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再来》没事看看文

2、前传---2

　　杨宗宝的兄嫂并不知道，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们印象里那个没用、吃不得苦还爱享受的娇气包已经悄悄离开这个家，跟着出门走单帮的同乡上了开往上海的船，去寻找自己的未来了。这会儿杨老大两口子还满心打算，怎么才能把小兄弟手里那几个洋钱弄回自己口袋。杨大嫂这女人生性刻薄，她早就看不得被公婆千娇万宠的小叔子杨宗宝，连婆婆炒个蛋炒饭给小叔子她都要骂骂咧咧不能忍。这婆娘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刻薄嫉妒、老是暗戳戳划拉着弄点苦头给小叔子尝尝，背着婆母她嘴里还老是发狠说是早晚要教他个乖。第二天早起，杨大嫂没看见小叔子人，就索性在院子里摔摔打打的指桑骂槐；闹了半天之后，她才发觉没人过来搭理。一气之下就冲到杨宗宝房门口，她大力踢了门一脚，杨宗宝走的时候只是把门带上了没锁的缘故，杨大嫂力道太大被反弹，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等稳住身形，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她更气了！杨宗宝屋里空空荡荡的，男伢子的房间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可是；可是属于杨宗宝的，那些略微好点的衣服鞋子统统都不见了！连铺盖都卷走了！杨大嫂清楚记得，小叔子的被子是里外四新八斤重、新棉花弹的被胎；用新纱网网住，连被里、被面也都是上好的洋布，光扯这些细洋布就花了好几个银角子呢！要不是死老太婆盯得紧，杨大嫂早就想换过来了！更不要说在杨宗宝手里有用成色十足的老银打的、他自小戴过的、沉甸甸的一付银项圈并长命锁，据说这套银饰值钱之处；不在它是成色十足的老银、用料考究，上面有大师刻的名章，而是因为它从前朝内务府流入民间的，还是佛前供过七七四十九天后，皇子戴过的，有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另外还有十几、二十个洋钱也该给自家拿回来！现在，这些她摸都没摸到的好东西，全都给小叔子悄悄卷走了！杨大嫂顿时感觉自己胸口发闷、头脑发胀，人快要气疯了！
　　杨大嫂的一顿鬼吵，把杨大吸引了过来。大清早就听见她在骂骂咧咧地嚷嚷，杨大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顺手扯过她来猛地扇了一巴掌：“个败家的混账老婆！一天到晚吵吵吵！一点个正事都不晓得做！你晓不晓得你把个小二给吵跑了，叫我们家平白就失了一注大财！”杨大嫂冷不丁的给他打懵了，眼泪巴嚓的望着杨老大，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杨大看他老婆那副蠢样，心顿时灰了，这会子突然觉得平时的精打细算、扣扣索索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再也不想跟这蠢货啰嗦些什么了，就势蹲在地上玩自闭。等自己缓过了神来，杨家大嫂小心翼翼的凑到杨大跟前：“你刚刚什么意思啊，你倒是跟我讲讲清楚哎！哪个也不是你肚里蛔虫，你不讲把我听，哪个能晓得你肚子里头有什么孤拐打算呢？”杨大意兴阑珊，不耐烦的朝她挥了挥手“讲什么讲？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讲？早就叫你顾着点自家面子，不要一天到晚对小二太过分，拢着他点，让他不要动不动炸毛，你倒是讲讲你哪天听过？”杨大嫂不作声了,一个人在那里闷了半天，怎么想也没想通。只好又找到杨大，委委屈屈道:“我想半天没想明白，这事不对啊！往常你不是也嫌他只会花钱不会挣，一天天的只会仗着你妈撑腰，作威作福的？”杨大没好气的白她一眼：“人跑都跑了，现在还讲什么讲？”杨大嫂不依了，追着问“你给我说说清楚！什么叫跑了老二就等于失了注大财？”
　　愈发不耐烦的杨大嫌她挡了去路，随手推了蠢老婆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还好用手一撑，扶到墙站住了。杨大一看老婆差点被自己推倒在地，也有点讪讪的：“这个事情是这个样子哒，我也是听人家说起；说是扬州城里有个赵老爷，他们家里头不晓得怎么搞的，家财万贯只得一个独生女。姑娘大了，赵老爷舍不得她嫁把人家吃苦；就放话说想要给赵大小姐招个女婿，要求男孩子十五岁上下、识字、聪明、听话、还要性子好、长得好、人品也要好。还要求男方跟原来的家里断亲，以后不准再来往。赵家说是不怕男孩家里穷，只要家世清白就行。等人送过去，只要看上了，就给一百大洋下定，聘礼另外再给。本来老娘去了以后，小二就没得依仗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妈生的，轻不得、重不得的！我也不晓得该拿他怎么办？难不成我这个做大哥的，回头还要花钱给他讨一房老婆，再养着他一家子才行？乍一听到这么个消息，回头我就看他皮相雪白干净的，长得也好，这不真真是瞌睡偏遇上个枕头，他有好去处，我有钱拿，再合适也没有了！现在，倒叫你三言两语给作得鸡飞蛋打，没了！”他摊开两只手，还抖了一抖。杨大嫂乍一听闻要是当初看着点，没让杨宗宝逃走，就至少能有一百个大洋钱拿到手，现在却鸡飞蛋打、没处可拿了。也是懊恼不迭，气得整个人都发了抖，差点背过气去，歇了一会子，想想不甘心，复又凑到杨大跟前，讪讪道：“倒也不必懊恼，小二不成，那让我娘家兄弟去试试看呢？”杨大撇了她一眼，丢了句先撒泡尿照照镜子再来讲这话、你还真敢想！
　　杨大到底久在乡下，消息只得一鳞半爪。只知道赵家重金招赘，他却不知道，那城里的赵老爷家里，也是一地鸡毛。赵老爷本人虽然说是行善积德没什么劣绩，家里也有大、小老婆好几个，可不知怎么地；直到年过半百也就得了这么一个姑娘。这所谓的赵家千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话说当年，赵大小姐莆一出生时，倒也是个智力正常的，一家人过的也算得上欢欢乐乐。但大小姐小时候被觊觎赵老爷家财的亲戚给下药害了，还好发现的及时，姑娘命大；侥幸捡回来了一条命。等人救过来以后才知道，她竟然成了傻子！到底这姑娘是自己仅有的一滴骨血，赵老爷没顾得上计较、依旧还是掏心掏肺的疼爱着自家这傻姑娘。现而今，赵老爷也老了，一帮赵家近支的几房亲戚，都在为了自己能发这注绝户财，正努力想把自家儿子过继给赵老爷。这些人一天天的互相戳对方蹩脚，动不动拆台揭短的花样百出，在他面前卖力表现着；每天都跟唱大戏一样热闹，背地里差点没有将人头打成狗头！赵老爷随着女儿年纪渐长，怕自己百年之后女儿无依无靠、觉着不如招个女婿。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更不相信那些血脉亲人会在他死后，拿了他的钱，就能按照承诺照顾赵大小姐。也不敢寄希望于招来的女婿能有多爱怜赵大小姐，可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他对这些听到消息，送上门来的男孩子，细细拣选，反复考量。只求自己不在了以后，对方能有点良心，看在白捡了他诺大家业的份上肯照拂女儿一点，能给她口安稳饭吃；就好。
　　最后的最后，赵老爷碰巧给女儿找到了一门再好也没有的亲事。他无意中，在外救了个十七岁的男孩。这孩子差不多也是豪门争产的狗血大剧的当事人，还是无辜被害、却怎么也没给害死的幸运也不幸的小可怜。遇见赵老爷的时候，恰是他好运用完了的当口。这一次，想害他的人先在探亲途中绑架了他，蒙着他的头带到城外偏远的地方灌了毒药，唯恐他跟以前一样死不了，还顺手捅了他一刀。好在天色已晚，拿钱办事的只是随手给了他一刀，没捅在要害上。这伙人办完了了事，正打算丢下受害人就走。被下乡收租的赵老爷碰上了，这一伙贼人赶紧慌慌张张地四散逃了。赵老爷一见不对，没让伙计去抓那些贼人，而是立马喊人把他抬上车，然后赶着马车冲到附近的教会医院，人仰马翻的一番急救，命大的小可怜从阎王殿打了个转身，又回来了！
　　赵老爷只知道救的是个小年轻，昨天天不早了急着回家，把人放下，跟院长寒暄一番就回去了。于情于理，这第二天都得过来看看才好。这小可怜长得很好看，赵老爷一进病房，看到靠在床头的他；就不由赞叹：钟灵毓秀，不外如是了，于是格外亲切和蔼，还答应帮他联络亲戚。他的行李物品都被那伙人抢了，好在证件跟钞票收得隐秘。一并留下的还有他自小就贴身戴着的一个祖传和田古玉坠子跟配套的金项链---这个既能证明他身份也可以变卖当盘缠。小可怜拿出钱给赵老爷，还他垫付的医药费，表示不能占救命恩人的便宜。赵老爷推辞不受，告辞帮他找亲戚去了。恰巧打听到他家亲戚是前段时间灭门惨案的苦主，因全家当时就死绝了，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一个疯狂的想头在赵老爷心底生了根，赵老爷是行动派，赶紧转回医院把打听来的事告诉了小可怜。男孩子乍逢无妄之灾又死里逃生，未及庆幸却又听到亲人遭遇灭门这种人间惨祸，一时之间就呆住了。赵老爷趁势问他要不要联络父母亲人，小可怜叹了口气：“我虽然出身尚可，奈何母亲早逝，嫡亲的哥哥在国外留学未归，远水解不得近渴。扬州这边是外家，如今却是人都没了!家里现在是我继母当家，我的亲生父亲还有几房姨太太。他最不缺的是儿子。我想，事到如今，也侥幸算是大难不死，我还是不要回去再碍人眼了。”男孩子抬起清俊的眉眼静静看着赵老爷：“赵老爷，人家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也当以身相许。现如今我已经可以算是无家可归，或者可以算是有家归不得。如果，我说是如果；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觉得我可以给你做个上门女婿，你看看可使得？”赵老爷日思夜想的心事，就这样以猝不及防的方式达成心愿，一时间竟然狂喜到说不出话来。他思前想后了良久，终于才下定了决心；畏畏缩缩的开了口：“既这么着，老朽就托大唤你一声贤侄！贤侄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不瞒你说，我家小女就是康健之时，也配不上你跟你的家世，何况她现在还心智不全......事到如今不如我好人做到底，资助你些盘缠，去投奔你一母同胞的兄长罢！”
　　那小可怜微微一笑：“赵老爷客气，咱把话说开了就无妨！当初萍水相逢，在我蒙难时你老人家尚且肯仗义救我，我也不能厚颜有恩不报。如今我孑然一身，若蒙不弃，你老人家愿意将爱女许我，那我必不负你所托！我也不想瞒你，从小就受够了家里的乌烟瘴气，我若跟您老人家能有翁婿之缘，那么此生我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赵老爷不由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