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于你》慕溪Elim

48、出走

　　离开那个熟悉的城市已近一月，自那夜与安汝东坦白一切也一月。
　　那一夜，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秘密，甚至将自己的伤痛生生剖开来，展现在那个有好感的男人面前，目的只为了让他放弃。
　　结果是自己想要的，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离开，独留自己在餐桌上，流着泪吃完了尚未吃完的饭菜。
　　第二天，将安安交给母亲，杂志社请好假，灵歌踏上了她的丝绸之路之行。
　　第一站是西宁。当灵歌倚窗而坐，看着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突觉陌生。
　　夜行的火车是个流动的秘密。有多少人似她这样心神动却佯装镇定？多年之后，站在时间的彼端，自思自量。
　　其时青海正好油菜花开，蓝天白云底下，灿黄于一片艳绿中喷薄而出，前赴后继扑入眼底，霸道地盘踞不去，一开始看，只觉得亮眼，振奋。
　　而后沿着青海湖，一路过德令哈、大柴旦、阿克塞、阳光，最后到敦煌。一出敦煌，车速就提起来了。无惧颠簸，在戈壁上开得意气奋发，义无反顾。
　　青天白日，大风凛冽；沙尘滚滚，遮天蔽日。戈壁上的红柳杂草，掩映在风尘中，与荒山做伴，显出孤傲的生命力。
　　今日，灵歌停留在嘉峪关。敦煌鸣沙山的烈焰，将她晒得黝黑。当她爬上鸣沙山，站在沙顶，看着脚下的月牙泉，身后是更深、更无际的沙漠。如果就此投入这茫茫风沙里，是不是就可以忘却一路走来的艰辛和不舍？
　　以为离开了，就开始斩断自己的好感，隔断某段过往，可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失魂落魄离开的身影。
　　不知为何，嘉峪关的空气里有一种仓皇的味道，叫人顿生寂寞。天空清澈斑斓，明湛的蓝色，饱和得像要滴下来。穿插着青草野花的小路。没有云的天空，凛冽的蓝色，直视久了，会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泪来。在泪光中看清它的绚烂和清明。
　　整整一月，除了几通母亲的电话，以及以琳的电话，那个人，杳无音信。
　　是孤独太久了吧？才会寄情在安汝东的执着上。而今突然离散，到底自己是不适应他的消失，还是不舍他的体贴？
　　成全的另一种意思是割舍。
　　好几次手指逡巡在那个名字上，最终没勇气拨出。说什么好呢？灵歌自嘲一笑，以前总是说以琳放不下过去，也许真正放不下以往的，是自己。至少，现在的以琳，身边有了秦漠，几天前的一通电话，以琳告知了她的婚事。
　　那一通电话，两人聊了许久，是三年来聊得最深、最畅怀的一次。
　　最后，以琳哭了，心疼地哭了。
　　“灵歌，这样真的好吗？安安也许需要一个爸爸呢？”
　　“灵歌，做这样的决定，不后悔吗？”
　　“灵歌，听秦漠说，这一个月，安汝东不知去哪了，根本联系不上。”
　　……
　　这是一个月以来，灵歌唯一听到他的消息。
　　也许，他也出走了。
　　在嘉峪关调整了一天，灵歌继续出发，前往张掖。
　　而在那，她遇到了多年未见的麦言，安安的父亲。

　　法国。沙特尔大教堂。广场石凳上。
　　两个中国男人仰头望着这座哥特式建筑顶峰的教堂。
　　“小洛洛，你后悔吗？当初一声不吭离开她？”出声的正是消失一月的安汝东。
　　自那一夜，他从灵歌那听到了所有她的故事，他感激她的坦白，却也怨恨这种坦白，太过粗暴和残忍，将他击得粉粹。猝不及防。
　　第二天甚至无法想起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似乎是将灵歌一人抛下，独自离开的。明知那样很失礼，但不离开，他怕自己会做出伤害灵歌的事。
　　只是恨，为何没有早点遇到并拥有她。
　　“如果她过得不好，那我后悔，但如果她过得好，我便也好。至少，她跟着我，会委屈，我的父母是我和她之间的阻碍。可有时我又会想，为什么我当时不再努力一点，争取一下。那个时候，在我和秦漠之间，以琳明明是靠向我的。”
　　“有时，我挺羡慕才赫的，真的。他不羁，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困住他。杨洛，其实你是了解我的，虽然以前我也流连花丛，但从不轻易碰那些女人的身子，除非真遇到让我认真的。”
　　大半年的异国生活，让杨洛看起来健壮了些，蓄起的胡子也让他更有男人味了。他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仿佛看到了刚到法国的自己。
　　“想想你这一月是如何过来的，你就会明白，当初我是忍着多大的不舍，才没有回国。在我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我的出现只会给她带去更多的伤害。只是，我以为她会在原地等我，等我变强，保护她。现实是，她的身边早已有一个强大的守护者。不要等到她的身边有了其他人，你才回想当初自己一直在她身边，边守护边让自己强大，就好了。”杨洛说完这些话，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些都是他每次跑一个教堂，想她一次悟出来的。
　　“小洛洛，我懂了。也许我和灵歌，将来会更加困难重重，我还是不想放弃。每天入睡，我都在想她在干什么？是不是气我那天突然离去，还是仍然满不在乎地继续她的生活？但我能感觉得到，她是在乎我的。那天她说完，哭了。她的眼里有难堪、羞愧、甚至一丝期待，也许是期待我说‘不介意你的过去’这类话吧。”
　　“走吧，太阳落山了，你也该回去了。”
　　“那你呢？小洛洛，你真的不回去看一看？”
　　“这次，我跟你一起回去。几天前，以琳给我信息了，她和秦漠，要结婚了。”语气里的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想不到咱们四个人之中，那个最不可能的小漠漠竟然最早结束单身生活！”
　　安汝东这一下午与杨洛的交流，他知道他早已做出了决定，那就是回去，撬开叶灵歌多年尘封的心门。
　　殊不知，故事的发展，却在他毫不知晓的另一场旅途中，偏离了轨道。

　　在张掖的第四天，这一天，灵歌都在房中闷坐发呆。心事沉浮，往事一幕一幕，潮来汐往，争先恐后浮现。回忆像失去斗志的兵卒，四处逃散，她根本无力约束。是这样翻江倒海的烦乱，身不由己的沉沦。
　　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她与他失去联系，各安天命。时隔多年年再想起，细节蓬勃，如此清晰。他挑眉、微笑、说话、凝神的神态都历历在目。关于他的一切何曾遗忘？最末微的记忆都随时触手可及。
　　可终究是不爱了。记得只是为了忘记，忘记父亲的抛弃，而不是对他的爱。
　　到张掖的第一晚，便在这家旅社遇到了麦言。五年时光，仿佛并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什么印迹，他还是那个放荡不羁的他。
　　灵歌想，在此重逢，给他的惊亦不会小于她的。之后第二天一早，麦言便早早敲开了灵歌的门，理由是带她逛这座小城。
　　两人绝口不提往事，不提孩子，也许他连孩子在不在都不曾知道吧。他们就像刚认识的朋友，他讲，她就听。他就像个地道的导游，带着灵歌走街串巷，去名风景区，也去鲜为人知的特色店铺。
　　“怎么不见那晚你身边的女伴？”灵歌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有了你，当然不需要她了。”还是如此轻佻，仿佛未经他的大脑便脱口而出。
　　灵歌轻微一笑，不再说话。
　　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个人呢？他孤独，是的，或许就是这人周身散发出来落寞颓废的气息，却伪装在轻浮的表面下。正是这种骨子里的孤独，也让灵歌接受了他吧！
　　莫名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安大少爷表现出来的浮夸，却透着正直、率性，甚至是一丝纯洁。
　　灵歌一丝苦笑，好像很久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也许就这样彼此渐行渐远了吧！
　　那天回到旅馆，他们交换了彼此的联络方式。毕竟，他是安安的父亲。灵歌心想。
　　之后两天，灵歌换了旅舍，只为她无意再续前缘。
　　麦言好像很执着，是的，这个人一直很执着，对于想追求的人或事，他都会坚持，坚持到一种怪异的固执。
　　两天的信息，每一条都是这个男人五年来对自己的思念，如“灵歌，这五年来，我像一只蚂蚁，背负着伤痛，眷恋前行，自以为行进了千山万水，却依然在你手心里辗转。”
　　多么深情的话，但灵歌不为所动。
　　张掖第五天一早，灵歌直奔兰州，她想回去的时候到了。
　　在上飞机前，给麦言一个信息：我们的故事，早在五年前便结束了。这次重逢，让我看清了自己，我不爱你了。再见，言。
　　最后一次如此亲昵地唤他。五年前的离开，是狼狈的，匆忙的，她甚至是趁他熟睡之际，匆匆离去，而今，仍是他看她离去的背影，却是从容不迫的。
　　五年前，离开后的半个月，灵歌按耐不住思念，偷偷回去找过麦言，迎接他的是一个女人从他公寓里出来，身后的男人紧紧搂着这个女人。他甚至正眼都没瞧一下灵歌。
　　她持信一年多的感情，全心全意的付出，抵不过他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子突然迸发的热情。她苦心希冀的将来，或许他轻而易举许给了另一个人。
　　谁说的，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她清晰记得，那晚无星亦无月。
　　那日，灵歌回到自己城市，将未来凝固，不再奢求，只想与母亲，和即将出世的安安，平平淡淡过日子。
　　麦言这个名字，再没有想起和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