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小小南国

1、第一章 过不去的过去，未曾来的未来（1）

　　有时候看到一些人，一些事，明明毫不相干，但你总能拐几个弯想到某个人。
　　这是2012年冬天的某一个傍晚。
　　在慵懒的棠溪小城里，邸跑就是这样开着车绕出政府大院，绕过中心广场，经过他就读了三年的棠溪一中。
　　他停下车摇下车窗，像是一个摆渡者在湖心弃掉了船桨，任由回忆在严冬里飘荡。
　　看着排排站的身着校服的少年，回忆更是铺陈开来，穿越生命中过往早已倾斜的时间轨迹，慢慢融化成一个身影。

　　就是这个身影，占据了他十年的曾经。这个身影的存在，让他既幸福，又幸福得有点难过。

　　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彭岫把车安全的停在东三环的某写字楼下，解开安全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经验告诉他，以蓝所在的4A广告公司，加起班来根本不拿员工当人看。虽然他今天已经下定决心守株待兔，但还是可能在任何时刻功亏一篑。
　　他身在奇异国际集团的市场部，常年和4A广告公司打交道，他本人就无数次的收到过4A广告公司的客服在半夜一点两点甚至三点抄送的邮件，这些向他“彭部”邀功的邮件太多了，为此他还特意取消了手机的邮件提醒。

　　他下决心了，不能让他的以蓝再受这份儿摧残。做广告文案能做一辈子吗？
　　想到这儿他又自嘲的乐了，才认识半年，在一起也就三个月，怎么就想起为时尚早的未来了呢。

　　第一次见以蓝的情形他记不太清了。据说是在一次年度提案会上。
　　提案会时，奇异集团和服务它的公司通常都是围着长条形的方桌相对而坐。奇异集团是铁打的营盘，广告公司是流水的兵。一个公司提完就走人，十分钟后下一个公司就开场。彭岫经常是哪个公司进屋都换一圈名片，一连气儿的听七八个提案。在内部争斗中新上位的市场部长是前任总经理秘书，而彭岫是他外聘的空降副部长。提案的时候，他们都有各自的分工。部长负责紧缩眉头，然后三缄其口的对彭岫说，“你来说说先……”，这时候彭岫再拿出刚刚的笔记，进行简要的点评。

　　如果真如以蓝说的，她曾经参加过他公司的提案，那她就肯定见过他，见过他煞有介事的口若悬河。
　　但他怎么会对她毫无印象呢？

　　第二次见以蓝，是在奇异公司新品广告片儿棚拍的现场。
　　彭岫参加完销售部门发起的联席会议，心血来潮的想去看看成片儿的进度。他的到来显然让他的下属和乙方的客服都陷入了一阵慌乱，“彭部”的招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直到半小时之后，因他到来而产生的涟漪效应才慢慢的消失。

　　他就坐在皱皱巴巴的沙发上。
　　他有点轻微的洁癖，看着身穿垮裤发型不羁的摄像师，不禁怀疑他们曾多次在这张沙发上凑合，凑合睡觉、凑合吃饭、凑合苟合，对象可能是跟任何骚情的女人，男人，甚至是其他。
　　他下意识的把屁股往外挪了挪，头向后仰了仰，角度刚好，就瞥见在角落里负责打灯的以蓝。
　　第一眼还好，第二眼也还好，第三眼就不怎么好了。
　　有些好看的女生经不起打量，有些女生就是越打量，越容易看出好看来。

　　以蓝开始蹲在地上，最后撑不住了，只能跪在地上。头发披散了整整一个后背，光线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都铺到了彭岫的脚下，显出她落落寡欢的好看侧面。她偶尔因为手酸的撑不住，抬头跟摄像师不好意思的笑笑，眼角和嘴角构成的好看弧度转瞬即逝。等彭岫抻直了双眼，想再次捕捉，它却再也没有出现。

　　她是谁？
　　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彭岫就知道不好了，一个男人在心里问自己“她是谁？”，就说明一个让他走神的女纸出现了。

　　他没有如他所料，熬到三四点就会向不可逆转的生物钟投降。他居然生生的待到了五点半，在属于他一个人的凌乱的沙发上，他感受到了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心动。

　　以蓝不算漂亮，直到现在他仍这样认为。每次做活动开年会都没少跟模特或者演员打交道，他一度认为自己简直患上了“美无能”，分辨女孩漂亮与否的嗅觉早就在各种媒体杂志图片的轰炸下退化了。
　　今天的这个女孩，不是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也不是身材凹凸得实惠到家。她的好看，是那种能让他深呼吸的独特气质。

　　他跟手下负责广告口的专员说，今天挺辛苦的，和广告公司的同事一起聚个餐吧，回去咱们走账。
　　广告公司的总监立马反应过来，说没问题啊，正好介绍彭部认识下我们的同事。必须得我们买单，哪能让你们破费。
　　彭岫笑而未答。用手不经意的划过摄像师和以蓝那片儿，跟总监说，大家都一起吧。

　　总监立马开始招呼客服和创意两边的人。
　　以蓝才跟着她的组长小J，从半明半暗里，忽然就走到了彭岫的面前。

　　彭岫递给小J一张名片，小J礼貌的接过来，说不好意思我没带。彭岫又把另外一张递给小J身后的以蓝，才有机会和她对视。发现她也打量着他，眼角被眉梢拉得好长好长，瞳仁泛着紫光。
　　像聊斋里描述的勾魂摄魄之术，之后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彭岫根本就没有记忆。
　　直到大家都围坐在餐桌旁，彭岫才发现他身边坐的刚好是以蓝。
　　聊着聊着他才从总监的嘴里想起来，刚才以蓝就是提着公司机器，坐在他的副驾驶来的。总监是何等的通透练达，三言两语就发现了彭部小鹿乱撞的闷骚内心，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就来了个不露声色的请君入瓮。

　　餐前，彭岫摆弄着以蓝公司的名片，说，“你们公司的名片设计得不错啊”。
　　总监就说，“设计名片这个组就是现在服务咱们的，对吧？”
　　小J点了点头，又较真的说，“第一版比这个要好。”
　　总监并没有接茬。在他眼里做创意的都偏执的要命，名片的终稿是老板拍板的，跟他说不上。再说他闯荡天下靠的是一张铁嘴，才不是什么狗屁名片。
　　WHO CARE？

　　彭岫故作谦逊的看着小J，“那这是老师啊，怎么称呼？”
　　小J简要的说，“姜垚，叫我小J就行了。”
　　彭岫假客气的点了点头，转过头问身边的以蓝，“你们是一个组的？怎么称呼？”
　　以蓝盯着彭岫看了几秒钟，说了几个字，“周以蓝”。彭岫想这女孩怎么有点奇怪，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但她的皮肤可真好，脸蛋上居然还有点婴儿肥。

　　他抑制住掐一把的冲动，重复了一遍，“朱以蓝”。
　　广告公司的客服立刻纠正，“彭部，是周，周公的周，不是朱元璋的朱”。
　　“哦哦，不好意思”，彭岫咧着嘴尴尬的冲着以蓝笑笑，发现以蓝又在直勾勾的打量他了，眼角和嘴角慢慢的勾画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她笑了。
　　笑完之后就自顾自的动着嘴唇，彭岫细听才明白，她一直在念叨，“周、朱、周、朱……”，这种像小学生一样稍显笨拙的音调区分，突然让彭岫的心脏又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搏动。

　　席间，总监使出三成功夫，就搞的整个饭局气氛活络，小J偶尔说出一两句匪夷所思的冷笑话，也够大家乐一阵，但彭岫再没有和以蓝单独说话的机会了。直到彭岫把话题扯到了剩男剩女剩斗士上，总监才识时务的开始盘问在座各位，尤其是以蓝的感情状况。
　　彭岫是属猪的钻石王老五，广告公司的客服早就开始爆料了。总监有策略的问小J有没有靠谱的姑娘介绍给彭部，小J也开玩笑的说，就以蓝呗。
　　总监立马对小J有了全新的认知，他们创意人的内心可能远不像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这些扑克脸可能和自己的圆滑周全一样，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罢了。虽然平时，他们之间数不清扯过多少皮，但今天，只要他们愿意，还是配合的很默契嘛。
　　他不明白，小J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玩儿，拿以蓝开涮，并没有投其所好的意思。

　　彭岫一边暗爽一边说真别开这种玩笑了，以蓝就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好像大家讨论的事儿都跟她关系不大，或者她根本就错过了他们的“玩笑”。如果是个机灵的女孩，这时候可能就自嘲耍宝的接一句，“彭部你看呢”，气氛就会在一片欢乐祥和中落幕了。
　　但以蓝不会，她是拍了拍彭岫，指了指他的嘴角。彭岫又被她盯得有些慌乱了，明明是左边嘴角的问题，他的手就在右边嘴角擦来擦去。以蓝顺手拿起了一张纸，两眼发直的认真擦掉了彭岫左边嘴角的饭粒，彭岫吃惊的望向她，接着整个饭局就莫名的进入了高潮。

　　一人一杯已经让彭岫有点晕了，大家的起哄声更让他难以招架。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晚上躺在床上，他就出现了莫名的眩晕。眩晕中他能记起来的只有一些片段，他把MSN给了总监，他找了一个代驾把小J和以蓝送回了公司……
　　他在车上色迷迷的看着以蓝浓密的头发，鼓起勇气抓起一把，问这是不是假发啊。
　　以蓝转过头自己也扯了扯，认真的证明给他，“不是啊”。
　　他又问，这么晚还回公司加班啊，真辛苦。以蓝这次头也没回，说，“还好”。

　　他发现了以蓝一个特别可爱的特点，就是反应永远比正常人慢三秒。有些人没等你的问题结束，已经想好如何应答，而以蓝就是等你的问题结束了，她还得认真的想想，才能给出一个差不多的答案。在他的周围，冰雪聪明的女人太多了，他可以把她们当成上司下属朋友甚至人生导师，就是没法对她们产生感情，反而是这种迟钝还能瞧出一点可爱。

　　整个一夜，他就在对以蓝不可抑制的回忆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