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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十章】如果只有我和你,还会不会在乎那些阻力(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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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就发生在傍晚,邸跑送完梦棋和以蓝,回到家倒头就睡了。他妈回来就不停的念叨,一会儿支使孟萌去看看邸跑,一会儿自言自语的抱怨一切,邸跑被吵醒后觉得头都快炸了。
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家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不合时宜的家具,不合眼缘的老婆,不知好歹的老妈,多待一秒钟都是折磨。他扑棱起来,想穿上外套出门,却被他妈挡在了门口。
他和他妈吵过闹过不计其数,但从没像今天一样不可调和。
“你看你天天喝得五迷三道的样子,谁欠你的?我欠你的吗?……你跟你爸一样,都是属白眼狼的,不识好歹……”
邸跑沉默的听着,满屋子进进出出的找车钥匙,刚刚明明让唐洁把车开回来了,一转眼车钥匙就不知道放哪儿了。
整个沙发上堆满了邸跑妈和孟萌的衣服,邸跑没好气的翻了几下,终于没了耐心,把所有的衣服垫子都噼里啪啦的扔在地上。
终于找到钥匙,邸跑准备出门。他妈还是在身后,不停的哇啦哇啦喊着,胸口一开一合,嚷嚷着,“我欠你的?啊?你就是个讨债鬼……”
“是我欠你的!”邸跑突然大喊一声。
他妈马上就消停了,她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听着这些闻所未闻的控诉。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做主啊?啊?你替我做主还不够,还想替别人都做主,你自己生活的很幸福吗?”,邸跑一把把发抖的孟萌拽过来,“你也替她做主?你看她多可怜啊,每天像你的保姆一样。实话告诉你吧,从领证到现在,我碰都没碰过她,我他妈有心里障碍,我是找老婆,我不是找保姆。”
邸跑妈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怎么了?不是吗?你都替我做了一辈子的主了。我就喜欢跟周以蓝在一起,你偏偏不让,你还威胁人家,要找老师找家长,你缺德不缺德啊?”
邸跑妈喃喃的重复,“你说什么?”
“你忘了?那我来提醒提醒你,你儿子不去上课,不去考试,那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有脸去找周以蓝劝你儿子?你凭什么啊?怪不得周以蓝会铁了心跟我分手,怪不得我到今天还他妈这么倒霉,没一件顺心的事儿,我有今天是你一手造成的。”
邸跑妈咬牙切齿的说,“是不是那个小妖精告诉你的?”
“她要是告诉我,我还用等到今天吗?”
“那你想怎么着?是不是想要我的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现在这么说我,你可真有良心啊。我现在就赎罪,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邸跑妈顿时泪流满面,发了疯一样往阳台跑过去,孟萌狠狠的拽着她,整个人都被她拖在地上。
“死有什么了不起啊?我也活够了。”邸跑把手咣的砸向鞋架上的装饰玻璃,轰的一声,他妈才彻底的消停了。
等以蓝赶到邸跑家的楼下,就看见一堆人围在邸跑的车前。唐洁看见她,跟旁边一筹莫展的邸跑爸说了两句。邸跑爸的嘴唇动了动,手要举起又无力的放下,邸跑妈跟邸跑结婚的时候比,好像老了不止十岁,她淡淡的看了以蓝一眼,一声也不吭。
他们都明白了,当年让他们分手,斩断的就是邸跑心里牵挂以蓝的藤,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以蓝已经悄悄的生了根。
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哭得眼睛都肿了,衣服上和鞋子上都是血浆。
唐洁走过来,大致的和以蓝说了情况,其实不用他说,以蓝也猜的差不多。
车里的邸跑趴在方向盘上,车门上印着两只血手印,像极了凶案现场。车门从里面锁上了,谁也叫不开。
以蓝拍了拍窗户,邸跑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又用力拍了一下。唐洁也跟着拍了拍车门,说“邸哥,你开开门,以蓝有话跟你说。”
邸跑慢慢的在方向盘上转过头,半睁着眼睛打量着以蓝,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以蓝看清了他左手上半凝固的血迹,伤口在手腕向上的位置,蹭得方向盘一片狼藉。
她真是着急了,巴掌疾风暴雨的落在窗户上,“开车门,听到没有?”
邸跑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酒精见风后起了作用,他嘴巴在神志不清的一张一合。
如果以蓝离得够近,不是隔着一层车窗,她就能听到邸跑的抱怨,“你来干嘛啊,你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
刘博涵已经在以蓝的身后站了一会儿,他围着车走了一圈,发现丰田霸道就像邸跑这王八蛋的壳儿,撬不开一点缝隙。
他看着以蓝大喊了一句,“你开不开?不开我砸了。”又看着她把羽绒服的袖子一挽,拼命的踢了几下车门,活像个杀红了眼的强盗。
这还是他认识的周以蓝吗?
等不到邸跑的回话,她就绕世界的找铁物件。她从路边超市的门后拎出来一根铁棍,重的只能两只手拖着。
她那乱蓬蓬的头发又随风飘到嘴里,她连头发都狠咬着,居然也抡得起来。第一下没砸准,只砸到了车门上,第二下她牙都咬的咯咯响,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车窗一声巨响,但还是纹丝不动。刘博涵马上抢过来,对着车窗的右下角用力砸。
邸跑也铁了心不下车,血流得他头晕眼花。
他早就不在乎了。他发动了车,准备逃离这里。车向后倒,铁棍已经没了准头,以蓝还在徒劳的砸着车窗。
她马上反应过来,蹬蹬跑到车前,挡住了车的去路。一句话都没有。但邸跑要走,只能从她身上压过去。
邸跑一边打开大灯,一边对着以蓝狂按喇叭。她又来了,总是给他绝处逢生的希望,然后轻描淡写的离开,再把他逼上绝路。
他现在知道她也有不得已,那又怎么样?谁像他一样被瞒了这么多年?谁还会比他更惨?
以蓝的眼睛被大灯晃得什么都看不到了,但她还是没动,她知道邸跑不会真的从她身上压过去。
他最终还是屈服了,艰难的开了车门。
唐洁开着车,以蓝拿着毛巾给他捂着伤口。
刘博涵像执法的警察一样,没好气的把暴徒塞到车里,又像一堵墙一样把他撑在后排中间,满脸都是“再不老实看我怎么收拾你”的不满。
一路上,以蓝一边拿毛巾沾矿泉水,一边小心的帮他擦着伤口。邸跑从眼角里看她的专注,感觉她的动作轻极了,好像是妈妈在抚拍婴儿。他的手早疼的麻木了,但麻木得舒服,舒服得他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爸妈和媳妇也坐着另一辆车到了。刘博涵把邸跑交给他们,拽着犹豫不决的以蓝离开了。
路上,以蓝安静的走着,刘博涵也消停的跟着。
他知道邸跑一定跟她说了什么,就在唐洁去挂号,而他去取药的时候,所以此刻的以蓝才这么心事重重。
以蓝捧着邸跑筛糠似的手,眼看着大夫里挑外掘的缝了百十来针。大夫离开后,邸跑突然举着早没血色的手问以蓝,“像不像假肢?”
以蓝苦大仇深的看了他一眼,她没心情开这种玩笑。
邸跑看着她窘迫的样子,突然笑了,接着说,“我都知道了。”
“啊”,以蓝答应着,接着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邸跑半天没吭声,麻药过劲儿了,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他鼻尖冒了一层冷汗,龇牙咧嘴的说,“记得当年你说你看《流星花园》,我特别鄙视你,其实,你说过之后,我也偷偷看来着。”
以蓝不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一句对不起,就想把所有苦难一笔带过?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那,你想,怎么办?”以蓝全没有刚刚的戾气,又成了一块软绵绵的发糕。
“你说呢?”邸跑反问她。
“忘了吧”,以蓝商量着说。
“凭什么?就因为你说了句‘对不起’,所以我就得和你‘没关系’?”
“我没法放弃尊严,继续和你在一起。”
邸跑点了点头,死盯着以蓝说,“你若不想做,总会找到借口;你若想做,总会找到理由。”
……
等把他交给那些名正言顺的亲人,以蓝就坐在走廊里,听着他爸妈和大夫反反复复的确认病情,会不会留疤?会不会伤了肌腱?会不会残疾?邸跑又成了一具没断气的尸首,打着石膏在病床上挺尸。
“放了我吧”,以蓝求他,也求自己。
可是,可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话说你肯放了过去,但过去能放了你吗?
以蓝辞别了刘博涵,但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徘徊到了一中的门口。她想起了高一那个被骗看初雪的夜晚,就在这儿意外的遇到了邸跑。
时间只是一维的走着,远比他们的经历单纯,成长一刻不停的发生,远没他们想象的好玩儿。
当年只顾着两情相悦,哪想到今天,一个躺在医院里流血,一个站在操场上流泪?
睡前,唐洁在电话里告诉以蓝,邸跑已经回家了,以蓝挂了电话,也准备关灯休息。
她反反复复的默念杂志上的一段话,她闭上眼睛,觉得邸跑就在眼前,也能听见。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的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地扶持我。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世间的情爱何其多,有人可以虚掷一生共同生活却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命名是艰难而耗时的大事,要一语中的,并意寓其力量。否则在狂野的夜晚,谁能把你唤回家?只有知道你名字的人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