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对不起》云上烟波

4、第004章

　　一连数日，林羽都以方旭的身份造访断云峰，云澈纵容师弟胡闹，未曾点破真相。

　　白瓷杯中腾起袅袅雾气，林羽低头吹散水汽，轻抿茶水，齿颊留香。

　　他赞道：“好茶，没想到云道友精于此道。”

　　云澈含笑望着他：装，师弟你接着装。

　　这令人移不开眼的绝美笑容落在林羽眼底却是刺目已极，忙接着品茶低头掩饰。

　　二人相对坐于窗下，往外望去，忽见几朵五彩流云划过苍穹。

　　云澈道：“不知这又是哪派来观礼的前辈，这几日来了不少人，明日的双修大典可要热闹了。”

　　林羽不以为然。

　　他和方旭功法不合，方旭本身资质亦是平平，身后的意玄宗亦在五大仙宗之外。不光是临仙门，五大仙宗都对这桩亲事并不看好，因此前来道喜的人虽多，却并没有多少有份量的人物。

　　而林羽忤逆师门，硬选了这么一个道侣，只要云澈不犯大错，下一任掌门已经可以确定就是他了。

　　对此种种，林羽本来无所谓，现在却愤懑不平。

　　他一片真心，换来的是爱人的背叛。而师兄做出这种事，难道还想若无其事的继承掌门之位？

　　见林羽心不在焉，云澈问：“怎么，不开心？”

　　林羽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双修大典就如此热闹，以后云道友继承掌门之位时该是何等风光。”

　　云澈略感意外，正要开口，忽见林羽探身过来，将他耳边划落的一丝碎发拢到耳后。

　　四目相对，云澈叹了口气，屈指往林羽脑门上一弹：“快有道侣的人了，还不稳重些，只是玩不够，也不怕被人知道。”

　　林羽微笑：“师兄饶命，可别告诉别人。”

　　云澈摇摇头：“知道怕了？”

　　拽住云澈衣袖，林羽撒娇：“怕了怕了，再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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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典当日，逐月峰上宾客如云，祥云如织，瑞气千条。

　　林羽已换好吉服，在偏厅安静等待。他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眸，唇边勾起一丝温软笑意，旁边伺候的童子看见，不觉露出会心的笑意。

　　有情人终成眷属，童子上前躬身贺喜。林羽回过神来，笑道：“同喜。”

　　昨夜他用入妄镜中这几天收集的幻想，和与云澈相处的真实情景糅合，为方旭伪造了一段他与云澈情深意笃的记忆。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偏厅入口行来一行数人，童子们抬头看见，忙恭敬行礼。

　　林羽亦起身相迎：“恭迎掌门师尊、杨掌门、各位长老。”

　　进来的几人以临仙门掌门穆风朗为首，意玄宗掌门杨晴和临仙门各位长老随之。

　　心爱的小弟子站在面前，丰神俊朗，明明资质非凡，若能潜心修炼日后必大有所成，可怎么就偏偏栽在了情之一字上。

　　穆风朗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恨铁不成钢，哼了一声，道：“吉时将近，方小子跑到哪里去了，一点分寸也没有，难道还要满堂宾客等他？”

　　林羽偷偷看了眼强忍不悦的意玄宗掌门，回答道：“阿旭有些紧张，说是去厅后散散就来。”

　　正说着，忽听厅后一阵喧闹。穆风朗忙问：“怎么了？”

　　林羽低声道：“阿旭！”连忙冲了出去。

　　众人还未出偏厅，便听见后面，方旭的声音高声道：“我待阿羽真心，对你亦如是。阿羽虽是名正言顺，但我心里对你二人并无偏驳。我知道你委屈，但你师兄弟向来亲厚，你忍耐过这一时，以后我定好好补偿你。”

　　林羽咬紧牙关，险些笑出声，一时表情扭曲得有些狰狞。

　　饶是他这个编造记忆的罪魁祸首，也没想到能听到这么一番精彩的发言。

　　方旭若当真这么爱云澈，敢与他一刀两断去追求真爱，他还敬方旭敢作敢当。

　　但没想到这人胃口这么大，他也是佩服师兄，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亏他能忍，想必也是真爱。

　　这番话清清楚楚的传进众人耳中，无异于惊雷炸响。

　　赶到厅后，正看见方旭紧紧抱住云澈。

　　穆风朗怒发冲冠，大吼一声，响若雷爆。方旭首当其冲，顿时一口鲜血喷出，五内俱损。

　　云澈受到波及，胸口一闷，咽下一口腥甜。

　　他推开方旭，一回头，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林羽。

　　今日是师弟的大喜之日，他从清晨便在逐月峰前厅招待宾客，半个时辰前师弟命人传话，约他在厅后一叙。

　　他趁空溜出来在此等候，乍见方旭，还以为又是师弟淘气变化的。

　　大喜的日子还这么顽皮，他正要教训师弟两句，不想那方旭满嘴胡言乱语，还冲上来，一把将他抱住。

　　云澈这才意识到不对，没来得及反应，众人便已经赶到。

　　再一看长老身后一脸不可置信悲愤欲绝的林羽，云澈隐隐感到不妙。

　　穆风朗铁青着脸走上前来，云澈依旧茫然，轻声道：“师尊……”

　　穆风朗喝道：“噤声！”

　　云澈身后，方旭倒在地上，虽身受重伤，意识却还清醒着。和全然状况外的云澈不同，一见几位掌门长老出现，他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不容他开口，穆风朗已揪着他的领口将人拉起来，在他眉心额前飞快的点了几下，最后以手掌罩在他的头顶。

　　此乃搜魂之术，只能查看被施术者三天内的记忆，但就现下的情况而言已经足够了。

　　看过三天内方旭脑中和云澈有关的记忆，穆风朗脸黑如铁，却也不愿就此妄下定论，丢下方旭，回身看着云澈。

　　云澈明白师尊的意思，自知问心无愧，正要开口自请搜魂，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彻底反应过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林羽。

　　搜魂之术只能客观的显示记忆画面，他心底明白，这几日与他亲昵玩笑的方旭是林羽假扮的，可旁人又如何能看穿真相。

　　师弟是故意的，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他和方旭清清白白，但是对方刚才的胡言乱语……莫非也是师弟动的手脚？

　　为什么？

　　师弟陷害他，为什么？

　　被推测出的事实震惊，云澈一时呆立当场。

　　穆风朗心道若是云澈无辜，定会主动要求搜魂以证清白，等待片刻却没等到他想听的话，一看大弟子只是脸色苍白的发愣，心头划过一丝失望。

　　瞥见一旁瑟瑟发抖的方旭，穆风朗心头的涩然瞬间化为滔天怒火。

　　难道临仙门上辈子欠他的，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男人，祸害了林羽不够，现在还搭上云澈！

　　不再等下去，穆风朗开始对大弟子搜魂。

　　脑中仿佛沸水翻腾，云澈强忍住不适，也在记忆中寻求真相。

　　他不明白，一向和睦的师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陷害他，甚至舍得利用方旭。

　　云澈一心修行，从未想过儿女情长，更是对方旭的觊觎毫无所觉。

　　——双修大典就如此热闹，以后云道友继承掌门之位时该是何等风光。

　　这句话在脑中浮现的一瞬，云澈灵台一清，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

　　师弟说这句话时，语气似乎……有所不甘？

　　林羽说这话时，想到自己一片真心，牺牲前程换来的感情惨遭背叛，的确是满心愤懑不甘。

　　云澈却解不了这层意思，他所想的是，师弟想要掌门之位？

　　是了，临仙门在五大仙宗位列第三，掌门之位何等重要，岂是区区一个方旭可以比拟的。

　　师弟为了此人而无缘掌门之位，怎能就此甘心。

　　是了，是了，这样就说得通了。

　　师弟是后悔了，想要继承掌门之位，但由于他先前的所作所为而生生错过，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已经不需要的所谓道侣，来除掉他这个内定继承掌门位置的大师兄。

　　云澈自以为想通了前因后果，心中五味杂陈，向林羽望了一眼。

　　这是他最疼爱的师弟，只要他开口，掌门之位他可以拱手相让。

　　也罢，师弟想要，就给他吧。若是执意争持，伤的还是临仙门的体面。

　　搜魂完毕，风穆朗看着大弟子，神情复杂。

　　二人的记忆出入不大，虽然没有特别亲密的举动，但以云澈平时的冷淡性子，他二人之间绝无清白的可能。

　　众人虽未得知二人记忆，但看穆风朗脸上神色，便猜到事情真假，一时脸色各异。

　　今日的双修大典肯定是无法进行了，临仙门的长老们左顾右盼，对视几眼，颇有默契的一齐退下，去想办法打发前来观礼的宾客。

　　意玄宗掌门瞪着自家不争气的弟子恨得咬牙。

　　今日之事绝无可能善了，无论两边是谁主动，临仙门绝无可能重罚掌门亲传，为了保全面子，只亏的只能是意玄宗。

　　本以为方旭搭上林羽，是宗门的福星。如今看来，完全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在人家的地盘勾搭人家师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命享这齐人之福，还要带累宗门一起受过。

　　云澈低低的喊了一声师弟，穆风朗怒道：“你还知道那是你师弟！你……唉，糊涂啊！”

　　林羽脸色苍白，神情黯淡，站着不动也像是摇摇欲坠，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听见云澈喊他，脸上闪过痛苦之色，慢慢将目光移过来。

　　他道：“师兄，你对得起我。”

　　虽不愿与师弟争夺掌门之位，但被如此陷害，云澈心底焉能毫无怨气。

　　别人不明就里，一手策划了这一切的林羽，怎么能装得这么像？逼真得他差点都以为真的是自己勾搭了方旭，师弟是纯然的受害者了。

　　看着长大的师弟，这一刻看起来如此陌生。

　　云澈感到悲哀，叫了一声林羽的名字，道：“师弟，我从未与你争过什么。”只要林羽开口，他可以自请闭关，待师弟继承掌门后再出来，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林羽面色凄然，心下冷笑：所以现在一出手就来跟我争道侣？

　　看着两名弟子，穆风朗只觉荒谬。

　　云澈和林羽皆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为了一个普通男修，竟闹到师兄弟反目。

　　穆风朗道：“澈儿，你……做下这等糊涂事，可有何辩解？”

　　云澈摇了摇头：“启禀师尊，弟子无话可说，听凭师门发落。”

　　穆风朗心疼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小徒弟，目光落到方旭身上时，瞬间变得森冷无比。

　　满腔怒火亟待发泄，五指一收，方旭便自动飞到了穆风朗手中。

　　眼看方旭面临神形俱灭之危，杨晴顾不得许多，抢上前去，运起一掌直接拍在了方旭天心口。

　　只听一声惨叫，方旭修为尽散，元婴被迫离体，刚刚冒头，又被杨晴一掌击溃。

　　杨掌门跪地道：“意玄宗教徒无方，还望穆掌门海涵。”

　　方旭既已魂飞魄散，穆风朗反倒不好继续迁怒意玄宗，当即冷哼一声，衣袖一展，扫过杨晴胸口。

　　杨晴直觉魂魄震荡，两眼一黑，险些昏倒过去。

　　穆风朗道：“杨掌门身体不适，还请回去休息，恕不远送。”

　　杨晴叩首道：“多谢穆掌门体恤。”捏着袖中一缕残魂，他强撑着召集意玄宗弟子，立刻离开临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