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血寒城》郁西奈

9、你会后悔的

　　“寒夜？独孤寒夜？”

　　男子抿唇，缓缓转过身来，负手而立，逆着风看她，那一头火红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变成刺眼的银白。

　　“薄念灵，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他的话语很轻，似一汪汪甘露滋润心田，却绵里藏针，扎得她遍体鳞伤。

　　她的身体摇晃一下，险些没有站稳，“你骗了我？原来你就是殷血启？三年前，我独自一人从月魂的城池中蹒跚而来，你早已做好了今天的打算，对吗？你给了我希望，给了我无尽的帮助，只为了让我体会这一刻最痛彻的悲哀对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无法对一个誓死保护过我的人下狠手？独孤寒夜，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杀了我吧。”他抿唇轻笑，目光柔和地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了一处虚无，唇齿几乎不曾开合，声音却是异常坚定，“杀了我，为你的父皇和母后报仇，为你的族人报仇，然后收了红莲一族，从此称霸天界！薄念灵，我不会还手的，你杀我，我心甘情愿。”

　　“不。不要！”

　　她的鼻尖狠狠发酸，眼圈陡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因为，仙人是不能够流泪的，流一次泪，法力便会尽失。当年，她哭瞎了双眼，体内所有的法力皆无，险些丧命，是这个男人将她救活。可，他现在亲口叫她杀了他。

　　独孤寒夜微笑着看她，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不曾有半分慌张，他说，薄念灵，火玉焚剑我交给你，那就是我殷血启的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尽管拿去，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她颓然蹲下来，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嘶喊，双眼红肿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一滴未落。

　　狂风呼啸，刮乱她本就凌乱的发丝，一阵阵飞舞在她脸上，然后吹起男子那一头银白。恍惚中，那刺目的银白变成火红，然后再次变幻。

　　她疯了一般，大叫着那个名字。

　　独孤寒夜。

　　独孤寒夜！

　　可在她面前，那个男人分明就是一头火红，根本不是她熟悉的银白。

　　独孤寒夜轻叹一口气，上前，缓缓伸出手，那柄火玉焚剑便自动跌入他的手心，而后出现在薄念灵眼前。

　　“来吧，杀了我。”他大义凛然，似是享受什么一般，张开了双臂，银发迎风飞舞，美好得令人落泪，“往我的心口刺，别犹豫，一剑下去，你就解脱了，复仇也就结束了。我活了三百年，虽然生命才刚刚开始不久，但，能认识一个你，足以。任凭往后的岁月是乐是苦，都无所谓，我的生命，只属于你一人，现在，我物归原主，拿去吧！”

　　她抬眸，双手发抖着接过火玉焚剑，却久久站不起来。

　　腿软得支撑不起她肩头的重量。

　　这个男人，无数次为她出生入死，却是她最想杀的那个人。天意弄人，却往往惨不忍睹。

　　她的思绪很乱，似乎脑海中的记忆长链的某一环缺失，被谁悄然无声地扣了下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丢失的是哪一部分。她不记得月魂一族被屠杀之前的所有事，连她的出生，她的成长，也全然不记得。

　　她所拥有的，只是满脑子的仇恨和报复，再无其他。

　　独孤寒夜依旧保持着翱翔的姿势，闭着眼睛，嘴角轻轻上扬，美得可歌可泣，“薄念灵，快啊，杀了我啊！火玉焚剑已经在你手上，只要你刺来，我就会粉身碎骨，化为灰烬，仇恨就会永远覆灭！”

　　她不动作，低着头，浑身发抖。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那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美得不似男子的手。他将利刃对准自己的心口，笑得绚烂。

　　“你若下不去手，我来帮你，如何？”

　　话毕，他忽然发力，那柄神剑瞬间刺破了他心口的肌肤！

　　“不要！！！”

　　薄念灵的瞳孔骤然一缩，拼命往后退，却不料被他拽得更紧。

　　他笑，潋滟美好，似是一缕春风拂过，不带一丝血腥。

　　他说，不怕，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因为触犯天规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因为我早已将自己的命魂交于你手上，那条长鞭便是宿主，我灰飞烟灭的那一刻，会附身于它之上，随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终于，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法力急剧减弱！

　　就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火玉焚剑陡然一震，穿透了独孤寒夜的心口，将他刺穿！

　　风静。沙停。

　　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

　　男子苍白的脸色染上一丝喜悦，却是那样苍白无力，只一眼，就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

　　“不要，我求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独孤寒夜，我不报仇了，我真的不报仇了！求求你，别离开我好吗？我不想杀你，我真的不想杀你……”

　　她哭得没有一丝保留，以至于到了最后，眼睛里流出来的已然不是剔透的泪水，而是混浊的血液。

　　他抬手，为她拭着眼角，温和地笑，“别哭，我曾拿自己一半的生命让你重见光明，再哭瞎了眼睛，可就没人这么对你了。薄念灵，有些事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你记忆中的仇恨，当真是存在的吗？你的族人，你的月魂，那些亡灵，真的将你牵绊住了吗？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只是我不愿意看到那个时候，你悔恨到自杀。念灵，薄念灵，我独孤寒夜这一生，最精彩的事便是认识了你，以后，我是你手中的长鞭，伴你万千岁月。下一秒，我灰飞烟灭，便是你记忆长链重回脑海之时，还请你不要太过伤感。只要你记得，我爱你，永生永世。”

　　话毕，一阵狂风，将男子的尸首吹刮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刻，女子脚下的长鞭闪过一道金光，变成了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