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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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堂妹明轩定婚的日子。明楼昨晚已经打电话给大堂哥明堂说过了，因为临时通知，今天周公馆将举行一个重要会议，他和阿诚赶不及去明轩的定婚宴。出乎意料的是，明堂并没有在电话里训他，却像似松了一口气，回复他：“嗯，知道了。”
明楼一大早来了周公馆。这会儿，所有人都坐在会议室里，等周佛海从南京回来，大家频频交头接耳，都不知道这临时会议事关什么紧要。
到9点钟，南京方面发来电报，周佛海今天回不了上海，会议宣布取消。
看时间尚早，这时候赶去订婚宴还来得及。明楼和阿诚便立刻离开周公馆，先开车回明公馆换衣服。
家里非常冷清。
现在，主屋里边除了阿香，没有其他佣人。门房阿四、打扫庭院的福桂夫妇、修整花园的老钱、洗衣服的刘妈，还有明镜以前的司机老张，他暂时没有去处，都住在后边的佣人房里，平时都在外边不进主屋的。
当年明楼还年幼，大姐明镜也才17岁，父母突然双双过世，一瞬间，就好比大厦倾覆，家里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好在明镜自小就刚强，在大伯父（明堂的父亲）一家的帮助下，渐渐厘清了家里和公司的事务。陆续辞退了欺负他们姐弟年幼的管家，和几个趁乱手脚不干净的佣人。随后，又整顿公司，处置辞退了四五个奸滑不老实的管事经理。
此后，明公馆就一直没再增添佣人。家里人口简单，对于明楼和阿诚来讲，倒是能避免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两人换下了海军制服。
阿诚下楼来，看见明楼正站在钢琴前擦拭明镜的相框。他嘱咐阿香今晚不回来吃饭，接着，和明楼开车去了明堂家。
明轩是明堂的胞妹，今天和苏州陈家的二公子陈进良定婚。
明家本也是苏州世家，只是在明楼、明堂的父亲那一辈分了家。明楼的父亲和大伯父，把手上的产业转来上海发展，而明家其余几支仍留在苏州。
一直以来，明家和苏州世家之间多有通婚。
明楼忽然想到，早年，大姐在他18岁时，给他定过一门亲。定的是苏州林家的小姐，比他小10岁。
却不巧在他19岁生日那天，被大姐发现了他和汪曼春的交往。为斩断他俩人的感情，几个月后，就送他去了法国留学。
他第一次回国，在南京的财政部供职，到南京上任后不久，他提出了退婚。
大姐气得在小祠堂狠狠抽了他十几鞭子，犹豫几个月后，最终还是独自去苏州林家把这门亲事退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理他。
明楼自然明白，大姐当年之所以定下这门亲，希望与林家联姻，正是为明家和他的将来考虑。
自父母被汪芙蕖兄弟二人设计陷害，双双去世后，大姐一边要教养年幼的他，一边还要撑起将来要交到他手上的家业，万般的无奈，大姐抛却了自己的理想，终身未嫁，终身守护明家。
而他，到底是让大姐失望了。
想到这里，明楼心口顿感酸涩。
阿诚在前面开车，从后视镜中看到明楼正仰头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便问道：“大哥，您在想什么？”
明楼突然睁开眼，瞪着阿诚的后脑勺，“我想起来，大姐走的那天，叮嘱我带你去和金老师见面。这么久了，我竟忘记了。找个时间，见个面吧。”
阿诚立即变了脸色，“大哥，您别这样。”
“好好开车吧。”
赶到明堂家时，订婚仪式还未开始，明楼和阿诚自己进了大厅。
明堂正和客人说着话，一眼瞥见明楼进来了。他皱着眉头，立即就走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呢？”
明楼在明堂面前站的毕恭毕敬，笑道：“今天会议取消，所以我就赶来了。”
明堂转头望了一眼后面，脸上很是为难，“明楼，今天我表弟一家和表妹都来了。”
明楼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林修敬和林夫人方慕华。夫妻二人正与两位新人说着话，应该是在祝福他们。
明堂说：“你先到外面花园歇一歇，等我把客人都招呼好了，再来找你。我来带你见见他们。既然来了，还是好好的见一面，日后再碰到，也就没那么尴尬了。”
明楼点了点头。
明楼准备取一杯香槟，和阿诚一起去外面花园等一会儿。
餐桌旁边，几位夫人围拢着正在聊天，她们没注意到身后的明楼，大概也没见过明楼本人。
“你们看到林参赞的妹妹了吗？哎哟，真是个美人胚子，我还是头一次见长得这么美的小姐，真的像画里走出来的……”
“听说她今年已经24岁，有人家了吗……”
“你们不晓得哦，这位小姐和明堂的六弟订过亲，后来又退了。就是那个新政府经济司的财经顾问、海关总署的督察长、还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明楼明长官。”
“退婚？这位明长官眼光未免太高了吧。”
“也未可不是件好事，毕竟在新政府做官可是汉奸啊，会遭人骂的……”
“哦，那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家世和样貌，怎么就耽误到现在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让明楼听了一耳朵。
阿诚一直注意着明楼的反应，见明楼只是略微抿了抿嘴。他便紧跟着明楼走出了大厅。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花园。
正值江南的三月，站在开满紫藤花的回廊里，暗香阵阵袭人。
明楼举起酒杯，和阿诚隔空碰了杯，正欲呡一口香槟，忽听到背后一个女孩的声音。
“小表姑，你怎么又变漂亮了，比去年见到时又漂亮了一些。你可真美！”
明楼和阿诚转过身，看到回廊对面的秋千椅上，背对着他们，坐着两个姑娘。
其中一个，看背影，听刚才的声音，明楼知道是明堂的女儿明月。这孩子的声音十分清亮，16岁了，上中学，非常伶俐活泼。
另外一位姑娘没有说话。
明楼心想，既然明月称她小表姑，她应该就是林家的那位小姐，林修竹。因为明堂的母亲和林家兄妹的母亲是同胞姐妹，林修竹正是明堂的表妹。
“今天我小姑定婚，好像人人都这么高兴。小表姑，他们才见过几次面，你觉得他们会幸福吗？”
“我瞧着他们两人很合适，一定会幸福的。”这位林小姐说的是苏州官话，声音里带有白话吴语特有的那种音韵和腔调，听起来软糯糯的，不禁让人心神一荡。
“连你也这么想？我将来才不要这样定亲呢，我一定要自己找一个喜欢的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才结婚！”
“轰轰烈烈？那不就是要死要活了！”
“哎呀，小表姑，你真坏……”
说完，明月开始嗝吱林修竹，修竹禁不住痒，忙说道：“好啦，好啦，小丫头，别闹啦。”
“小表姑，听姆妈说你们这次来上海，就不回苏州了。太好啦，我能经常见到你了。”
“我倒想住在苏州，不喜欢上海。爷爷也不愿离开苏州。不过，我哥哥嫂嫂觉得，眼下我们来上海，更安全有利。”
“姆妈说你很会管家，还会照管家里的生意，要我跟你多学学。小表姑，你将来一定是一个贤妻良母。我真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配做我的表姑父呢？”
一阵风起，江南的三月天还是有些微凉。
明楼见两人起身欲往廊下走来，就和阿诚一起闪到后面的紫藤花下。只看到明月和另一个窈窕修长的身影进了大厅之后才出来。
这时候，明堂正好探出头朝外面张望。明楼和阿诚忙走上前去，跟着明堂一起进去了。
明堂领着明楼来到林氏夫妇面前。 “表弟，这是我六弟明楼。”（明楼在明家的大排行老六）
明楼上前问候，“林参赞，林夫人好。两位什么时候回国的呀？”
“半年前回的国。先去了重庆述职、卸任，上个月才回到苏州。”
“哦。您一定清楚欧洲的局势，这次德军怎么那么快入侵了法国？”
“法国跟随英国推行绥靖政策，让德国人觉得法国人软弱了。更兼此次德军优先使用了装甲技术，行军速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法国人万万没想到，德军会通过比利时，迅速从北部进入法国。”
“哦——”
“明教授倒是有先见之明，知道德军入侵西欧是早晚的事，早早回国。如今抛书从政，必定大有一番作为了！”
“明楼惭愧！”
林修敬表面虽客套，但明楼知道，他对自己效命于新政府是极为不齿的。
明堂插话道：“你们两人见过？”
“我在巴黎大使馆的华商舞会上认识的林参赞和林夫人。”明楼转过头跟明堂解释。
“我已经卸去了公职，你不必再这样称呼我。”
“好。”
这时候，明堂的夫人苏予清领着明月，和一位身穿藕色洋装，样貌和气质都十分出众的小姐，一同走了过来。
“大嫂好！明月，你好啊。”明楼和她们打过招呼，随即向大嫂询问，“这位是——”
“这是明堂的表妹，修竹。”苏予清向他介绍。
“你好，林小姐。我是明楼。”
“您好，明长官。”
这位小姐，他当然知道就是林修竹。刚才在花园里只看到她的背影，现在正面见到，着实令人惊艳。
她长发微卷，梳了一个简单的西式公主头。肌肤莹白，小而精致的蛋形脸，眉目间颇有些古典娴雅的气韵。她骨骼纤细，身材修长，温柔而沉静，亭亭玉立。
明楼有几秒钟的恍惚，似曾相识？但他确定从未见过林修竹，连当年大姐寄给他的照片也未曾打开看过。
林修竹一直很有礼貌地对明楼微笑。然而，明楼觉得，她的眼神其实并未附着到他的身上，似乎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阿诚站在一旁，同样被林修竹的美貌惊艳到了。他屏着呼吸，然后从鼻腔里缓缓的把气呼出来。
他记得，早年大姐曾和他们提过，林家的小姐生得十分漂亮。可未曾想到，哪里是用漂亮足以形容的，简直就是“眉目如画”、“沉鱼落雁”！
阿诚不太敢直视林修竹，只好把脸转向明楼的方向。幸灾乐祸的想着，不知大哥作何感想，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这次修敬准备常驻上海，以后大家有不少碰面的时间呢。”明堂说道。
“哦，是嘛。明楼不才，如果林先生和林夫人，还有林小姐有需要明楼的地方，只管吩咐，明楼一定乐意效劳。”
“明长官客气了。”方慕华敷衍道。
开车回明公馆的路上，瞧见阿诚满心欢喜的模样，明楼便问他：“你小子捡到宝贝了么？看你乐得嘴角都咧到下巴上了。”
“大哥，您不开心吗？”
“开心什么？”
“算了，您是那个丢了宝贝的人，当然不开心。”
“你说什么宝贝？”
“大姐送给您的宝贝，您都没看一眼就丢掉了。”
“你说什么！看来我要学大姐，整肃家风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