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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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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可以重来一次,我想阿槐不会选择下山,也不会选择带回南承郢。
可是没有如果,上京从来就不适合她,可她仍义无反顾地来了,她说,她要寻回她的阿生。
而如今,她成了一具枯骨,被掩埋在一抔黄土之下,孤零零地一人葬于妃陵中,而她心心念念的阿生,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依旧好端端地活着,拥着他的青梅竹马,指点着他的万里河山。
我走的时候,曾给师傅留下一杯忘忧酿,上好的果酒,醇甜可口。我想,阿槐应是极喜欢这样的滋味。喝下它,她便能将从前与我相识一场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师傅接过那酒的时候未说话,其实他一向对其他师兄弟唠唠叨叨个没完,可面对我时,他却总是话少的可怜。
而五年后的初见,阿槐穿上一身威风凛凛的戎装,顶着上将军的头衔,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她带着十万大军从我的身边经过时,我微笑着朝她打招呼:“清将军。”
骑在白马上的她一怔,而后朝我点了点头,遥远而陌生:“洛将军。”
而后浩浩荡荡的平叛大军出发,扬起了漫天的尘土,将她娇小的身影渐渐掩于天边的一处黑点,继而消失不见。
那应是阿槐再次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我,可惜也是最后一次。
现在我站在她的墓陵前,看着那满陵明艳艳的桃花,只觉得刺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不过寥寥十六个字而已,可那个傻姑娘却为了它枉顾了性命。风起,满陵桃花落,我遂拔剑而舞,眼前心里却全是阿槐的眉眼。她笑着同我说话,她跟在我身后怯懦地唤我‘哥哥’,她摘下四月的桃花回头转身问我好不好看。
眼皮觉得越来越沉重,心头便也开始酸涩得厉害。可惜我只有一壶忘忧酿,而我此生唯一希望长乐无忧的人如今却再也回不来。
“原来,你也会哭?”
我抬头,微微惊诧,却正好对上那女子噙着淡淡笑意的眸子,她一身绯红色的罗裳,打着一把油纸伞。今日同那日一样,晴空万里,明明没有雨。
“是你?”我为阿槐敛尸的时候她也是今日这样的打扮,只是这皇陵孤寂,我原以为除了我这个守陵人之外再不会有人愿意踏足这儿。
“洛将军好。”她打着那把油纸伞朝我走来,拂过我脸庞的微风中不仅带着桃花的香气,还依稀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气。
“明明没有下雨,为何要撑伞?”我可不认为她撑伞为了躲避这午后的艳阳,连一丝脂粉都不愿涂抹的女子,还会在乎这不过四月的阳光么?
“为你。”她定定地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大的情绪。
“为我?”我环顾了四周,在确定没人之后,才指了指自己,略带了些疑惑问她。
“是,为你。洛长君,因为你的心里下了一场雨。我来是为了你的心打伞,好让它不继续被淋下去。”她终于在我身边站定,这时我才发现,她比我还要高上一些。
“为什么?”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出现,为什么要来接近我。
“因为,我想死后有人为我去敛尸骨。而我希望,那个人,会是洛将军你。”离得近些,我甚至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而她说这话时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终于带上几分希冀。
“可若是先死的那个人是我呢?”世事无常,我无法确定自己能活到她所希望的一刻。眼前的这个女子,明明出现得莫名其妙,说的话也是那样莫名其妙。可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子,我却莫名不觉得反感,甚至不抗拒她的靠近。
“不会有那样一天的,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她有些粗糙的手抚上我的面颊,为我拭去面上未干的泪水。
一刹那,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碎裂开来,像是挣脱了什么枷锁,而那场久违的大雨,终于夹杂着滚滚春雷而来,气势汹汹,打落了满陵开得繁盛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