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踏尽红尘》艾小倾

4、三年时光

　　第四章三年时光
　　从上次的针锋相对之后呢，换娶了短暂的和平，芊卫见了千树就鼻孔朝天，两个人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可惜和平没有维持多久在这个小别墅里就又爆发了一场世界大战，原因是期末考试的时候千树毫无疑问地稳坐全年级第一的宝座，而芊卫也毫无疑问的在刚转去的学校里面拿到了全级倒数比正数简单太多的名次。家长的通病总是拿着年纪相仿的孩子比较，比较成绩，比较礼貌，比较特长，比较一堆有的没得，比较的结果就是回家后对着自己的孩子耳提面命，于是出现了这段经典对话场景，
　　“你看看人家小明，学习又好，又有礼貌，你怎么不学学人家”
　　“妈，早知道你生个小明就好了，你生我干嘛呀”
　　这场对话发生在芊卫房间里的时候，芊卫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羞辱了，年少的孩子总是会特别在意一些眼光，尤其是亲近的人的眼光，爸爸妈妈像是攥在手心里的糖果一样，是舍不得分享给别人的。妈妈谈论起千树时候眼里的赞赏刺痛了这个年少敏感的心。
　　“你是我妈还是她吗啊？你明知道我那么讨厌她，你还那么向着她，从小到大，你就觉得我是个累赘，所以你不会像赞赏卫千树那样承认我，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差劲吗？”
　　“芊卫，别这样”秋阿姨压低声音说道
　　秋阿姨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芊卫已经冲出了房间，当天晚上，芊卫彻夜未归，家里灯火通明，千树看着一脸无奈的秋阿姨，心里有丝丝的快意，又觉得自己太罪恶了，回头想想，这件事情不是自己挑起的，又觉得心里的歉疚消散了。看着满脸焦急的父亲，她心里说不上多难过，只是羡慕而且有一点点的悲哀，自己在母亲去世和他结婚的两个晚上都在墓地彻夜未归，那时候，他怎么没有这么着急呢？突然就冷笑了。
　　而这声冷笑给了这个父亲发泄怒气的理由，当父亲的巴掌招呼在千树的脸上的时候，千树冷笑更深了。后来竟然是秋阿姨在他们之间劝架。
　　有时候，一件小事能让一个人长久温热的心凉掉。
　　事情总会有一些开玩笑，最后找到芊卫的竟然是千树，漆黑的夜里，连带仅存的那几盏路灯也耷拉着脑袋，显得没什么精神气。而芊卫就那么孤孤单单的，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小区公园里面的长椅旁边，像个流浪的猫一样，在那一瞬间，千树竟然有种错觉，这个女孩子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孩子，一个需要怜爱疼惜的孩子。
　　和她一样，一样。
　　芊卫抬起头看到来的人是千树的时候，眼里微弱的光熄灭掉了。她希望找到她的人是母亲，不是别人。
　　那晚，两个女孩子就这么一路无话，一起回了别墅。
　　初一的第一个寒假就这么在两个人的沉默中过去了。
　　为期四十多天的假期，千树在市里一个私立画室里面学素描，从简单的圆柱开始，慢慢学着构图，等等，每个下午都去一次，教画画的是一个中年的男人，体态消瘦，目光如炬，很严肃的一个人。因为千树进去的比较晚，其他的学画画的大都是小学就已将开始的，作为一个入门比较晚的孩子，她更努力，更用功。为了赶上大家的进度，就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在上面，学校布置的家庭作业她在放假一周就做完了，所以，早上被送去练习钢琴，下午画画。晚上抽时间，还顺便把《红楼梦》看了几遍，马马虎虎的，也不怎么懂。日子不知不觉间，平平稳稳地就过去了。
　　也就没有什么精力去关心秋阿姨和父亲的事情。
　　而芊卫，同样的，被母亲送去学钢琴学画画，只是时间与千树的颠倒而已，变成了早晨画画，下午练习钢琴。闲的时间和自己的狐朋狗友逛精品店，服装店，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日子总是苦甜参半的，两个没时间相互找茬的女孩子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转眼间开学了，和冯静的重逢让千树更开心了，冯静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让千树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
　　体育老师是个八块腹肌，喜欢戴着黑色墨镜的三十岁帅气男人，也是这些孩子喜欢的魁梧的类型。操场上穿着丑不拉几校服的孩子们欢笑着，打闹着，这是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特有的气质。
　　但是这节课，发生了件不愉快的事情，冯静满心欢喜的和千树分享自己假期好玩的事情，正开心的时候，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传到了两个人的耳朵里。
　　“你看，那个就是冯静，副校长的女儿，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残废”
　　“怪不得啊，她的成绩考不上我们中学的，原来是走后门啊”
　　三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闲谈八卦，却不想这些嘴里的谈资是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戳刀子。千树看着眼前这个假装无所谓但眼神里闪过受伤的女孩子，突然就生气了，于是四个人扭打在一起的，不可开交，引来了全操场学生的围观，所有人都惊诧于这个传说中年级里的好学生竟然在操场上和别的同学大打出手，这样的女孩子，太彪悍了。
　　四个扭成的团之外，冯静眼泪刷刷只掉，事情的后果是，四个人都被通报批评，按照校规，应该是处分，大概是出于冯静父亲的面子吧。
　　晚上冯静就拉着千树逃了晚自习，两个女孩子乘着夜色在操场上说着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千树，真的谢谢你，你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刚出院的时候，以前的小伙伴都不再找我玩了，大家会很默契忽略掉我，于是我哥哥就天天让我跟在他后面，保护我逃过那些探究的，差异的，同情的，嘲讽的目光”
　　“你是第一个把我当朋友的人，还为我打架，还被通报批评，我爸爸说这件事不能不惩罚，对不起啊”
　　“我还是不能忽略掉别人的目光，每一次都是假装不在乎”
　　“谢谢你，千树”

　　看着身边这个女孩子瘦弱的肩在夜色里颤抖，她哽咽着，说话也是没有章法可言。突然就想把自己的事情也和她分享。
　　“冯静，你知道吗？我挺羡慕你的，你爸爸妈妈那么爱你，你哥哥冯炎也是那么的保护你，我呢，除了全级第一这个听起来很炫的名声，什么都没有，我爸爸有了外遇，我妈妈自杀了，才一个月，他就娶了外遇进门。我爷爷爷爷奶奶也因为我是女孩子而不怎么待见我，我都快没家了”声音低落，带着淡淡的对自己的嘲讽。
　　那晚上，两个女孩子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像是找到了另一个灵魂，另一个依靠一样，那晚，两个人从之前的伙伴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也留下了这个高门槛中学里的传奇，建校六十余年唯一一次女生打架的记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打破过。
　　这一学期，千树的日子过得不能再开心了，周一到周五，上课，吃饭，上课，周而复始。周五下午和冯静一起还有沈译打篮球，大概因为之前打架的事情，打破了她这个所谓的好学生的称号和在这群伙伴心里的隔阂，少了些客气生疏，更多一些友善和谐调侃。
　　而冯静的哥哥冯炎在知道这个女孩子为了自己的妹妹打架后，彻底改变了对好学生的成见，对她也多了尊敬，还特意和这个比自己低一年纪的女孩子说了声谢谢。
　　初中三年就这么幸福的过去了，除却初二的时候和芊卫也到这个中学读书的相见陌路，千树和冯静两个女孩子一起囫囵吞枣，走马观花的看完了语文老师给的夹在作业里的书单《红楼梦》《羊脂球》《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茶花女》《基督山伯爵》《琥珀》《宠儿》《泰戈尔诗集》《双城记》《孙子兵法》《百年孤独》《瓦尔登湖》《福尔摩斯探案集》《傲慢与偏见》《雾都孤儿》《乱世佳人》《呼啸山庄》《诗经》《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大卫科波菲尔》《简爱》《汤姆叔叔的小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名利场》《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西厢记》《三言两拍》《官场现形记》《西游记》《孽海花》《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等，老师还真是用心良苦，冯静在读这些书的时候，不能再开心。看着这个唯一的朋友找到了这么喜欢的东西，在书里面那么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其实千树对文字不是特别敏感，为了陪冯静，倒为自己积累了不少的阅读量。而冯静，也在千树的鼓励下，开始自己写一些小故事。冯静一直都是第一个读者，帮忙提些意见。
　　三年时光，千树因为万年第一的关系，直接被保送到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海市第一中学。冯静呢，也毫无疑问的进了一中。而已经一米八二的沈译也压线考进了一中，千树和冯静在一个班，还是一中最好的班级，而沈译则分在了一个相对差劲的班里面，还加入了学校篮球队，成了队里的主力，这个曾经一手教千树打篮球的男孩子也渐渐长大了，腹部的八块腹肌块赶得上体育老师了，虽然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还是有不少的女孩子偷偷的塞情书给他。而这些情书通通落到了千树和冯静的手里面，千树看的是热闹，偶尔心里有点小担忧，怕这个自己的专属陪打篮球以后教别的女生打篮球。而冯静呢，则很认真的看，一遍一遍，还把这些引用在自己的小说里。
　　三年时光，从六年级到初二，芊卫的成绩依旧烂的一塌糊涂，上课在作业本上不是画画就是睡觉，在学校里面也是嚣张跋扈，越来越像个刺猬，因为这三年间，弟弟卫千耀的出生让妈妈更加没有时间没有功夫关照她，卫千耀老是哇哇直哭，还老是去亲近千树，虽然千树每次都淡淡的，不怎么理他，可他还是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对她这个亲姐姐倒是没那么粘。她羡慕嫉妒，却不能恨。卫千耀的出生，让这个家里多了些欢笑，连带着在乡下的爷爷奶奶都住了进来。爷爷奶奶是千树和千耀的爷爷奶奶，她的身份就比较尴尬了，爷爷奶奶不友善的打量的眼神被她更不友善的瞪了回去，而
　　后爸对他，则是很友善，很客气，却少了亲生父亲对自己孩子那种随意。她羡慕后爸对千树的态度，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什么态度都行。那种很微妙的感情真的是很奇怪的，明明白白地存在着。对后爸，她尊敬他，享受他的关爱，却也怕有一天，他会像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抛弃自己和妈妈。
　　一边抗拒着，一边甘之如饴，结果就是越来越讨厌自己。
　　她跟着千树的步伐，去教她的老师那里学钢琴，学绘画，去她读过书的学校里读书。可惜，前面这个人从来不曾回头看一眼自己。她知道中学里那个打架的传奇是千树，是千树为了另一个女孩子动的手，她特意跑去看过那个叫冯静的女孩子，在她眼里，冯静瓜子脸，挺漂亮的，但她走路一跛一跛的，没什么好，她不明白为什么千树那么护着她。她在食堂里打饭的时候，看到千树特意让那个女孩子排队在自己前面，会手臂微微的张开一点护着她。她还在周五的时候，假装不经意间路过操场，无意间瞄到她笑着教冯静投篮。瞄到她们下午一起读书。
　　她是个矛盾体，越来越矛盾。她也不懂自己。
　　她一边讨厌千树，一边想得到她的关注和认同。
　　可惜，有些人，相遇的时光不同，状态不对，于是后来的故事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