看到过，欧阳先生改了原著的结局，观众反响强烈。
这时候，倒也无心情做其他事，两人便买了雅间的票进去看戏。
《桃花扇》的原本很长，这部戏删减缩短到了三个多小时。一下午，就看见绿茵在雅间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到气愤处，还忍不住骂一骂剧中之人。
戏的结局是，侯方域剃发降清，参加了大清的科举，李香君见他变节，中了副榜，又改穿清装，在痛骂侯方域后自尽而亡。
修竹心想，把两人双双入道的结局改为香君自尽，在眼下的时局里，真是讽刺太深。秦淮歌女、乐工、李香君、柳敬亭们的气节，不正是讥讽着南京城和上海滩里这些卖国求荣的大小汉奸么。
新政府的大小官员不仅投降日本，还穿日式的制服。明楼就有几件这样的衣服，那式样和日军的海军制服相差无几。
一想到明楼，修竹心里就难受。与他相处越深，她越是觉得明楼并非表面上看起来像汉奸那么简单。
在家之外，他顶着经济学者的帽子，谦恭有礼，却是给人城府森森的政客印象。那都是他的故意表现。也只有在家里，才会让她感觉到，他其实负重很深，总是有无形的压力围绕着他。明楼一点也不轻松。
两人走出雅间，见后面一个雅间的门口站了几个日本宪兵。
一个戴眼镜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匆匆上楼来，径直朝后面的雅间而去。
那人才到门口，就对雅间里面的人说道：“您好，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是戏院的经理？”
里面说话人的声音一入耳，修竹心里登时一颤。
又是那个特高课的影佐课长！
她加快脚步下楼，赶紧离开了戏院。不禁暗暗担心。这戏估计以后是不能演了。
到了下班时间，阿诚从外面回来。他进了明楼的办公室，汇报一番。
明楼对他说道：“组织上已安排人过来接手贸易公司和轮船公司，你通知吴先生和柜先生等候联络。”
“嗯，知道。”
阿诚帮明楼收拾了办公桌，拎了公文包，问道：“现在回家吗？”
“去海军俱乐部。”明楼站起身，“汪兆玄约我有事要谈。”
“他约您？公事还是私事？”阿诚感到好奇。
“不知道。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招。”明楼一边说，一边出了门。
“先生。”阿诚站在原地没动，“我今晚有事。”
“什么事？”
“一个约会。”阿诚不好意思地说。
“和金老师？”明楼会心一笑。
“嗯，是。”
“你去吧。我坐刘秘书的车。”
海军俱乐部
明楼进了房间，让两个暗中跟随的保镖现身，站到了门外。
汪兆玄笑道：“不必这样吧，你就这么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防患于未然。”明楼坐了下来，“我现在这样的位置，我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枪和暗箭都得防。”
汪兆玄汕汕地笑了。
“说吧，你找我谈什么事？”明楼开门见山问道。他一边说，一边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
汪兆玄冷冷地笑着，没有说话。
明楼把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
汪兆玄终于经不住明楼一番审视，开了口，“明楼，你是重庆那边来的吧？”
听他这么说，明楼先是故意愣了一下，接着回道：“对，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新政府从上到下，有几个不是重庆那边过来的。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
“我是说，你是重庆那边派来的。”
“哼！你想说什么？”明楼开始收敛表情，眼中一道寒光射向汪兆玄，“汪处长，看来这么长一段时间你在情报处毫无建树，不去想办法破译重庆和延安的密电，不去抓反日分子，原来你是不务正业，目标在我呢！”
“我觉得你有问题，当然可以调查你！”汪兆玄也毫不示弱。
“哦？你的调查有结果吗？有证据吗？”
“当然有证据。”汪兆玄起身从后面的桌上拿了一个笔记本过来，“你知道，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怀疑你调查你吗？”
明楼立即警惕起来，汪兆玄手中既然有所谓的证据，却没有正大光明让特高课来介入，只是私下说约出来谈点事。那么，这应该是一种试探，代表他手中的证据还不足以给自己造成致命的威胁。他的目的在于打草惊蛇，等待自己露出蛛丝马迹来。
明楼冷哼了一声，“调查我的人多了。”
明楼知道此时说话要相当注意，既是试探，汪兆玄一定是会套话，保不准有录音或是监听。
他接过汪兆玄拿过来的笔记本，快速但仔细把上面的每一句话都过了一遍。看完后，心里有了底，把笔记本轻轻扔到茶几上。
“汪曼春写的？”
“是曼春写的。”汪兆玄盯住明楼的表情，一点也不放过。
“我还真不知道她居然有精神病。”明楼好像得了一个很大的发现，语出讥诮，“这样歇斯底里的疯言疯语，不正常到如此地步！”
“她没有精神病，她只是情绪激动。”汪兆玄不想让明楼把这件事往汪曼春的精神状况上去靠。否则，就真成了不足为信的疯言疯语了。
“你和她好几年不见，你清楚？”明楼白了汪兆玄一眼，“既然说爱我，想和我私奔，想嫁入明家，又暗地里调查我，调查我大姐，想致我大姐于死地，简直丧心病狂！”
“你不要巧言令色！曼春她精神很正常，她怀疑你才去调查你。她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孤狼，就在你身边时刻监视你，孤狼怀疑你是重庆分子。”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涅槃（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