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找到幸福时》敬子

4、four

　　four

　　购物之后，森川先生送我回彰的公寓。

　　……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呢……回想着陪同我的这一天之中森川先生的态度，我这样想到。
　　没有一点敷衍虚伪，总能感到他的真诚体贴，如果不是那一点始终梗在心里的疑惑的话……
　　看着眼前忙着给我泡红茶的森川先生，我心里的疑惑更大了……熟悉饮品和杯子摆放的位置就像熟悉自己的家一样……刚才也是，在我准备掏钥匙开门之前，森川先生已经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虽然好朋友拥有自己家的钥匙也不是很奇怪的事，可是我所知道的彰却不是这种人。
　　森川先生，难道经常到彰的家里来？
　　陷入疑惑的我，无意识地打开了电视。
　　……啊，对了，不如试探他一下！
　　装做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我稍稍提高了声音说道：“不知道NHK在哪个频道啊……”
　　“14频道。”从厨房传来了森川先生的声音。
　　果然……连电视频道也很熟悉啊……我挑了挑眉毛。

　　把漂浮着冰块的红茶递到我手中，森川先生在离我不远的单独的小沙发里坐下。正好电视里放到三菱冰箱的广告，几个小孩子围着冰箱叽叽喳喳的样子非常可爱。森川先生在旁边尖着嗓子学了一下，居然惟妙惟肖。
　　“哇……好厉害，果然是职业的呢。”我微笑起来。
　　“呵呵，哪里，要是以职业的眼光来看，您弟弟更厉害呢。”
　　“是吗？”我脱口而出的反问让森川先生立刻笑出声来。
　　我也跟着牵了一下嘴角，有点尴尬：“森川先生也已经发现了吧，我和彰的关系并不像普通的姐弟那样亲密。说起来虽然有点不甘心，但我的学生似乎比我更了解我的弟弟呢。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在做什么，却又不清楚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在东京这么多年……”
　　对……彰在东京这么多年，是一个人努力着生活过来的。在东京这样的城市，有太多明明有才华却无法成功无法被承认的人，有月光照不到的阴暗之处。即使有时候在电话中他的声音疲惫无比，可是却从来不肯向我抱怨。想到自己连他吃过什么苦都不知道，我突然觉得心里闷闷地酸痛起来。
　　“小时候就这样，没有过为弟弟处理打架后伤痕的经验，没有过听弟弟向自己倾诉烦恼的经验，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做了饭给彰，他也会马上道谢，面对一个不任性不撒娇的弟弟，我几乎没有什么当姐姐的成就感。也许我并不是个称职的姐姐吧，所以他才不肯依赖我？”我咬了咬唇，声音竟然有些哽起来。
　　“没有这回事！”森川先生大声地否定道。
　　可能意识到自己刚才过大的声音吓到了我，森川先生马上放低了声音：“志子小姐知道彰的fans都是些怎样的人吧？不会在彰面前表现自己对偶像的激烈感情，因为这样会给彰带来压力；彰周围的人也是这样，从不对彰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因为那个傻瓜一定会尽力去做的。那个家伙，不管什么都喜欢往自己身上背。‘不能辜负任何人，不能让人为自己担心，所以要一个人默默地努力，不变强不行’……那家伙一定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如果说彰表现出了不肯依赖志子小姐的态度的话，那是因为他把志子小姐看作重要的人，不想让志子小姐为他担心……那家伙，自尊心意料之外的高呢。虽然说不善表达的他很可能会给别人造成冷淡的印象，可是连自己重要的人也不了解自己的话，那家伙不就太可怜了吗？”
　　“……”我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觉得心里像咖啡被搅动一般混乱起来。
　　“啊！对不起！志子小姐，我并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我，”森川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拿了纸巾递给我。
　　“诶？”我呆呆地拿着纸巾，才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对不起，志子小姐，”一直给我沉稳印象的森川先生，似乎被我的眼泪吓到了，不知所措地急着道歉：“我刚才说得太过分了。因为彰一直很重视你，看到你也不了解他，替他不甘心的我说了那样过分的话，真是对不起了！”
　　“不……”我摆摆手：“我没有生气的意思，我只是突然安心下来……这么多年了……终于安心下来，真是太好了……”这么说着，才擦干净的泪水却又涌了出来。
　　对……安心下来。原来自己不仅没被讨厌过，相反还被那个孩子看成重要的人。被意料之外的幸福感冲击着，我反而觉得心酸起来。连我自己都没发现吧，自己竟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在乎唯一的弟弟对自己的看法。
　　“志子小姐一定不知道吧？”森川先生微笑着柔声说道：“我认识彰这么久，他从来没拜托过我什么事。唯一被拜托的两次，一次是去接志子小姐，一次是今天陪志子小姐出去。”
　　被说不出来的幸福和微细的惊讶心情包围，心里翻涌着小小的愉悦，我渐渐平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在森川先生面前流泪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地抬起眼看了看他。森川先生只是了然地笑了笑，像是为了不再让我感到尴尬一般转移开了话题：“志子小姐看过彰的作品吗？”
　　摇摇头，我也打起了精神：“没怎么看过，只是常听我的学生们聊到。”
　　森川先生拍拍膝盖站起身来：“那我们现在来看吧。”
　　“诶？”
　　“他的作品，我很多都有录过哦。”森川先生走到窗边，打开了靠近音响的柜子，我远远往里边一望，里面整齐地放着似乎是录象带、光盘之类的东西。
　　森川先生抽出一卷录象带，塞进录象机里，就在靠近沙发的地板上坐下了，回过头的笑容孩子气十足：“其实我也是彰的fan哦。他的作品我都有很认真地看，收藏也不会比志子小姐你的那些学生少吧。”
　　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他真的有那么厉害？连你这个同行也成了他的fan……”
　　森川先生收起了笑容，突然变得严肃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真的，作为一个声优，我是很尊敬石田彰这个名字的。”
　　“那么作为一个普通人呢？……你，喜欢彰？”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种话，连我自己都惊讶地捂住了嘴。
　　森川先生没有回答，只是背影明显僵硬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我……”我想说出什么话来挽救一下气氛，却似乎搞得更尴尬了。
　　森川先生从地板上站起来，关掉了录象，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里。双手交叉握住放在膝盖上，森川先生摆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认真表情。
　　“这两天以来，志子小姐一定也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正像您想的那样，我喜欢彰。不是作为朋友的喜欢，是作为男人的我喜欢上了彰。”
　　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白，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话。所教的学生中，也不是没有遇到这样的事，只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那么，彰也……”我茫然地说道。
　　“啊，只是我单方面喜欢上他而已……”森川先生摆着手解释。
　　“那么，你有清楚地告诉他吗？”我问。
　　“没有……虽然他一定感觉到了……”森川先生苦笑道，“我怕一旦说出来反而不能像现在这样接近他了……像现在这样守着他我已经很满足了……”
　　也许是怕一说出口，双方的关系就会立刻崩溃吧。就像小时侯常玩的的那个古老的游戏。抽掉一根木条，整个大厦就会瞬间倒塌。
　　对同性的喜欢啊……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原来是这样，那暧昧的气氛，彰不经意的甜蜜表情，对这个家的熟悉……一切都在瞬间有了清晰的解释。
　　从小就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不喜欢别人闯进自己生活空间的彰，会让对方拥有自己家的钥匙……会做到这种程度，也许连我那个傻瓜弟弟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很在意森川先生了吧。而要让彰发生这种程度改变，森川先生也一定努力了很久吧。
　　“一定很辛苦吧？”
　　“志子小姐……”
　　“我的亲爱的弟弟可是一只看起来温顺其实非常有警戒心的猫呢。”拍拍森川先生的肩膀，我微微笑道：“辛苦你了。”
　　“志子小姐……你……”
　　“森川先生一定以为我是个不近人情的姐姐吧。还是以为我会生气地把你赶出去，然后再告诉彰不许再和你交往？”我佯装生气地调侃道。
　　森川先生似乎松了口气，也跟着开起玩笑来：“啊，志子小姐，你怎么知道我这么想？”
　　“可不要小看了现在的欧巴桑哦。”
　　森川先生笑出声来：“那，我们还是继续看录象吧。”
　　说着，他走过去打开录象机，背对着我站住了脚步，很久之后我听他说道：“志子小姐，谢谢。”
　　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呢。这个大男人，一定脸红了吧。这样想着，我快乐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