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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鬓角苍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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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的母家在房川,你们两家离得挺近,倒可以打听打听,但此事毕竟还是姐夫的家事,妹妹只是说两句,其余的,还是由姐姐姐夫定夺。”我说完,离了栏杆。
易安继续引路,一时无话,直至主楼,入寝室。
寝室的床上,一个病美人半躺在床上,双目似闭非闭,似睁非睁,眼下还有一片阴影,唇都失了血色,头发松散着,看上去无半分精神。
二姐的侍女盈夏想喂二姐喝药,却是徒劳。
易安见状,自己过去喂,也是徒劳。
我走过去,接过易安递来的药。
“二姐。”我坐到床边。
“寂雪。”她抬眼看我,她此时的状态,与我前几日无异,“你来了。”
“二姐不想服药啊?”我从盈夏手中端过药碗。
二姐没有说话。
“为了孩子,也不想吗?”我左手端着药碗,右手搭在她的脉上,“太医说胎象安稳,你就有恃无恐了,是吗?”
二姐依旧没有说话。
“二姐冰雪聪明,又比寂雪见得多,此时我来,既是为二姐,也是为自己。寂雪来,是照顾二姐,也是照顾自己,二姐若不肯吃药,那寂雪也不吃药,二姐若不用膳,那寂雪也不用膳。寂雪自小受二姐照拂,寂雪是个什么身子,二姐最清楚,谁先支撑不住,二姐心中也有数,到时候,二姐欠父皇的,就更多了。”
二姐沉默良久,终是自己端了药碗,“当年,你也是以此法,骗得四弟?”
“若非对已逝之人有太深之情,寂雪也无计可施,只是,二姐比起四哥,所拥有的,算是多得多。”我俯身,将半面贴在二姐的小腹上,“大哥无嗣,皇贵妃仅不到一月身孕,寂雪最先盼的,就是二姐你的孩子啊。”
二姐的手覆在我的头发上。
自此一月,我住在风阳水居,与太医一同给二姐安胎,二姐甚至将易安从主楼“驱赶”了出去,与我同吃同住。
一月后,父皇丧仪暂告一段落,二姐身子也无大碍,终是该回去了。
临行那日清晨,我与二姐都难以入眠,我便执了玉梳,在铜镜前为她梳着头发。
“上次一别,转眼是四五个年头,这次分别,不知再见是何期了,虽是想念,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二姐你莫再回来的好。”
“权位更替,看似尘埃落定,但余波未平,仍有暗潮涌动,你与皇上,还有多少事要操心啊。”二姐叹道,“若非为了自保,这大位,又有几人甘愿登上啊。”
“二姐放心,登大位者,必有保大位之才,父皇英明无双,自是不会挑错人的,二姐自小对皇兄颇多关爱,皇兄也不是那恩将仇报的人。”我明白二姐的意思,左不过是担心三哥真是手段狠毒之人。
“宫中那位皇贵妃,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我放了玉梳,“三哥自大婚以来,许对甘玉少些真爱,但多年也只她一个王妃,不曾有什么侧妃侍妾,难道三哥在朝中,只是偏偏倚重她父亲甘望不可,就没有别的朝臣可拉拢了吗?单这样说,就是对她甘家不薄了。自父皇病重,甘望就在朝中大肆扩张势力,俨然有成为第二个陆家之状,如此,三哥怎能放他?封甘玉为皇贵妃,既是顾着甘玉的身子,也是给他甘望一个警告。”
我连这话都说出来了。
二姐不语。
“二姐,寂雪今日能对你说这番话,就足见对你的信任,无论皇帝是谁,终究是咱们欧阳氏的天下不是?”我拿起玉梳,继续梳着。
“寂雪,这么些年,你竟被历练成如此。”二姐抬头,揉了揉额角,“不过慈庆殿那位,可保留着皇后之号,都不曾尊为太后,对于这仇……”
“什么仇不仇的。”我打断二姐的话,“也不怕孩子忌讳。”
二姐一笑。
我绾了个飞天髻,“她的事,三哥不便出手,自然是由我来,二姐有孕,莫要操心这些事,放心便是了。”
“那甘家,终究是不比陆家,当年的盘根错节,非常人可料到的,而那陆梦的手段,也不是一般的狠毒,若非五弟这般不中用,你们的路,可要难走得多。只是,以陆梦的性格,又怎会乖乖伏诛?”
“大局已定,陆家倾颓,她再有翻天的本事,也终是徒劳。”我取出一串珍珠珠滴给二姐戴上,
“二姐本性恬淡,花好月圆的生活,才是你应该过的,这样的腥风血雨,留给寂雪便是了。”
“你啊,也是时候找个夫婿了,这样的生活,也终究不适合你。”二姐挑了支蓝宝石珠钗。
我将珠钗给二姐戴上,又选了副同样的耳坠,没有答话。
辰时,二姐与易安向三哥拜别,上了雕龙画舫,自运河东去。
“终于少了一个人,在这泥沼中挣扎。”三哥与我同乘一辆马车,道。
“这几次你来风阳水居,臣妹都没来得及谢恩,关于臣妹母妃之事。”
三哥没有说话。
“还有,关于皇贵妃的事。”我试探着。
“如你所想,是因甘家的势力。”
“臣妹不是这个意思,臣妹是指,皇贵妃的身子。”我继续试探。
三哥又是沉默。
我不知是否是自己多言了。我看向他,只见他眉头微锁,似在思考什么。
突然,三哥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折扇敲在我的脑门上,“你什么时候也在我面前这般诚惶诚恐、如履薄冰了?别人都在防着我,我也处处防着他人,可我不想连你都如此。”他的手捏住我的下巴,“你我风雨与共这么多年,难道你会因我一朝掌权而不再视我为兄,宁我一人在这权位之巅?你可知那‘平乾’是何意,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在我高处不胜寒的时候,还如之前一般待我。”
我知道,是我太小人之心。当三哥登基,我虽然依旧在拼命保全江山社稷,但竟也有了兔死狗烹之虑,多年自保为上,当真是太过小人之心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用自己手中的团扇敲到三哥的脑门上,“三哥,你打痛我了!”
三哥也笑了,放开我的下巴,揉着我的脑门。
“那三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皇贵妃的事情?”
三哥一愣,收了手,也收了笑容,“寂雪,如果告诉你实情,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残忍?”
我垂了眸,果真,甘玉的体弱是有原因的,“会不会,伤到胎儿?”
“我已与方太医商讨过了,断不会的,况且,这只是给甘家一个警告。”
我松了一口气,“这便好,龙嗣为大。”我又看向三哥,“其实,也是有制衡之策的。”我意在选秀。
“此事先放放吧,毕竟,国丧未满,朝局未定,你我各自的事尚未完成。”三哥眼中的这份坚定,像极了之前在大位上的人。
我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