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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骨中寒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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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齐王府出来,我坐在马车里,偎着快燃尽的炉火。
“公主,去哪儿?”车夫问。
我闭目思忖了很久,终是想不出还有何处可去,“你说呢?”我反问。
车夫没有再说话,不久之后,我就感到了马车是在熟悉的、皇宫的石板路上行驶。是啊,我只能回来了。
跟锦帨说我要去麝华殿,命她先休息,我便独自取了坛美人泪,漫无目的地在宫中游荡。躲了巡夜的侍卫,我避到御花园叠月湖边的假山一侧,乏得不想再走,便裹紧了锦帨硬让我换的大氅,环膝而坐。
水面莫名的光亮,我的目光寻着光源,竟是今晚的皓月。连月亮都仿佛知我心意一般,活活被人剥落了一块,不似玉轮或柳眉。
竟浮起心酸。
月影轻柔,却也布不满整个荷塘,水面上还有夏末秋初残存的枯荷,此时早已再难下雨,连听雨都是奢望,它们的影子生生将水面上的光隔开了。
这样的冰冷在我的眼中生了霜,我忙攥紧手炉,同时饮了一口美人泪。我想移开目光,双眼偏偏被钉在了那里,似乎是认为身上的、心里的冷还不够,硬是要将冰凌也塞进我眼里一样。
下雪了吗?
我眼前突然一片花白……
“公主,您可算醒了。”
我醒来时,锦帨在我床边给我喂完药。
“你可受了什么惩罚?”我问。
“奴婢无事,虽是奴婢照顾公主不周,但毕竟还得让奴婢将功补过。公主也不必担心奴婢,您的身子才最重要,这次寒气侵体,再加上心结难愈,恐怕病情得辗转一阵子了。”锦帨将被角给我掖好。
“倒是辛苦你了。我养病的这段日子,浣雪宫就闭门谢客吧,无论是谁,都先别见了。”
“奴婢明白。只是身处是非之地,公主应早早看开才是。”
我闭目,不再多言。
锦帨知我心意,便不再多说,端了药碗下去了。
到了年下,我的病情才好转,无事时也愿在浣雪宫里走动走动了。只是除夕夜宴、上元夜宴,我都以体恙为由,匆匆避过了。
我不想去看,不想去参与,这些人聚在一起,各怀怎样的心思,又戴上了怎样一副面孔,我无力阻止,也无力逢迎,甚至,是惧怕,惧怕一个个温和的皮囊下,是张牙舞爪的恶魔。
上元节后的雪霁之日,我独自一人登上眺银轩,俯瞰这皇宫。
今年回暖得早,原本应是银装的琼楼现已开始卸妆,然后,本来湿漉漉的石子路上又多了几滩水渍。也不知是哪座宫殿上的大块冰雪支撑不住,整个从屋顶上滑落,定吓到了附近的太监宫人一跳,他们定是只看了眼那雪块,或去差人收拾,或继续着自己的事。
我放在危栏上的左手融化了小小一片雪,手指,触到了栏杆,被其上面残留的污渍所沾,原来,雪融掉了,曾经的污垢就又露出来了。我叹一口气,在这盛世,居然想到了“粉饰太平”一词。此刻的皇宫,也不过是掩饰丑恶而已,或者不仅是此刻,而是,一直如此。
我收了目光,步下台阶,似乎,某个宫殿上又滑落了一大块雪,不知,有没有伤到底下的什么人。
这一刻,我看的累了。
南国,会不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