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前惜別》蝸牛漫

12、第二話、錯位的青春 六

　　（十七）

　　他們在接近校門口的站牌下了公車。沿途的小石子路兩旁，皆種植成叢灌木。在開發過度的喧鬧城市裡，由於校址原是水田，屬於早年僻靜的角落。因此，環境還勉強維持著清幽。

　　清晨短暫微雨殘留的凝霰，垂在葉緣缺刻處，晶瑩剔透。

　　她走在他前方幾步，欣賞春景，嗅品木香，偶爾則回頭與之交談。

　　進入校門後，大部份學生都須橫越操場，才能抵達位於教學主樓的教室。期間，將穿過不少外掃區域。有許多負責這項工作，而提前到校的同學，都已陸續就位，拿著竹掃帚和畚箕著手清理。

　　經過矗立於操場左方的實驗大樓時，蕭然注意到有一名女學生正拿著水管澆灌花圃，他正要告訴余蒔清小心別被噴到，卻為時已晚。那水柱直往她制服上灑，導致她渾身濕透。

　　「啊、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女學生見狀，匆忙放下水管，關閉水龍頭，小跑步衝下約五層台階，來到他們面前。

　　「蒔清，妳把濕外套脫了。」蕭然瞧余蒔清蹙著秀眉，被嗆的連咳數聲，很是不捨。「我的給妳。」

　　「咳咳、沒關係，我去保健室借吹風機烘乾就好。」她繼而又告訴那位女學生，「別這麼說，是我自己不夠謹慎。」

　　女學生自認理虧，思索一番，說：「嗯、我幫妳問一下我男朋友，看他是否有備用的制服或運動服可以讓妳更換。」

　　「這樣太麻煩妳了。」余蒔清總覺過意不去。

　　「放心吧。」她露出小酒窩甜笑，「我男朋友是學生會長。這是他替同學服務的好時機，可以妥善利用。」

　　「咦！」蕭然和余蒔清異口同聲發出驚嘆。

　　「妳、妳是江昊宇的女朋友？」他訝然。

　　女學生不明白他為何一副被雷劈到的錯愕表情，眨著眼自我介紹：「是的，我的名字叫葉詩涵。學長，若沒記錯的話，我就讀國二時，曾見過你。就是，向你『勒索』腳踏車那次」

　　「嗯、我知道。」蕭然用食指摸了下鼻梁，「只是，當年妳對江昊宇似乎相當嫌惡。所以，妳會成為他女朋友，實在超乎我的預期」

　　葉詩涵紅了頰，解釋道：「此一時，彼一時。」

　　「早安，你們在討論我嗎？」江昊宇趴在花圃邊的欄杆上，向下望著他們三人。

　　「昊宇，你來得正好。」葉詩涵朝他揮手，「不好意思，我剛才不小心害這位女生淋濕了。請問，你那兒有可以替換的服裝借她嗎？」

　　「欸、妳還真迷糊呢。」江昊宇雖刻意用鄙夷的目光瞅她，神情卻相當溫和。「學生會裡確實有備用衣服，讓她跟我來吧。」

　　蕭然正準備表示自己也要跟去時，江昊宇就率先發話斬了他的念頭。

　　「蕭然，你把她的書包先送去她們班，順道通知導師吧。免得大夥兒一塊兒被登記遲到，得不償失。」

　　「說的也是。」蕭然拿下余蒔清的斜肩書包，與勾在肘部的手提袋。「蒔清，妳的座位仍是第三排第五個嗎？」

　　「是的。」她點頭。「謝謝你。不過，也很抱歉，讓你得代我扛這些重物到班上」

　　「不需要這麼客氣。」蕭然揉弄余蒔清額際的碎髮，「昊宇，那就拜託你了。」

　　（十八）

　　前往學生會辦公室的路上，余蒔清和江昊宇兩人皆相當沉默，幾乎做任何交流，而各懷不同心思。直到抵達在藝術大樓地下一層的辦公室門口，江昊宇從背包掏摸鑰匙的叮噹聲響，才劃破了凝滯的空氣。

　　「辦公室裡有個小收納儲物室，等會兒我拿運動服給妳，妳就在裡面更換吧。」他忖度半晌，又言：「另外，外套我會替妳拎回班上還蕭然。濕衣服的部分，妳可能要自己去趟保健室借吹風機烘乾了。當然，妳不覺得害羞的話，我很樂意為妳跑腿服務。」

　　她不意外他最後補充的捉弄，若沒那一段，他大抵就不是「江昊宇」了。——從不好人做到底的壞心眼代名詞。

　　「感謝江學長的熱心，但保健室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江昊宇說完「哦、真可惜。」即把辦公室門反鎖，並用食指甩了一圈鑰匙，再塞回書包裡。余蒔清感受到氛圍變得極其詭異，卻不知如何脫離這般狀況，僅能睜著眼，看他逐步進逼。

　　「江學長，你」她剛惶然地後退半步，就察覺脊梁已觸及一堵收納雜物的木櫃。

　　「妳在害怕什麼？」他淺笑，有些輕佻。

　　她浩白的指掌，隱透著微血管發紫的深藍。它們在顫抖，隨不安輕抽。大致上，每個人的行為，都有自身的理由。然而，此刻，她無法洞悉他挑起她恐懼的初衷。

　　他取下銀框眼鏡，拍在一旁的桌面上。接著，以不疾不徐的姿態靠近她。他沒碰她，只是瞇著眸子，細審著。這若有似無的邪魅撩撥，令她產生自己的靈魂將遭他勾出的錯覺。

　　她撐著身子，整個人已貼在櫃面。「請問，你有什麼意圖？」

　　「沒有。」他說。「我不過很好奇，蕭然喜歡妳，以及，妳喜歡袁穆恩的原因。」

　　「江學長，這麼說或許挺失禮。」她閃避他的目光。「但是，我認為這些事情，應該與你無關吧。」

　　「確實。」他嘴上附和她，講出的話則徹底相反。「人呢，要有點科學家精神。我觀察著你們的當下，也像在探索情感的實驗。」

　　興許是急得慌了，余蒔清在江昊宇說完沒幾秒，登時打了小噴嚏。

　　「抱歉。」她用雙手摀著小鼻子。「我不是故意的。」

　　「再拖延下去，妳的確會感冒。先到裡面換衣服吧。」他見她一副可憐受欺侮的樣子，也不忍心繼續嚇唬她。於是，開口請她挪開幾步，自她背後木櫃的第三層抽屜中，摸出一套尺寸為Ｍ號的男用體育服。

　　「尺碼不太合，妳姑且將就一下。若怕褲子掉下來，務必記得綁鬆緊帶。」

　　「嗯，謝謝你。」

　　隨後，江昊宇又像變魔術一般，趁她未拐進儲物室，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條乾淨的白色大毛巾。他叫住她，將毛巾拋了過去。

　　「學妹，濕衣服用這個包起來。」

　　（十九）

　　葉詩涵很清楚江昊宇古怪的性格，她愈想僅加深不放心，只好在澆完水後，也跟著來到學生會辦公室。她輕敲了門，沒多久，裡面的他就幫她解了鎖，讓她進入內部。

　　「昊宇，你沒欺負她吧。」葉詩涵劈頭就問。

　　「別擔心。」他神情一派輕鬆自然。「我只欺負妳。」

　　「這位先生，我可是翹掉早自習來關心狀況呢。」她努嘴。

　　他學她哀怨的口氣：「這位小姐，我可是翹掉早自習替妳收拾殘局呢。」

　　余蒔清有注意到門外的動靜，她其實早更換好衣服，卻怕出去會打擾情人間相處。她抱著用大毛巾包裹的濕衣服，安靜地聆聽他們閒聊，等候時機

　　「真抱歉，說起來的確是我的錯。」葉詩涵相當懊惱，垂頭喪氣。「不過，原來蕭然學長有女朋友，我還第一次知道。以前只有聽你口頭提過一些關於他的事。」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們可悲的蕭然老兄，目前依舊處於淒涼的單相思。」

　　江昊宇的說辭，讓待在儲物室裡的她，更加進退維谷。

　　「這樣呀」葉詩涵似乎覺得有些可惜。「蕭然學長三不五時被你當作免費勞工，我一直很希望他能獲得幸福。」

　　「妳希望蕭然幸福，那我呢？」江昊宇故作遭受沉痛打擊，藉機爭取福利。

　　「你還是求神拜佛比較有保障。畢竟，壞事做多了，走夜路容易遇到鬼。」

　　「妳根本在咒我。」江昊宇雖似抱怨，可聽得出他非但沒生氣，甚至順著她的話題走。「對了、我覺得妳和蒔清學妹兩人，說不定能成為朋友。因為，她的優柔寡斷，正適合搭配妳的遲疑不決。」

　　「我該為這樣的人格特質自豪嗎？」

　　「我喜歡妳，就足夠讓妳自豪。」語畢，他沒等她用粉拳捶他，遂搶先一步接話：「話說回來，蒔清學妹換衣服可真慢，莫不是昏倒在儲物室吧」

　　「你別想破門而入當色魔偷窺狂」她瞪他。「我去探一下她的情形。」

　　結果，葉詩涵才剛靠近門邊，余蒔清就從儲物室裡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