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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羚慎玖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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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才退了雪的东大陆,原本肃杀又陡峭的白色东岭退了一层又一层的银装,连尖锐的石沿都看起来温润了不少,几只冬眠已久的绿蛙,从东岭旁的虚妄森林的地表,破土而出“呱呱”地蹦着寻找起了食物,白雀叽叽喳喳地叫唤着往马上迎来冬天的南大陆飞去,抖动下几片洁白的鸟羽,飘落在这看起来已经春意盎然的森林,留下最后的一点冬天的记忆。
太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本是幽暗的森林,筑起了光的城池,伴着各种植物的影子和活动的动物,斛光交错。
一片末梢翠绿的叶子飘到了什么东西的上面,这东西应该不是属于虚妄森林的。因为好奇,几只刚换上红尾的兔子凑近,闻了闻又蹭了蹭这东西,正准备跳上去蹦跶两下玩,那东西竟然就动了,这吓得几只兔子忙“嗖”的一声跳入了草丛,
玖岩刚动了下身子,就觉得全身酸疼,而耳旁突然的声音让他本能的站起身子做了一个备战的动作,痛觉总是在下意识地反应之后才会出现,刚一只手抬起在胸前,便觉得从脚底开始疼的支撑不起自己身子,随着很重的声响,倒在了地上。玖岩一定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也就是草丛的几根茎被风吹了一下,玖岩耳边又传来脚步声,这时候任何人能发出的声音,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本能是二分之一个人,二分之一个人在预想,二分之一个人在恐惧。玖岩逃过一路的追杀,倒在这里的时候,他都以为他看到自己人生的终点了,一次没有目的的逃亡是让玖岩明明还有最后一丝体力,确最终倒在这里的原因,那种预想里看不到画面的感觉,太恐惧了,而现在感到危险逼近的感觉,也太恐惧了。
央勒羚慎一路跟着那片从神树飘落,随风飘远的渡叶,来到了这里,他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若是见到十几年都不会掉落一片渡叶的神树落了叶,那跟着那片树叶必定就能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央勒羚慎从小对他父亲说的任何一句话深信不疑,今天清晨刚到神树边喝水时,透过粼粼的河面的倒影看到了飘扬的渡叶,擦了擦眼睛,央勒羚慎不确定地抬头,风从耳畔吹过扶着那片翠绿的渡叶,眼看就要飘远,央勒羚慎忙兴奋地站起纵身一跃,追了上去,他从14岁父亲的离别以后,已经在这片森林孤单了十年了。
此刻的玖岩仿佛睁眼都能牵扯着身子一般,几乎闭着眼睛的他,只从眯着的缝看到一个靠自己走近的人,看来这个地方真的变成他的终点了,他努力睁眼决定要看一看这最后取了他命的人究竟是谁,然而睁眼时眼前确是猛然出现了一个人脸,大概离他只有两个手指头那么近的距离,这让玖岩不能看的真切这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好在他耳朵不需要像眼睛一样使出什么力气才能支撑,他还是听到了对方张嘴说了话。
“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之人么?”
原本停息的风再次吹动,飘落在玖岩肩上的渡叶在空中荡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掉落在两人中间,和地面接触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不过到底是尘埃落定。
森林的呼吸可能有薄荷的味道,玖岩第二次迷糊睁眼时,就被涌入的薄荷味给呛醒,随即而来是连动到背部的疼。
“你别动!”一个声音阻止了正要从塌上爬起的玖岩。
玖岩的心里本能抗拒起了这陌生的声音,而身子确老实地躺了下去。玖岩躺的是央勒羚慎家的竹塌上,除了身子捂热的一块地方,其他地方都有些冰凉,这更限制了他的行动,玖岩只能直直的躺在床上盯着简陋的屋内上方四四方方的形状。
央勒羚慎正磨着渡叶,做成膏药,渡叶一直是最管外伤的好药材,他儿时的骨折摔伤,他父亲都会给他擦上渡叶膏药,没个一礼拜就活蹦乱跳。
虽然这时候玖岩并不确定眼前这个人在做什么,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人并不是要谋害自己的人,毕竟要害他,之前在森林里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对方完全可以取了他首级。
央勒羚慎用手臂蹭了蹭额头的汗,这渡叶看着轻薄,想磨碎必须用极大的力气,眼下终于七七八八地磨地差不多了,床上那人的身子也拖不得,羚慎忙把药罐拿起,赶到了自己睡的竹塌边。
很久没有发过呆了,空气里的薄荷味也渐渐习惯,玖岩只是看着天花板,平时总是皱着的剑眉此刻舒展,他在想之前这连串的事,有些事情是连时间这磨刀石都磨不平,连回忆这熏香都熏不香的,背负起的罪名,他定要自己除去。
央勒羚慎自然是不能体会到眼前这人内心的什么波澜,他只觉得玖岩是在想事情,而纠结起自己需不需要此刻去打扰他,羚慎手拿着罐子,之前因为用力磨着渡叶,肌肉线条好看的手臂还浮着筋,央勒羚慎看着玖岩,看的手都酸了。
是玖岩一个想翻身的动作疼的他闷哼一声,才让羚慎反应过来,玖岩的身子,真的拖不得了。
也没有一个说明或者打招呼的过程,羚慎就脱了玖岩的外衣,动作的顺畅性让玖岩吃惊地瞪向了央勒羚慎。
羚慎并没有发觉玖岩怒视的眼神,自顾自地小心扶起他,然后就把玖岩上衣脱的干净。玖岩是有着剑术之人该有的结实身子,有着几道难免的疤痕,但也同时有着未至二十载的少年气息。
央勒羚慎用手挖了一块药膏,抹在玖岩的胸口,玖岩心脏附近有三道刀痕,每一道多偏一寸大概就能致命,这些央勒羚慎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药膏触及皮肤是极凉的感受,这很好的止了身体的疼痛,玖岩终于开了口:“这是你家么?”
羚慎猝不及防地听到玖岩开口,手里停了一下动作,但还是不紧不慢地继续上药,这是一个动作要尽可能轻的时候,不然玖岩很容易被弄疼,羚慎淡淡地说了一句:“嗯。”
这时候一切都好像开始静悄悄的,不是没有声音,是两人呼吸声的静悄悄,还有羚慎移动时候的静悄悄,屋外飞过的鸟扇着翅膀的静悄悄。春天没退去的凉风不合时宜的钻入门缝,最终玖岩的咳嗽打破了这份静悄悄。
“是不是觉得还有点凉。”央勒羚慎说着,忙把一旁玖岩的外衣披回他身上,又起身去把冬日没烧完的木柴拿了出来。
“不用了,不是很凉。”玖岩涩着嗓子开了口,忍着咳嗽。
羚慎没有理会玖岩的话,而是自顾自用燃火石点燃了木柴,屋内的“噼里啪啦”声很好的挽救了沉闷的气压,玖岩身上的药膏融进了皮肤,疼痛有了一种被止住的感觉。
“这什么药”玖岩觉得这人给自己上的药神乎其神,竟然这么一会儿就给止了疼。
“神树的渡叶。”羚慎看到玖岩有了好转,就起身换起了打猎的行头,虽然破损的猎靴有点难穿,但今天的央勒羚慎格外充满动力,这是一种终于出现命中注定之人才有的斗志,拿起十字镐,羚慎不忘给玖岩留一句,“你在床上呆着养伤,我去逮点肉回来。”
开了门,屋内顿时敞亮了起来,这是玖岩倒下的第二个早晨,露霜滴落了几点在门口,还滴落了几点在央勒羚慎的脖子上,让羚慎一哆嗦,跺跺步子,充满干劲的追向刚才一闪而过的野雀,羚慎眼里闪起了猎人的绿色。
最后几根木柴的劈劈啪啪声是屋内最后的声音。玖岩感到温润的暖热烘的自己又有了几分睡意,也就是刚闭上眼的话功夫,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