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默旧》居九戒

9、第9章 人生中第一次的，逃课

　　生活如常，它不会因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而停止不前。
　　初二期末考许沫坚定地守住了班级第五的名次，因而在学校安排的 “育才班”里，她被分在了（1）班。对于她这个班里的“万年第四、第五”，李暻曾调侃她，说她“反正进也进不了，退也不会退”。
　　还真的是。
　　初三刚开学，“娘娘”就计划着针对“中考”挨家挨户到每个同学家里都进行次家访。轮到许沫那天，刚好她爸在家。平时家长会许维云都因为要做生意故而缺席，这次难得见到女儿的班主任，于是就细细地问了她的学习情况。中考能不能考到一中，考上了一中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只脚跨进一本大学？凡此种种，事无巨细。
　　那时候，许沫还不懂她爸的顾虑，听他问的这么细也根本就没当回事。
　　“育才班”是每个礼拜六上课，一天只上语数外三门，每门连续上两节课。因为连着上，其实挺考验学生的耐性。
　　许沫所在的（1）班可谓精英云集，班里的每个人都是各自班级里的前几名，在这样的班里上课、做试卷，其压力自然可想而知。就比如他们（6）班，进了育才(1)班的也就董余阳、赵嘉诚、尚高、周娇珩、许沫和王凯莉六个人。
　　2003年的圣诞节尽管是周六，但许沫他们这群初三生还是必须得照常到校上强化课。中午在食堂吃饭，许沫和尚高俩人正吃着呢，结果就听到她们身后那桌的几个男生正在预谋着翻墙逃课。
　　尚高给了许沫一个眼神，她回头偷偷瞄了一眼，几个男生都是“育才班”（2）班的，除了他们班的冯少轶也混在里面，其中许沫认识（3）班的施旭杰以及（5）班的陈楠。
　　两个人细细听了他们的计划，吃好饭，水槽里洗了饭盒回教室的路上，尚高搭着许沫的肩，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无力地对许沫抱怨：“我也好想逃课啊，许沫。今天可是圣诞节，学校竟然也不放假，太变态了！我堂哥和我嫂子昨晚还问我今天要不要跟他们开车去市区逛街呢……啊啊啊，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许沫耷拉着嘴，咬了咬下唇，问她：”要不，我们也逃？”
　　“真的？行啊！就等你这句话！”尚高刹那两眼放光，宛如《中华小当家》里小当家品尝到某道超级好吃的黑暗料理。
　　“我们也翻后门？可是……那我们自行车怎么办？”
　　尚高一把揽住许沫的肩，凑近她耳旁，“傻呀，自行车就搁学校呗！又不会丢，怕什么。冯少轶他们几个不是待会趁着午休翘么？赶紧的，我们就跟着他们后面。刚好吃完饭，大家都要趴一会儿，趁这个时间溜，应该没几个人会发现。”
　　她们收拾好书包，别在身侧，装着顺其自然的样子从后门一溜烟地溜出教室。“育才班”两个班里汇集的都是各班成绩优异的学生，中午吃完午饭，为了下午能聚精会神地上课，午休时间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稍微眯一会，养精蓄锐。
　　顺利地溜出教室后，她们俩绕过实验楼和操场，直奔学校的后门。冯少轶几个人推着自行车已经进入正在进行时，他们两个人先翻出校门，剩下两个在校门内把自行车一辆接着一辆抬高，递给校门外的那两个接应。许沫看的瞠目结舌，没想到一场“逃课”，他们进行的还挺像模像样，分工明确。
　　冯少轶站在校门外，看到许沫和尚高，他还以为她们俩是刚好路过，“尚高，你们俩怎么走到这来了？看到就当没看到啊，你们什么都没瞧见，知道吗？”
　　“什么没瞧见？除非我们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啊，赶紧的！也帮帮我跟许沫，我们俩今天也想翘……”
　　校门内的那两个，在听到冯少轶的话时就已经停下手上的动作，回过头看着她们俩，眼里既有难以置信又有掩不住的好笑。两个人里，其中一个就是（5）班的陈楠，另一个许沫觉得面熟，但不确定他是（1）班还是（2）班的。
　　那个看着眼熟的男生，两手叉腰，歪着脑袋，好笑地打断尚高：“你们俩行不行啊，就要跟着我们一起翻门逃课？尖子班的吧，胆子不小啊，还敢逃课，不怕被抓呀？”
　　“要抓一起被抓，怕什么！哎，你们要帮忙么？”
　　说着，尚高便拉许沫走到他们旁上，“眼熟男”摆了摆手，连说：”别别别，你们俩靠边站，等我们先把自行车翻出去再来运你们。”
　　尚高捏了捏许沫的手，笑得一脸的奸计得逞，只是嘴上依然不饶人：“什么运我们，你们给我们俩示范一下怎么翻就行好不好……”
　　“眼熟男”颇有点招架不住尚高的牙尖嘴利，只得冲陈楠使了个眼色。
　　四个男生配合默契，俨然已经不是初犯的架势，三两下毫不费力就把几辆自行车给弄出了校门。许沫和尚高不禁后悔，早知道她们俩也把自行车推过来了，反正他们看上去运得还挺轻松。
　　自行车都弄出去了，“眼熟男”拍了怕手，说：“怎么样，先示范给你们看一遍？”
　　说着，只见他抬腿、上脚，一跨再一跳，几秒钟的功夫，人就已经跳到了校门外。
　　“哇塞，厉害！”尚高忍不住鼓掌。陈楠走到她们俩面前，他看了眼尚高，又瞧了瞧许沫，问她们：“你们俩谁先？”
　　尚高率先举手，陈楠给她指了几个落脚点，告诉她抬脚幅度大点，不要怕，跨过顶后如果不敢往地上跳，后面还有三个人接着，完全不用担心，胆子放大点就行。
　　他接过尚高的书包，手一挥就丢到外面冯少轶的手里。尚高照着他说得做，轻松地就爬到了门顶，就在准备着要跨过去时，程咬金终于半路杀了出来——不远处两个校门卫大叔一边喊一边冲他们跑了过来。
　　“哪个班的？下来，下来，都给我下来！不准翻门逃课！听到没有！”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尚高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两只手紧紧握着大铁门，原本要抬起跨过铁门的左腿，现在是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下来，快下来啊！”门外的三个人伸着手朝尚高喊，眼看着门卫就要跑过来了，他们又催促着陈楠和许沫赶紧。
　　尚高担心地瞅了瞅校门外的几个男生，又哭丧着一张脸低头看着许沫，“许沫，怎么办？我有点不敢跳了……”
　　“不行，门卫来了！陈楠，快！走走走！”
　　眼看门卫就到跟前，门外冯少轶他们三个也顾不上还卡在门上的尚高了，他们催了陈楠后，跨上各自的自行车，没蹬两下，人影就没了。
　　尚高在门卫大叔的勒令声中又爬了下来，他们被拎回门卫处，三个人依次排排站着，一个门卫大叔已经要了他们的班级、姓名正在翻各班班主任的联络簿，说是要把他们的班主任都叫过来。另一个门卫大叔显然还震惊于他们无法无天的逃课行为中，他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口里重复念叨着：“你看看你们这群学生，才多大年纪，啊？就敢逃课？还翻墙？你说你们摔下来怎么办？谁负责？学校负责还是你们爸妈负责，啊？都是半大不小的中学生了，中学生就得要有中学生的样子。你说你们摔下来可怎么得了，谁能负责，啊？”
　　许沫耷拉着脑袋，她站在尚高和陈楠的中间，趁门卫大叔转身之际，她迅速瞄了眼身旁的俩人。尚高跟她一样脑袋耷拉着，嘴撅得老高，想来正万般后悔刚才没放胆一跳。倒是站在她右边的陈楠，他两只手背在身后，挺直着腰板，抬着头，嘴巴抿得死紧，两只眼睛随着门卫大叔的移动而移动……她莫名想起古装剧里的斗鸡，刚刚经历完一场撕斗，输赢根本不看重，姿态好看才最关键！
　　或许是被他的“斗鸡”品质所感染，许沫忽然觉得其实逃课的他们，也并非十恶不赦，事态也还没有严重到令他们胆战心惊的地步。
　　“娘娘”接到门卫处的电话，从家里赶过来。当她看到（5）班的陈楠也在，就先给（5）班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让他别过来了，她这边三个人一起处理。
　　给门卫大叔再三道歉后，“娘娘”领着他们出了门卫处，先问他们吃了午饭没有，又领着他们走到走廊的阴凉头里，问他们到底为什么想逃课。
　　他们支支吾吾地如实交代，“娘娘”也没有为难，只是最后叮嘱：“以后别再翻墙逃课了，不想上就堂堂正正地跟老师请假，知道吗？”说完，她挥了挥手让他们回教室，又目送着他们进了教室，这才转身离开，回家。
　　回到教室，下午第一节课才刚开始，上课老师只以为她们迟到，并没有多说什么就让她们入了座。许沫坐到座位上，拿出书包里的课本打开，课上到一半，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半个小时前的翻墙翘课，如果没有她和尚高，陈楠应该是能翻出去的，也就不会被逮住揪到门卫处……这样想来，突然就对他油生了一丝歉意。
　　****
　　大学的时候，许沫逃过数不清的课，她和寝室里的姑娘们总是把“没有逃过课的大学是不完整的”这句话挂在嘴边，可自始至终最令她记忆深刻的逃课，还是初三那年的圣诞节。第一次逃课的紧张雀跃，被带到门卫处后的担心懊悔，以及坐到教室后的如释重负……这些细枝末节，忽而多年后，她都记得。
　　随着“逃课败露”，2003年的日历也翻到了尽头，2004年，它懵懵懂懂地便朝他们走来。
　　许沫的成绩磕磕绊绊，始终维持在年级30到50之间，语文、英语发挥得再好，后面永远有个数学在扯后腿。
　　中考越来越临近，老师们隔三差五地向他们灌溉人生箴言，他们说：“中考对你们的一生特别重要，中考考得好，就能上一所好的高中，这也就意味着你们距离名牌大学又近了一步。”
　　或许是流逝的时间太过醒目，又或许是老师们的这些话起了作用，自习课上再也没有人睡觉、交头接耳了，他们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在乎每一次的班级、年级排名，严谨地做好上战场的各种准备。
　　而在这期间，顾莱始终都没有再回到学校来。她就像一部电视剧里的友情客串，低调得登场后，又突然地离场，然后直到剧情即将大结局，她也就好像顺其自然地成了人们被遗忘的对象。她的病好了没有？如果没好，她是不是做了手术？手术的结果又是好是坏？
　　没有人问，也就没有人说。
　　中考那天，许沫带上笔袋、准考证以及安慰自己用的复习资料，他们先到学校集合，再由学校派车送他们到考试的学校。那天，她应景地穿了一条迷彩裤，从大巴上下来的时候，教导主任“王排骨”看到她，还调侃她“是不是要上场打仗？”
　　可不是么？然而这场仗，他们耗时准备已久，结束的却比想象中更快。中考结束的那天，许沫回到家，还在玄关换着鞋，她爸一听到动静就从房间里跑出来，迫不及待地追问她考得怎么样。
　　“数学考砸了。”
　　数学那场交完卷，走出考场，许沫在走廊碰到刚好在隔壁考场的赵嘉诚，最后一道答得无比艰辛的大题，她忍不住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他他的答案。
　　中考结束一个礼拜后，查分热线开通了，2块钱一次。许沫自己估了分，分数在一中的分数线上下。然而也偏偏是这种，才最吊人胃口，使人畏手畏脚，不敢一鼓作气伸头缩头不过一刀。
　　最后是李暻替她查了，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她知道自己对一中的执念。
　　电话里听到结果，高兴之余，许沫的第一反应是如释重负，长久以来支撑着她的目标，她终于实现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等待领取入学通知书的那几天，她总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雀跃，动不动就幻想着她和沈周在高中的第一次碰面。他们会在校园的哪一处恰巧偶遇呢，他会不会已经有些记不起她是谁，她又该怎么跟他打招呼……每每想至此，她都会忍不住双手蜷缩，满床打滚，两腿乱蹬，像个病入膏肓的“发春”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