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再来》没事看看文

23、新天地

　　叶悯霖是被军委点名进入我方军调小组的，按说他级别的不够参与正经谈判，谈判代表做不了，可到底大学不是白念的，至少作个翻译什么辅助性的工作还是颇能胜任。从46年接到调令起直到到军调宣布失败，他一直处在超负荷的工作状态；每天眼一睁就要开始不停的跟不同的人或据理力争、或技巧性妥协，通常在上传下达之余；他还要眼明心亮的跟人斗反应速度、应变能力，斗嘴皮子、斗心眼、忙工作忙到飞起；几乎完全没有私人时间，紧跟着解放战争的开打，神州大地各处烽烟四起，作为地下工作经验丰富的传奇人物，叶悯霖又经常被组织派遣北上、南下的执行对果党将领策反、队伍起义之前各项准备工作对接之类的各种任务。在此期间他的种种遭遇，毫不夸张的说完全够写一部精彩迭出的长篇谍战剧。
　　叶悯霖和他的战友们在忙得晕头转向，在无数先烈和革命者的负重前行中，终于迎来了四九年十月一日下午这个历史性时刻。天安门广场上那轰鸣的二十一响礼炮声，像是给忙碌中的叶悯霖他们按了个暂停键，原本属于他的那种不眠不休也忙不完的疯狂节奏，突然间就停止了，而之前一直绷得紧紧地神经也慢慢舒缓开来。新生的共和国天下初定，大军所过之处通通要派人接管的，军事好说，派驻军就是了，可其它问题就需要政治立场正确，懂得行政、外事、经济、法律、治安、文教的各方面人才来处理，新生的共和国现在到处都缺干部。终于，轮到了领导找叶悯霖谈话，希望他能换个战场-----转到地方上工作，这样能更好的发挥他的一身本事，扫清残留的敌特分子，保卫胜利果实。原本准备给他安排的工作方向选择在北、上、广的公安、外事、政工这些口子。最后都被叶悯霖一一婉拒，他表示好容易回到自己人的队伍中，还是希望留在军队里；哪怕从事后勤工作也可以。因为他知道历史的进程，建国后的三十年间风云变幻，有些事他看见了肯定会忍不住说点或者做点什么，叶悯霖也知道个人力量的渺小，到时候他若是螳臂挡车，起不了什么作用不说，累自己吃苦头甚至小命不保是在所难免的。他既无力也无心改变些什么。只能想办法选择让自己先远离政治中心，成为被忽视的存在，保证自身的安全以图将来。前世今生的经验都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部队受到的干扰是最小的，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都想要他去工作的几方人马反复协商到最后，叶悯霖如愿分配到了南京军区后勤部，他之所以选择安顿在这远离京师的地方，是因为在前世他就知道这里的大BOSS一贯很得领导人信任；他本人以头铁得很且对下属特别护短闻名。更兼这位许姓将领性格耿直火爆，运气还特别好、哪一路小人都不敢轻易惹他。在他前世经历的那个动乱年代；几乎没人敢下手搞这位老大的黑材料。叶悯霖清楚记得，当年，作为这位许姓领导的属下，就没有一个人是被迫害致死的，保不了的各类什么分子顶多就是下、放农场；住住牛、棚；办办学习班。就这，他还找了个理由搞起个部队农场，不让地方随意插手，所有事情全都是当兵的管着。就这样，他索性把想保、值得保的人统统都集中起来，然后塞了过去，虽然需要做繁重的体力劳动、对这些人也没有好吃好喝好招待，但没有了反复批·斗带来的人格侮辱，至少让这些人的生命安全受到了保障......
　　叶悯霖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做一条快快乐乐的咸鱼了，时值抗美援朝期间，南京军区虽然不是参战部队，一样要时时刻刻保持战备状态。各地运往前线的各种战略物资的调配也是后勤部门的重中之重，跟这一块沾边的叶悯霖，如今也是很忙的。叶悯霖说是想当咸鱼，其实也是忙得根本闲不下来。后勤部新来的叶中校相貌英俊、履历好看、年纪不大且单身；这些外在条件使得他犹如高岭之花一样，吸引着各种求偶的女性。叶悯霖觉得不管怎样，自己总是要成家立业的，与其跟前世那样让组织上那些老大姐们安排一个妻子，一个文工团演员出身，除了容貌出挑；几乎没有什么优点且性格乏善可陈，把结婚也当成工作一样对待的妻子，不如找一个谈得来的、适合自己的灵魂伴侣。于是，他在单位组织相亲性质的舞会上，看见军区总院的一位据说出身清白，性格温婉的刘姓女医生就主动凑了过去。叶悯霖前世就知道这位容貌端庄秀丽的女子，记得她是个好女人，则是源于当时亲眼所见；这位女性情愿被上面停止工作，接受无休无止的审查；对她那被打·倒的丈夫也是不离不弃。最重要的是----她家里的孩子们中，没有一个肯为了自己前程窝里反去揭发父母、声称跟作为□□的父母断绝关系的！再后来她们全家一起跟着男主人下放到苏北农村......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她们这种难得的家庭氛围曾经令叶悯霖羡慕不已，所以他对这位女医生印象深刻。等到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以后，又发现这位女医生待人接物相当稳重；为人处事也很有分寸，更难得的是不爱表现自己，也不掐尖要强。今生他能与曾经心仪之人相识于男未娶女未嫁之时，叶悯霖觉得心里快活极了。
　　这天下班后，叶悯霖跟刘医生照例在她单位军区总院的食堂吃过晚饭，在夕阳余晖中并肩漫步在逸仙桥到解放路之间梧桐树下的人行道，清风徐来；身边佳人相伴，此情此景让叶悯霖在突如其来的冲动下、有点想直接向刘医生求婚了.然而，无意间望见身侧刘医生那不带笑意、淡淡的、波澜不惊的眉眼，像往燃得正旺的火炉上泼了瓢带着冰碴的冷水一样，让他不自觉的停了下来，下意识得思索着其中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潜伏跟反特曾经是他长期工作的重点，这种工作带给他凡事过几遍，直到实在找不到疑点才能放心的职业习惯。按常理论起来，任何一个身世简单、受过高等教育还据说性格单纯的未婚女性，如果不是心有所属，在面对一个有着高于常人的身份、地位且外表英俊、风度儒雅的追求者的时候；外在表现出腼腆、羞涩、放不开，都是正常的。倒是刘医生现在这种既不羞涩也不开心;平淡到几乎没有什么反应的情况，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太对劲。这世上但凡有些什么事情，全都经不住有心人仔细考量，叶悯霖想起；刘医生曾经问过他，可不可以在她下班后去单位看望他。难得有空和她约个会，两人之间私下聊天时，她也经常引导性的往他工作上靠......桩桩件件都细思恐极，叶悯霖本能的反应就一个字---查！他迅速向上级反映他的疑虑，时值建国初期，在全国范围内的一些大、中城市，还经常有潜伏特务活动的痕迹，他们会时不时冒出来造谣、破坏、暗杀、搞情报。领导很重视叶悯霖提供的线索，很快让有关部门深入、详细的调查刘医生这个人极其周围相关人等......
　　时隔不久，令叶悯霖都瞠目结舌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对他而言；就像是悬在空中的那只令人猜测、不安的靴子终于落了地一般---这刘家几代人都是南京土著不假，但原本的刘家人在当年的南京保卫战开战之初、跟全城的百姓一样拖家带口的离家逃难，刘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十几口的人在通往下关渡江码头的路上遭遇到了炮击，全家都当场死于日军攻城的炮火之下，无一幸免。刘医生不是原装的刘家人，也不是解放后收编留用的医院原有工作人员；她是抗战期间就以进步学生的身份混进革命队伍的潜伏特务，档案履历在当初就编得天衣无缝，很经得起查。作为潜伏特务，她还没被启用，果脯就溃败的一发不可收拾。原本以亲戚资助她求学的名义，一直定期通过邮局汇款跟她联系并且发活动经费给她的上线，也在南京解放后突然之间就失了联。惴惴不安的她曾经按预备的紧急联系方式去找过，但是这个上线就像是她凭空捏造出来似的，连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找着。她也怕，怕一旦暴露会被新政权清算，怕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就这样惶惶不可终日了许久，也没有任何一方的人来找她。她高兴地接受了自己已经被果脯情治机构放弃的结果，打算以现在的身份安安心心过完一生。如果曾经做过特务，是没有可能留在军总这种重要的单位当医生的。刘医生不想离开待遇优厚的军总医院，所以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没有按政府发布的告示要求，在规定日期内去登记特务身份；当她私下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的时候，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之战开始了。紧跟着，就是她噩梦的开始---在猝不及防、最不情愿的状态下，她；被偶然想起这颗弃子的上司唤醒了.......
　　叶悯霖想，也许，前世果脯方面；可能根本没人想起大陆还有刘医生这帮早年布下的闲棋冷子，所以刘医生能侥幸从反特战线的公安们视线里逃脱。大概是她素来谨慎怕暴露的原因，为人处事上就特别的谨小慎微。凡事以和为贵、以忍为主，所以才给她混了个好人缘；也一直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然后歪打正着的，得了个好结果。可叹她今生不太走运，遇见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自己。叶悯霖知道自己有遇事先过一遍，找找有没有不合理地方的习惯，刘医生那些蛛丝马迹自然就藏不住了。叶悯霖想，莫非只有前世的妻子那种女性才是最合适他的？不然，人家刘医生前面一世能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过了一辈子，到了现今这一世混得忒惨，连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可每个人的人生路是自己选的，她在踏出最初的那一步就注定了结局；况且政府曾经给过她改正的机会，她也没抓住，去老老实实地向新政权坦白，按规定登记。叶悯霖并不同情刘医生。他只是郁闷了一小会----我只是正正经经奔着找个灵魂伴侣结婚去谈恋爱的，结果不曾想居然是对象没谈成，倒是找出来个潜伏特务组织，还顺藤摸瓜破了个大案立了功，要说这运气可也是没谁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