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时节君莫叹》浅夏绯樱

2、第一章 陈语君的“雾霾季”

　　一.
　　时隔多年，陈语君依然清晰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少年精致的五官，好看的眉眼，嘴角那抹灿烂的浅笑……回忆仿佛一坛窖藏的老酒，带着蹁跹而来的旧时光，当尘封之门一被开启，扑面而来的是岁月的绵长和醇厚，令人沉醉，耐人寻味。那些年少的时光，回不去的青春，少女如诗的情怀，唯有在冬日温暖的午后，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在袅袅升起的水雾中慢慢回味，细细品尝……
　　她曾经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是否会在那个绚丽的清晨如约而至？又或是在大雨滂沱的午后给满心欢喜等待着的少年一把雨伞？再或在那个沉闷的夜晚轻轻握住少年微微颤抖的双手？可惜青春的可贵正在于它的不可复返。她过早地用自己的冷漠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寒冰墙，以至于在之后的岁月里她千百般地温暖却始终没有化透，终也凉了自己的心。
　　记忆中的那个夏天很是漫长。繁重的学业，和父母期望不成正比的成绩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她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迷茫地挣扎，而韩跃恰如暗夜的一抹亮光，以他不甚完美的出场方式闯进了她的人生。一颗种子悄然种下，以她无法遏制的速度在心底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陈语君生长于郊县农村，这是一座典型的北方五六线小城市。父亲在镇上中学教语文。母亲是传统的家庭妇女，有着勤劳的双手和吆喝起来几条街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奶奶长期吃斋念佛，也很是硬朗。家里条件不算富裕，不过父母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他们平时对自己紧巴巴地算计着吃穿，对她这个女儿却很是宠爱。好在她并不骄纵，也算懂事。从小到大她一直很努力，在小学和初中也是横霸学习榜的好学生，一度是父母心中的骄傲。怎知到了高中，情况却有所改变，大家大都是各中学的优秀生，在众多高手中，她平平的成绩毫不起眼。
　　到高二后期文理分班的时候，热爱文学的她却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大环境影响下选了理科，虽然理科本是她的弱项。
　　分班后，她原来的班一共分过来八九个人，这些人中只有李悦和周鹏跟她比较熟悉。
　　李悦来自山区，皮肤稍黑，身材微胖，虽相貌平平，但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学霸，两人在前两年一直住上下铺，平日里也算无话不谈。在几次深谈中，李悦曾不止一次的念叨：对于自己这种寒门子弟来说，学习就是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夜里熄灯后，两人的被子里都会冒出手电筒的灯光，不同的是一个看的是题目，一个看的却是课外书，显然陈语君就是那个后者。
　　书本里的花季雨季总如朦胧诗一样美好，而陈语君的十六七岁顶多算个“雾霾季”，灰蒙蒙，看不到希望。小说和现实的强烈对比，让她时常对李悦感叹：我的花季雨季难道被狗啃了吗？
　　至于周鹏，他属于非典型的纨绔子弟，个性张扬。家里面有点钱，他常言年轻时就该鲜衣怒马，敢于享受。在大多数人都处在模模糊糊的小暗恋小暧昧的时候，他女朋友已经换了好几个。说他非典型，只是因为他偏偏有点小才气，他曾在陈语君面前自夸，自己就是战国时期游走于各国的说客，进可以辅佐君王横霸天下，退可以直面刀锋侃侃而谈。两人坐过一段时间同桌，调座位后周鹏还特意写了段小酸文送给了她。全诗如下：
　　吾落魄被逐，流落中原，百无聊赖，心灰意冷，想此生皆如此而尽。
　　孰知，竟遇一同桌，温柔典雅，终日无语，似不食人间烟火，不问事事春秋。同桌，虽无十分美貌，却也有八分才气。想吾一性情中人，心中烈火死灰复燃，发奋读，却由同桌而起。同桌脑子迷糊，却善于用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敢于问题，数之又胜。
　　坐这一同桌，乃吾三生有幸，若能再次坐同桌，吾誓愿之。乃知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此次，调座位。伊竟自行安排，吾与同桌皆听天由命。想再同桌，实非易事，吾甚憾之！ --署名孤独的行者
　　陈语君也的确如周鹏文中所言脑子迷糊，尤其在面对数理化的时候，经常五迷三道。在这个沉闷的午后，看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式，她不禁愁云惨淡。

　　二.
　　有这么一句话：一切不以下雨为目的的阴天，都是耍流氓。
　　窗外，阴沉沉的，云越积越厚，偶尔有几声沉闷的雷，闷热异常。教室里，老式的吊扇在呼呼地吹着，讲台上，上了年纪的老夫子正在“声嘶力竭”的讲着，时不时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汗。
　　这是文理分班后的第二天，陈语君目瞪口呆地看着黑板上转眼间就列的密密麻麻的推导式，不禁头皮发麻。她只不过就分了一小下神，等回神再看黑板就完全听不懂了。她神色认真而又努力地云里雾里缕了一下思绪，发现很是茫然。在一丝挫败感袭来之后她安慰自己：刚分班，又要开运动会，确实很难进入状态嘛。随即索性从课桌里抽出一本课外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数学课本下面。
　　她埋着头，开始专心致志的盯着数学课本下有些泛黄的书页看，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讲台上大汗淋漓的老夫子，同桌李悦则在聚精会神地数着“17,18……19,20”，隔着过道的右后方，周鹏正皱着眉做着笔记……
　　书里刀光剑影结束了一个段落，陈语君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台上越发兴奋的老夫子，又转头扫了扫小动作不断的各色人等，摇摇头放心地埋入那一片扣人心弦的江湖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许过了二三十分，也许只过了十几分钟，但对陈语君来说就像小龙女跌落在绝情谷，只不过短短的一刹那，埋在课本下的书猛然被抽走，老夫子执手翻了翻扉页，一本正经的念道：“《不良少女修仙记》 ，看我如何修仙，教你玩转漫漫修真路！”
　　陈语君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夫子接着故作惊讶地说道：“陈语君同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天赋啊。来，跟同学们介绍介绍，现在修炼到哪一步了？用不用我们大家烧烧香把你供起来呀？”
　　陈语君呵呵赔笑两声，嬉皮笑脸地说道：“不用，不用！”
　　全班一阵哄堂大笑。老夫子清了清嗓子喊道：“严肃点！书没收了，高考完来找我要！”说完挥挥衣袖，带走了一本书。
　　以前并没有教过他们的老夫子之所以能在上课的第一天准确地叫出陈语君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敬业到在上课前就对这四五十号同学的身高，长相，特点进行了准确记忆。而是因为他是陈语君的表舅，是她母亲娘家未出五服的兄弟，是她母亲特意拜托过分到这个班的。
　　下课后，李悦一脸感慨：“早听说班主任中王老师最是尽责，果真如此！”
　　陈语君一脸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啊？”
　　“那好，我问你，君君，你在我们年级很有名吗？”看她连连摇头，李悦一脸笑意：“那为什么王老师知道你的名字呢？”
　　“啊，对，为什么？”心不在焉的她随口追问
　　李悦一脸自信地说道：“我猜他肯定在之前下了大工夫，已经记住了所有的人。”
　　回过神来的陈语君心疼地摸着李悦的头：“孩子，你想多了！”接着凑到李悦耳朵边：“他是我表舅”
　　看着她吐血的表情，陈语君又笑眯眯地补刀：“小悦悦，学霸都像你这么单纯吗？上帝果然是公平的。”
　　“哎哎，两位在聊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周鹏笑眯眯地问
　　“讨论老师的上课方式…….”深受打击的李悦有气无力地回道
　　“这个话题好！我必须参与啊，来！先给同志们从老师的点名方式谈起，”周鹏假装咳嗽一声，绘声绘色地描述道：“客官们听好！说咱化学老师用手遥遥一指，那个同学你起来回答下问题！咱们君君坐的远，眼神也不好啊，正左看右看四处看呢。老头急了，‘就你，花裙子，瞅啥呢？’君君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吗？’老头一拍桌子：对，就你，裹个花床单出来那个！”周鹏连比带画，又是拍桌又是两个拳头凑到嘴边嘟着装无辜……
　　“哈哈哈哈…”李悦趴桌子上笑开了
　　周鹏接着演道：“咱们君君露出委屈的小表情：“老师，你可以侮辱我的人，不可以侮辱我的品味。这可是纯正的东北大花布！啊哈哈哈”
　　陈语君淡定地等他们笑过劲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师，这个题我不会答。我想请这边穿屎黄色衣服的同学帮我一下好吗？”
　　正在喝水的李悦看着周鹏平日里自我感觉良好的卡其色衣服，直接一口水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