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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叶悯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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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昭心里很难过,以前;他信奉的是男儿志在四方、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丈夫何患无妻之类。加上他平素东奔西走,没空去想那些儿女情长的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柳嵋红杏出墙对不起自己。更加没想到的是。他才是最应该去先查一查柳嵋跟几个子女之死真相到底如何的人。事隔多年,当真相在叶修文剥丝抽茧的推论中浮出水面;柳嵋那温婉的音容笑貌,直直的扑面而来。一想到她的无辜枉死,叶昭的心就紧紧地揪着,疼得透不过气来。他阴测测的看着报纸上的凤飞(叶淑珍),是谁害死了他的妻子?又是谁偏偏安排这三个身世成谜的孩子,来假做他的儿女。现在,莫名出现了一个;那么另外那个叫叶淑仪的呢?还有那个叫叶尚武的男孩子现在又在哪里?现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的吹捧这么个没长成的小女孩,什么意思呢?或者说,在她们背后的人;想要通过让一个受过某种特殊训练的、很容易引起成年人好感的,漂亮的,乖巧的小姑娘以子女的同学、玩伴;或者谁家干女儿的身份经常出入这些高门大户之家。一旦他们的目的达成,等这孩子做了人家家里的常客;再以她的所学施展开来,足以不动声色的让很多秘密再也不成其为秘密了。
叶修文进来,看见叶昭望着报纸上的凤飞照片一副出神的样子;觉得不太妥当。国恨和家仇,总是先有国再有家,凤飞远在上海,我们纵有千仇万恨也管不到她那里。而这边工作千头万绪,一个不小心可是会翻船的。“爸爸,现在国共合作抗战;凤飞就是叶淑珍可能是日国间谍的事,你还是认真的跟组织反映一下,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同时也跟这边情治部门重点说一说这件事。他们管不管我们无需去问,这样一则提醒他们一下,不能因为她年纪小就以为她无害。二则撇清关系,把对我们不利的影响减少到近于无。”叶昭无意识的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笑了一下,他搓了搓脸“你说的是,是我魔怔了。他们是谁,什么目的其实不重要,咱们应该顾好眼前才对。”
当三峡红叶再次点缀在长江两岸的时候,叶昭的情报组收到来自延、安的嘉奖令。与此同时,潜伏于延安的特务也将叶玹跟叶悯霖的名字报到戴笠案头。戴局长蹙眉,性别、身高、年龄均不详,人海茫茫,光凭两个名字上哪去找出这个隐患?为安全起见,组织布置任务给叶昭都是通过定期开启的指定信箱,传递情报也是由信箱发到约定地点有专人负责转交,特殊情况可以打应急电话。叶昭搞情报,用的基本都是自己的老部下,他考虑的是;这些人一直跟随着他,搞情报经验丰富,且在军政界皆有袍泽、乡党之流的关系网,能不露声色的打探各方消息,加上忠诚度经受过考验,值得信赖、彼此之间也相对熟悉;早就磨合好了,外人也插不进来,基本杜绝了泄密的可能性。
叶昭把戴笠已经接到延、安那边奸细密报,正在追查潜伏在果脯内部的叶玹跟叶悯霖两个人一事告知延、安方面,方便组织排查锄奸。这要放以前,叶昭最多行事更加小心点就完了。可自从叶修文忽悠他几次以后,叶昭也养成了凡事先汇报的习惯;按叶修文原话是:咱可是有组织的人,不能为所欲为;要随时让组织知道我们的现状,知道我们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在组织的领导下开展工作的。一直自觉把纪律和原则挂在心上的;我们必须经常向组织作思想汇报,才能得到组织在思想路线方面的帮助跟工作中的信任。不管我们做什么,对党的路线方针要努力紧跟、要积极执行,这个是万万错不得的。叶昭听后深以为然,既然决定跟着组织干,当然要听党指挥,到什么山唱什么歌,不能再乾纲独断。
深秋的南京,路边的行道树法国梧桐,树叶已满目金黄。在位于古鸡鸣寺附近、身着浅灰西装三件套的叶修文,下了黄包车,踩着咔咔响的落叶,来到新建的和平公园钟楼下接头。看起来,自己的倒档重来;让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变化。前世,他可从来没有到汪伪治下的南京;执行过任务。他正悠闲的漫步,身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师兄,请问鸡鸣寺往哪边走?”他回头,给了身后少女一个微笑:“顺右手向前,不多远就是。”少女面露惊喜:“叶师兄,怎么是你啊?好久不见,居然在这里遇上你了,真巧!”叶修文带笑颔首“可不是真巧?最近在忙什么呀?”“金陵大学已经开学了,我有空的时候会去听听课。”两人对上了暗号······确认无误之后,少女熟捻的把手插进叶修文的臂弯,两人挽着手漫步在金秋的阳光下,时而驻足观景,时而低声交谈。四周转悠的特务们看见了,当是小情侣约会,并不重视他们。走着走着,就顺理成章的离开了和平公园,转道上了鸡鸣寺。
鸡鸣寺不光是宗教场所,也是名胜古迹。寺庙依山而建且遍植花木,景致很是秀丽。观音殿在山丘最高处,附近还开着一家饭馆叫百味斋;是庙里的尼姑跟居士经营的。主要是给游人跟信众提供休憩的场所,所以在供应斋饭斋菜之余还兼职茶社,备有各式素点心跟各种茶水。点上一壶清茶,几色小点临窗而坐,就着推开的雕花窗扇望出去,山下的玄武湖烟波浩渺中;点缀着葱茏绿洲,远处的紫金山翠柏叠嶂,山势蜿蜒挺拔,这般浑然天成的美景扑面而来;顿时让人深感视野寥廓、很是心旷神怡,可叹如今这大好河山已经沦于日寇铁蹄之下。两人就着茶水点心、一览无余的湖光山色,各自简短的作了己方的情况介绍后,叶修文开始正式交代这次上级布置的任务,姑娘则代表地方组织汇报前期任务完成情况和进度。谈话照例用的是暗语,任谁听起来都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一壶茶还没喝完,他们的谈话就已经结束了。两人相携下山出了庙门,叶修文给姑娘喊了辆黄包车,互相又握了个手,各自道声珍重;就此分别了。
叶修文在成贤街上逛了逛,确认无人跟踪后,顺手买了几盒点心带回到位于大行宫附近中·央饭店的住处。过了一会儿,喊来一个以随从身份做掩护的交通员,把内藏胶卷的点心盒交给他;叮嘱一句“注意安全,没事就不用回来了。”他身边带的几个随从,实际上都是是往不同方向负责传递情报的交通员。叶修文私心不想在汪伪敌占区做长期的潜伏工作,他不觉得自己有做三重间谍的能力;所以把工作的重点放在重庆。南京城靠近扬州,虽然已经事隔经年,自己气质容貌虽有变化,但旧时模样依稀可辨,谁也不能保证不会遇见旧日故人。如果有心人顺藤摸瓜,发现来自扬州城的小地主家儿子杨宗宝,一转身成了军界高层叶昭的养子叶修文,再以发散性的思维联想一下,保不齐传说中的叶玹、叶悯霖这两个人领导的情报网就有着落了。叶昭就曾经把这个顾虑跟组织上和盘托出过,所以叶修文这次明面上;只是过来替果脯方面递交给汪伪高层的密信、并带复函回去,私下他还负责转达南方局给中共地下党组织的文件。所以带的随从都是由组织上派遣的各方交通员充任,好借他信使身份把南京这边地下、党需要传递出去的文件安全带走。汪伪方面跟果脯勾勾搭搭的高层们则向重庆方面保证过,一定会负责他的人身安全。
半个月后,叶修文完成任务踏上归途。在开往重庆的客船上,他偶然看到一份好几天前的旧报纸,上面印着一个女子的头像,说她是被破获的地下抗日组织重要成员。虽然不是太清晰,叶修文还是认出了那张美丽的面孔---是在鸡鸣寺跟他接头的小“师妹”。那次接头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她了。但这个机智的女孩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活泼可爱也让叶修文很想以后再有把臂同游的时光。没想到,再见的竟是她牺牲的消息。叶修文心里悲愤难抑,他知道走在这条路上牺牲在所难免,可熟悉的人倒下去,终归还是他不忍看见的事。“少爷,我们到了!”两个随从一边招呼着他,一边拎起随身的行李。叶修文收敛了神色,戴上金丝边眼镜,套上呢子大衣,手持礼帽,走在拎着行李一前一后的两人中间,跟着人流上了下船的跳板。
码头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肃杀,对旅客跟行李的搜检很是仔细。叶修文一楞,感觉情况不妙,又不好瞎打听。还好,过来接他的人已经候在检查岗边上,一见到就过来招呼:“少爷!这边!”叶修文故作大方的让随从打开行李给他们查,特务们笑嘻嘻的摇摇手“哪里哪里,叶少爷辛苦,查谁也查不到您头上啊,重庆谁还不知道您是党、国精英呢?”叶修文笑问:“我说今天阵仗是怎么回事啊?谁啊?这么大排场?”“哦!上头接到情报,据说这趟船上有个共·党地下组织的要员,身上还带着重要情报呢。妈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连个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就一个字‘搜!’草!”听他这么一说,叶修文心里难免有点紧张,脸上却带着笑指指行李,开口打趣:“你不搜一下么?没准我就是那个你们要找的人哦!”特务摆摆手:“叶少爷你老人家说笑了!国、防部里那么大的人物都一早派人来接您,他们都等半天了!哪个地下组织要员有这么大排场?要是地下党他躲我们还来不及呢。”叶修文领着随从大摇大摆的走出码头,坐了滑竿上台坡,改乘轿车离开。
回到家,他稍作修饰,换好军装、拿上从南京带回来的信函,出门交差去了。一番寒暄应酬过后,叶修文再次回到家。靠在沙发上,闭目沉思:码头上那帮特务多半真的是来抓他的。只是对方知道他是地下党的特使,并不知道他还是果脯特使;那么“小师妹”的被捕牺牲不是他以为的偶然,多半问题出在自己江苏一行上。估计那边有叛徒或者内奸,他甚至担心起那几个传递情报的交通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很安全呢?从特务的话里推测,这个背叛者在组织内部位置并不高,但是认识“小师妹”还知道她联络员身份,甚至可能知道鸡鸣寺接头的事。但是不知道跟“小师妹”接头的是谁,所以“小师妹”倒了霉,可以肯定她是宁死不屈的,不然落网的就得饶上个自己了。这个仇自己非得亲手给她报了!叶修文觉得,他可以容忍胆小的人脱离组织、脱离革命;悄悄的去过自己的日子。但不能容忍的是背叛跟出卖,想用同志们的鲜血和生命换取自己的平安富贵?这是做梦呢吧?
叶修文换了装束悄悄从后门出去,这次组织为表示重视;是他的上一级领导亲自来跟他接头;他怎么也得重视起来。到了接头地点,叶修文仔细观察周围,直到反复确认安全后,才进了接头的澡堂子,里面的人不多,他拿了号牌后,找到对应更衣柜。脱衣放进去、锁好。先下了池子弄湿自己,然后包好了浴巾;乘人不备时摸进了约定的包间。澡堂子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包间也只是提供客人短暂休息用的小隔间;比大厅相对安静、私密些。,叶修文过去躺在躺椅上,跟隔壁打个招呼,对上暗号后,他开始长话短说,用暗语汇报了之前南京一行的所有情况。当他说到回程路上从报纸得知在南京接过头的联络员已经遇难,今天到港时碰上码头被封锁;特务正在排查、搜捕来渝特使的时候,领导同志瞬间迅速坐起身,随即语音低沉而急促的对他说:“现在我们赶紧出去,不要迟疑、马上离开;有什么事回头电话里说。”在领导的要求下,两人迅速交换了号码牌,方便出去穿了对方的衣服离开。
叶修文快手快脚的换好衣服。刚刚走出澡堂子、还没走多远,就听见背后响起警车呼啸而来的声音,他强按住内心升起拔腿而奔的冲动;脚步尽量放慢一点,走的自然一点;暗暗加快速度走出去一段,然后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回头看了看;就见军卡刚停稳,一群人跳下车就持枪冲进了澡堂子,凶神恶煞的。叶修文用余光扫过那位跟他接头的领导,那位穿着刚刚跟自己换来的、藏青色的毛呢中山装,背着双手站在马路对面,面无表情的看了那群人一眼,然后向着跟自己相反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迅速离开。叶修文不习惯穿长衫,他怕自己露了行迹,也不敢跑,干脆招手喊了辆黄包车,撩着换来的灰色呢绒长袍下摆,坐了上去,然后抚平袍脚,让车夫拉他到渝中路去;顺便再用眼角余光察看了下周围有无跟踪的特务,确认没人注意到他,这才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今天多亏领导反应快,真是好悬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