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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腕旁剑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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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些年,南方施焰国就对我璐麝虎视眈眈,偶犯我南境,从未得手。今岁,竟大举进攻,父皇下旨抵抗。
三哥主动请缨去御敌,父皇同意了。
我能看懂父皇的心思。璐麝不缺英勇杀敌的将才,而是缺运筹帷幄的帅才,三哥是个极好的人选。且三哥身为皇子,有振奋军心之能,众皇子中,也只有三哥有本事担此重任。
当然,三哥的心思,我也是懂的。大哥被封为太子,五哥身后有强大的陆家作支撑,有夺嫡之心的皇子中,也就三哥势力最弱,想要博得父皇器重,也是要一番功绩才是。
于是新年刚过,三哥就赶赴战场了,近四个月的厉兵秣马,将敌军逼退回施焰国内,父皇又下令,向施焰国境内进攻。
从三哥决定请缨到出发,我不知问了多少人来了解施焰国的天气,不知查了多少医学典籍来根据施焰湿热的天气研制药方,三哥临走时,我又不知哭了多少次、嘱咐了多少话,甚至央着父皇要三哥带我一起上战场,结果被父皇说是不识大体,被禁足浣雪宫。
说是禁足,但依旧是可以在不被父皇撞见的情况下在宫里瞎逛荡,但因三哥不在皇城,寞云又是往我这儿跑,除了偶尔去看看四哥,我也没地儿可去,所以就像往常一样,待在浣雪宫里。
“公主,不好了!”锦悦飞奔进浣雪宫,差点踩了裙子摔倒。
“你慢点。”我放下手中的步摇,对她一笑,“怎么了?”却隐隐担心,锦悦甚少这样鲁莽的。
“皇上说要御驾亲征,大臣们都在璐华殿跪着,皇子们在麝华殿跪着,希望皇上收回成命。八公主让奴婢来通知您,她先去了。”
我将步摇插在发髻上,右手落到嘴唇。
三哥一路拼杀,形势大好,父皇此番亲征,想来是为了收拢南方边境民心、振奋军心、震慑施焰军队。
我目光一转,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我要出远门了,你看看要准备什么吧。”我丢下不解的锦悦,昂首去了麝华殿。
麝华殿内,跪了一群人,少了二姐,也少了,现在身在沙场的那人。这些人中,我不敢保证自己看穿了几个真心几个假意,所以,我要用我自己的方法解决。
我走过这些皇子公主,向殿中央立着的微怒的男子福了身子,“参见父皇。”
“你也是来劝朕的?”他拧紧了眉头。
“当然不是啊。”我答得迅速,笑得欢快轻松,与在场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儿臣是来问问父皇您什么时候出发,儿臣好跟着去啊。”
虽然我看的是父皇,但感到了跪着的人都抬头望着我。
父皇也望着我,眼中有震惊,也有欣慰。
“父皇不还说要多留儿臣几年在身边吗,如今要亲征,那就是不想陪着儿臣了,那还不准儿臣陪
着父皇啊。”我仍旧是那个样子,甚至,多了丝耍赖。
父皇凝视了我片刻,我知道,他在忖度着,所以我面不改色,就让他这样看着我,最好一直看入心里。
“行了,你们退下。”最终,父皇对跪着的人挥了挥手。
麝华殿里只剩了我们父女二人。
“你,怎么会想到与朕一起出征呢?”他的眉头依旧紧锁,问我。
“一是儿臣刚才说的原因,二是儿臣能护着父皇,三呢,是父皇一走儿臣会想得寝食难安啊。”我抱住父皇的胳膊,撒着娇。
“你是想你三哥了吧,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父皇终于舒了眉头。
“才不是呢,儿臣是担心父皇,与其整日担忧,倒不如风雨与共,可能会艰难一些,但至少心安。”我卖着乖。
“行了行了。”父皇把我从他胳膊上推开,“你再抱下去,朕的这条胳膊就废了。”
我吐了吐舌头。
“对了,你不是在禁足吗,怎么跑出来了?”父皇见我要开始闹了,忙说。
我听了,赶紧跑出了麝华殿,“儿臣去收拾东西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你一女孩子家上什么战场,那可都是男人干的事,你瞎掺和什么!”我刚回浣雪宫,寞云就戳着我的肩膀一通教训。
“没事的,有父皇在我怕什么。”我拉她坐下,“父皇这一走,肯定会带一些守皇城的信得过的将士,也就是说皇宫、皇城的保卫工作就得变一变了,没准儿你那个毕铮也会调来呢。”
“真的?”寞云高兴地跳了起来,把刚才教育我的一通全都忘了。
我点点头,心底松了一口气。
夜,我取出了独孤凉送我的长剑。望着这寒光出鞘,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妖冶的面孔,似乎又有海风袭来,有芍药香扑面。
“小心一点。”我把锦帨刚按着我的方子制的毒抹在剑上。
“这剑用料极好,质地也好,刃上泛着光,想来送公主剑的人也是个冷面君子呢。”锦帨帮我持着剑柄。
“不是冷面君子,是绝世美姬,比我还要美几分呢。”我小心翼翼地涂着,“不过他是比我坏多了,这剑在铸造的时候淬了毒,他用的毒啊,有时可以把人毒死,但若碰上那体质好的,过不了
几个时辰就会乱了心智,敌友不分,伤害身边的人。”
“那这个比公主您还‘坏’的人是不是拜倒在公主裙底下了?”锦帨见我涂完,将剑收起来。
“收好了,别不留神让歹人利用了去。与其让毒晚些发作,让敌人有机可乘,倒不如我直接了断了他。”我假装没有听见锦帨的话,“行了我先睡了,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把我单子上的东西准备一下。”
“公主,您的短剑不用涂毒了吗?”
“不用,”我换了睡袍,“长剑御敌,短剑自裁。”我淡淡地说。
“公主您在说什么啊!”一直文静的锦帨变了脸色。
“这是事实,战场上有的是不备,防着些也是应当。”我坐到床上,“这次你留下,一是不舍得你风餐露宿见那血腥场面,二是让你帮我看着寞云,春深这丫头和寞云是一个性子,根本就靠不住,留你照顾她,我安心些。”
她没有说话。
“好了,你有什么喜欢的吗,等我回来给你带来。”我躺下。
“您平安回来就好了。”她帮我盖上被子。
父皇派了四哥、五哥一起随行,留大哥监国。
四哥性子虽淡泊,不理朝事,但我从不怀疑他那份家国之心,就像我从不怀疑,若真有一日兵临城下,他这个如谪仙一般的雅士,也会披甲上阵一样。况且,有他在,也可挟制五哥。五哥与我们远离帝都,陆家纵有再大的势力、动再多手脚,也无济于事。
这是我能看见的,那我看不见的,究竟还有多少?
这便是帝王之术了。
临行那一早,我交给锦帨一个密封的锦囊,“战场上多有不测,我必誓死保护父皇,若我回不来,你就将这个交予三哥,若我跟三哥都回不来,那就把它交给大哥。”
“公主,您别这么说,奴婢也不会帮您的。”锦帨将锦囊还与我。
我不理她,而是从首饰奁中取出一只锦盒,“这个是祥云步摇,我觉得配极了你,这是六哥送我的,我没戴过,看它衬得起你,一直给你留着当嫁妆呢。当然你的嫁妆也不止这一点,只是这个是我必得送你的,你且收着。”
“公主……”
“想来你是父皇亲自挑的人,若我真有什么不测,父皇也会顾着我的面子护你,只有一点,好好照顾寞云,别与皇后起冲突,这样,到了出宫的年纪也能寻到一门好亲事。”我收拾了东西,
“行了,我要走了。”
说罢,生怕她再阻拦,脚下抹油溜出了浣雪宫。
“寂雪,你就骑着马去啊,连个车轿都没有!”送行时,寞云抱怨着。
“这是去打仗啊,你当是踏青游山玩水啊。再说,父皇都没有龙辇,我哪能坐车啊,我马术打小就不错的!”我趴在她耳边,“不是为了避着陆梦让你装病吗,你这大呼小叫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装的啊。”
寞云却不吃我这一套,推开了我,“你也知道这是去打仗啊,多危险啊,我就盼你平安归来,谁还管那装不装病啊!”
我抱住她,“你放心,我命大。”
到最后,我才发现,我真的是命大,从龙争虎斗到大厦将倾,从江山易主到社稷渐稳,让我命大地可以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