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5、救助 ...
-
车子翻了两圈停了下来,甘飞航只觉得额头和手掌生疼,慌忙转身看向旁边的贝鸣雁,只见她双眼紧闭,额头上流出了血,吓得他使劲摇着贝鸣雁,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甘飞航绝望了,原想着带她逃离那个地狱,结果半路上却让她丢了性命,他把手放到她的鼻孔,还有细弱的呼吸,他大喜过望,转而他又失望了,他们的车子滚到了斜坡的沟底,无论如何也没法回到大路上了。他钻出车子向四周张望,通过淡淡的雪光看见西边有一处房子,他不顾疼痛小心地把贝鸣雁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西而去。
狗叫声在深夜尤其响亮,房子的窗户亮了,甘飞航惊喜十分,大声喊着,“好心人我们借宿一晚,有人受伤了,我们的车子坏了……”多时才有人开了门,仔细地打量着他们。甘飞航不敢说真话,担心主人报警,只说他们是外出打工回家过年的,经过这里车子滚到路沟里了。
旁边的女主人着急地说:“快让他们进来吧,还有个人受伤了呢。”面无表情的男主人这才让他们进来。女主人让甘飞航把贝鸣雁放到沙发上,给贝鸣雁查看了一下,拿来热水洗去血,露出了头皮上的一个伤口,她麻利地擦药包扎,原来这个热心的女主人是乡里卫生所的医生。女主人吁了一口气说,“她不要紧了,可能是太虚弱了,一会儿就能醒来,你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贝鸣雁没有事,甘飞航高兴极了。女主人又利索地给他额头和手掌涂药,男主人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她弄好后才疑惑地说,“……你老婆脸上脖子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怎么回事啊?”旁边的男主人哼着嗓子不让她问。
甘飞航立即鼻子发酸,在这个好心人面前他不想掩饰了,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女主人的同情心立即升上来了,“哪有这样的老公!真该千刀万剐!其实刚才给她查看的时候,我就看出了她里面穿的是精神病院的衣服,可怜的女人!”连旁边男主人也感慨起来,“只在网络上看到过一家人为了财产,把大儿子送进精神病院的,我还以为那是瞎编的的,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真不可思议!”
这时贝鸣雁醒来了,甘飞航让贝鸣雁感谢两位好心人。他看贝鸣雁好了,想立即离开,以免精神病院里的人追上来。男主人主动要用车送他们,甘飞航非常高兴,连忙拿出一沓钱要感谢两个恩人,可他们怎么也不要,甘飞航说还有事情要他们帮忙,沟底的那辆车是租来的,想让男主人帮忙还回去,男主人爽快地答应了。临走时甘飞航悄悄地把钱放到茶几上,他们坐上好心人的车往前开去。
终于,甘飞航辗转把贝鸣雁安排到朋友的一处度假村,才给向晴打电话,向晴喜极而泣,立时就要赶来。甘飞航心想杨新乐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把贝鸣雁接出精神病院,他还是给杨新乐打去电话,杨新乐有些意外,听着甘飞航的怒斥一声不吭,等他不再斥责了,才说:“你接走就接走吧,只要不让她出事就行。”立即把手机挂了,其实精神病院的院长给他打电话时,杨新乐就不让追他们了。甘飞航非常意外。
第二天向晴就赶来了,看着瘦骨嶙峋,满脸伤痕的贝鸣雁,抱着她伤心不已,久久不愿意松开。贝鸣雁泪落如雨,打湿了向晴的肩膀。旁边的甘飞航也是泪水淋漓,双拳紧握,青筋根根突起。贝鸣雁暂时在这里住了下来,还有向晴陪着,可是那一段地狱的生活仿佛膏药,带给她的苦痛一直没能消去,平时会下意识地躲藏着,即使吃了安眠药,她也会在噩梦之中叫喊着挣扎着。甘飞航给她找来精神病院的医生,医生给她做了一番仔细地检查,给她开了一堆药,让她走出过去的记忆,能进行自我心理调适,医生反复强调,关键是需要病人有自我意愿走出伤痛,积极主动去心理调适,说不定病人的病情会好转些,否则病人纠结在伤痛中无法自拔的话,只会越来越消极低沉,又会走过去自杀的老路。甘飞航和向晴心里沉痛极了。
甘飞航呆了几天,就匆匆回去了,向晴知道家庭的绳索死死捆住了他。向晴一个人守在贝鸣雁的身边,和她散步聊天,贝鸣雁的脸色渐渐好些。度假村负责人因为是甘飞航的朋友,对她也格外照顾。新年一天天临近了,向晴的婆婆打来电话,有些不高兴,向晴只好找了一个护工照顾贝鸣雁,说过了年立时带希希来看她。
渐渐地,贝鸣雁也一个人开始走出来,那个年轻的护工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度假村建在水库边,她经常坐在水库边的长椅上,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护工反复催她回去,她才起身。她戴着厚厚的帽子,穿着臃肿的羽绒袄,像一个酷爱在墙根晒太阳的老太婆,有时又像一个疯子,外面再冷,她也不听护工劝阻,默然地坐在长椅上,头痛、失眠、幽灵、恐惧、敏感、脆弱、发狂、神经质……任由苦寒践踏蹂躏,身体的苦痛反而能减轻心头的如细丝般的敏感与脆弱,以不至于崩断塌陷。
寒冬腊月,一年之中最冷的天气来了,才几天没有下雪,这天又下起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争先恐后地扑向大地,满目的银白。无数的雪花飘落到湖面,很快消失了身影,此时的湖水更见清凌凌的,深不见底。心头上锁的贝鸣雁依旧坐在长椅上静默,白色的光芒令脸色更加苍白,眼睛微眯,白雪给她裹了一件厚实的银装,宛如给她穿上了一件结实的盔甲,抵御外来的一切东西,她坐成了湖畔的一尊雕像。冷风一阵阵过去,无数个白色的小精灵斜着身子在湖面跳起了芭蕾舞,步调十分整齐;而寒风一停,他们又各自杂乱地跳着。护工多次劝她回去,她无动于衷,护工受不住冻,自己先跑回去了,坐在窗口一眼不眨地遥望着这里的动静。旁边的苍老的大树披着雪花在凌冽的寒风中摇摇晃晃,犹如步履踉跄的醉汉,忽然有树枝承受不了雪花的重压,咯吱一声断了。白色的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断掉的褐色树枝,仿佛写满了悲苦、混乱和茫然……她屏息静气,努力往眼里装进眼前这空洞的白,努力在喧嚣的尘世之中寻觅一种纯净、和谐,而她的委屈,承受,沉默,迁就,挣扎……总是徒劳的。但是她每天都在和自己努力斗争着、斗争着,用力撕开一个小口去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