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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乞丐 ...

  •   少阳城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乞丐。
      他此时正窝在城北的犄角旮旯里。
      “这该死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唔,好香啊!”随着这个念头的升起,他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哀嚎了几声。“该死!”他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准备换个姿势养精蓄锐,待过了饭点好有力气去讨饭吃,若能捞着点剩饭剩菜什么的就谢天谢地了,运气好还能有鸡腿吃呢。
      只是。
      时运不济啊,最近实在是没有什么收货,已经饿了两天了,再没有食物充饥,他怕是撑不下去了。这世上最残忍的死法真是莫过于饿死啊,自己死了倒是无所谓,反正是烂命一条。自从记事起自己就是一个人,没爹没娘,没人疼没人爱,还要经常饿肚子,死了倒是个解脱,只是……他这么想着,手腕处传来阵阵刺痛,竟自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大街上依然热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但是全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叫花子。
      穿梭在人群中,如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只是会偶尔停下来,用鼻头在空气中嗅一嗅,接着向前走去。
      大概一刻钟前,一阵莫名的香味把从周公那里做客的他给拉了回来。他敢肯定,这不是普通的香味,而是这辈子闻到的最香的味道,就像……就像久旱逢甘霖那般让人欣喜若狂。只是这味道里也含着一种熟悉和悲伤。
      接着……
      接着他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股味道好像具有魔力一般,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鼻头被牵引着,循着味道,走向人群中。
      他的样子很奇怪,如果在半夜遇到这么个人,肯定以为是撞鬼了。哦,不对,用撞邪了来形容似乎更合适。亏的是大街上热闹无比,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而他,似乎也完全感应不到其他人一般,意识里只有那个味道。

      “哎,小叫花子,今天有剩饭呐,你要不要?喂!喂……”小二哥和小乞丐也算熟了,平时经常看到小乞丐等在门口讨些剩饭,而他也尽量照顾着点。这两天店里没有怎么剩,小乞丐已经一连几次空手而归了,按理说他应该两天没怎么进食了才对,今天倒不闻不顾的走了,难道说乞丐讨食也变得挑了?不对啊,这附近谁不知道他们凤来楼的大厨是最有名的。难不成是饿傻了?
      “哎,客观您请,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小二,小二,你个挨千刀的,又去哪偷懒了,有客人来啦,快接待着点儿。”
      柜台传来店老板的音声,小二哥应了一声,望着小乞丐自顾消失在人群中的方向撇了撇嘴,回店忙生意去了。

      从城北到城南。
      和城北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相比,城南确是个安静的所在,这里人倒也不少,只是没有城北的熙熙攘攘,而是多了一分炊烟袅袅的平淡和宁静。
      这边是大部分平民百姓的居住区。

      城南以南。
      城外大路旁,在距离城门半里处有一家小酒肆,专供行人歇脚饮食。
      酒肆不大,但很干净。这里不是由几张破布随便搭成的茶棚,而是用竹木精细建造的屋子,从外边看起来不大,但里边宽敞明亮,通风也好。屋内整齐的摆放着桌椅凳柜等用具,没有什么装饰,虽然简朴,但不简陋。酒肆没有招牌,只在门外插着两只木杆,一青一白两张酒旗迎风招展。两个“酒”字苍劲有力,在旗上张牙舞爪。
      老板是个五六十岁的外乡人,老伴前几年就过世了,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儿子和一个老管家跟着自己。
      听他父亲说,他祖父是逃难过来的,具体什么难,他祖父没有说过,父亲也还没出生,所以没有人知道。只有祖父留下的唯一遗物见证着那段无人知晓的历史和他们外乡人的身份。那是一幅装裱的很精致的画,只是很奇怪,那幅画上却没有一个图案、一个字,只是白纸一张。虽然不知有何用处,但祖父临终前郑重其事的把它当做传家之宝托付给了他们。
      至于他们是怎么在这定居的……
      其实是这家店的原主人救下了奄奄一息、饿的只剩半口气的祖父,于是祖父就留下来当了个打杂的伙计。恩人无子,又见他人还不错,就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于是祖父便继承了这家小店,一直传到自己的手里也有百多年了。
      店虽小,可也五脏俱全,老板又在店后盖了几间小屋,围了个小院,虽然平时住在城内,偶尔也会在城外看看铺子,而且也能为别人行个方便。
      比如……
      那两个。

      两个老头儿在店前屋后忙里忙外,折腾个没完。他们可不是店里的伙计,而是这里的“常客”,这个“常”可不是一般的长,几十年了,每隔几年他们就会出现在这里,并住些时日,少则三五日,多则两三月。他们还会带些天南海北的奇怪东西,时常会让老板和客人们大开眼界。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在老板还是年轻的时候,就突然遇见了这两个不速之客,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是黄发老人了,到如今老板已经年近花甲,这两个老头儿的音容相貌倒是一点儿没变,仿佛岁月刻意避开了他们,又或是时间根本不敢触碰他们。
      老板看在眼里,奇在心里,表面上不说,却也在暗中观察过。这两人每次到来不过就是喝喝酒、聊聊天,说些天南海北的奇闻异事,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老板想,这肯定是哪里来的老神仙,既能不老不死,又能轻松地往来六合八荒,八成是没错了,这么一想,顿感蓬荜生辉,脸上有光。能遇到神仙,这真是祖上几辈子积德啊。所以每次他们来到这里都会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不知道是不是神仙因为活得太久了,都养成了奇怪的癖好。这两个老头儿虽说年纪一大把了,却也是个喜欢自己动手的主。都折腾了好几天了,弄得附近鸟不拉屎鸡不下蛋,这传说中的“美食”还没有做好。

      “嘿,老怪,你小点儿火,火大了就不好吃了。”隔着老远就闻着一股燎人的烟味儿,老人皱着鼻子忍不住朝后院大叫。
      “知道了知道了,别啰嗦,快取醴泉酒来入味儿。”老怪抱怨的声音夹杂着一股烧糊的味道,从后院传来。他们俩自然就是这里提到的“常客”了,他叫做老怪,另一个称为老鬼,都一把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似的,真是一对活宝。
      “这就来,这就来。”老鬼一边答应着一边抄起酒葫芦就往外走,可能是心急了,也没注意到门口横着的不明物体。
      “哎呦!”一声惊呼,老人被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酒葫芦脱手而出,摔在地上,“砰、砰、砰”滚出老远。
      “谁?!谁暗算我老头子。”地上响起“嗡嗡”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哎呦,连老人家都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丧天害理、丧权辱国、丧家之犬……”老人似乎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对着眼前兀自乱转的金星直叨叨。
      “老鬼!老鬼?你个老不死的,死哪去了?”

      许是饿得太久了,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哀嚎,喉咙也无力的哼唧着,俨然就是一曲饥饿二重奏。一个小乞丐,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嘴里还叼着某位老人的裤脚,口水湿了一地,旁边还蛙趴着一个碎碎念的白发老头儿。非常具有戏剧性的一幕。
      晚生从后院跑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晚生十岁了,是店老板凉介的儿子,因为生的晚,所以取名晚生,和两个“常客”玩在一处,非常投缘。老鬼取酒许久未回,老怪遣他来看看情况。
      晚生直愣愣的盯着地上的两个奇葩,小脸儿涨得通红,竟是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他深呼一口气,然后大叫一声:“怪爷爷,快出来,鬼爷爷被人碰瓷了!”
      “娃娃,你说啥?”这可不是个小事儿,他们活了都不知道多少岁月了,从来都是他们占别人的便宜,今天竟遇到碰瓷的了?不行,一定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
      晚生扯着嗓子正要再喊,忽见一个人影出现在后院门口,这一口气没憋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大笑起来,再也止不住。
      原来那老怪竟也不是凡品,这边忙着,他那也没落下。只见一个气喘吁吁,身形魁梧的白发老人,脸上被烟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胡子、眉毛、头发全都被火燎的打着卷,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执着焦黑的烧火棍,嘴里还塞着一大块没咽下的烤地瓜,张牙舞爪的出现在后院门口,活像个饿死的夜叉老爷。他嘴里“呜呜”的喊着:“娃娃,这是怎么了?”
      于是更诡异的一幅画面出现了:一个夜叉状的老人,一肩扛着大笑不止的小男孩,一手捞着碎碎念满脸泥土的碰瓷老人,男孩一手抱着酒葫芦,一手挥舞着焦黑的烧火棍,后面还拖着一个咬着某老人裤脚死活不肯放嘴的小乞丐。
      哈,风景这边独好。

      “慢点儿吃,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晚生一只手递上酒葫芦,一手托着下巴,盘着小腿儿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小乞丐,心里直嘀咕:难不成这家伙是饿死鬼投胎?
      想想刚才,怪爷爷一放下他们三个,小乞丐循着气味,立马就虫爬到“美食”旁边,两眼放光,口水直流。他晚生心眼好,就慷慨地把刚做好的竹桶饭施舍给了小乞丐,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吃!
      小乞丐也不客气,一把接过酒葫芦仰天就是一大口,及其享受的“哇”的一声,仿佛爽到了极点,然后继续低下头用他脏兮兮的小爪扒着怀里的竹桶饭,全然不顾旁边泪眼汪汪望着自己、可怜兮兮的老鬼和远处坐在地上同样大快朵颐着烤地瓜、脸上却更加精彩的老怪。
      这场面直叫人啼笑皆非。
      “我的竹米,五百年才收获一波的竹米啊!”老鬼的心在滴血。
      竹米又叫练实,是竹子开花后所结,竹子寿长,五百年到一千年才会死亡,亡前开花结果,以续其后。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竹子开花后都能结出果实,所以竹米极其难得。古书《洪荒异志》有记载:“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既是上古神兽所钟,竹米配上醴泉酒想必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可是竟然便宜了这小鬼!
      “鬼爷爷,这么小气作甚,我爹爹常教育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晚生小鬼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三个手指头。
      “真不心疼老人家,这些年你鬼爷爷白疼你了。”老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仿佛这竹米饭不是他做的一般,只顾咀嚼着嘴里的地瓜,好像嘴里还能流出香味来似的。
      “鬼爷爷不是带了好多来吗,还怕吃穷了不成。”晚生小嘴一噘,小眼一翻,双手抱胸,一副老成的样子。
      “没了。”老鬼提起一个布袋,倒了倒,相当委屈地说道:“我们一连做了好几天,全都用光了,只剩下这么点儿,都给他霸占了。”
      “没……关系……嘛,五……百年而已……嘛,也不是很久。”晚生小鬼憋了半天讪讪地蹦出句安慰的话来,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遇到这两个小鬼可算是他这个老鬼倒了大霉了,他一个老人家也不好开口和小孩子计较不是,只能老泪纵横的盯着他们,委屈的不得了。
      “有句话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老怪适时的插了一嘴。
      “怪爷爷,我才走一会儿,怎么你脸上……”晚生机智地转移了话题。两个老人家对他好他都记在心里,平时再惯着宠着也不能捡着一个老人家欺负不是。没错,都有份。
      老怪心虚地看着眼前颇为奇怪的正在打量他的六只眼睛,急忙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我脸上怎么了?”
      这不抹还好,一抹脸上顿时就变成花脸了,之前虽是黑一块白一块,但也黑得均匀,现在变成了黑一道白一道,他竟然不知道剥烤地瓜的手比烟熏的脸要更油更黑。
      看着楞在当场的三人,老怪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尴尬的咳嗽两声,“哦,肯定是刚刚烧火的时候……有这么黑吗?才抹了一把手就黑成这样了,不行我得洗洗去……恩,还是吃完再去。”本来是想解释的,但后来明显底气不足,就变成自己嘀咕了。
      他这嘀咕的声音不大,但却被听了个清清楚楚,直引得三人哈哈大笑,小乞丐一口饭还没咽下去,被呛了一口,差点喷老鬼一脸。
      “哎哎哎,别浪费我的米啊!”老鬼看着咳嗽不止小乞丐,心疼道,看这架势就要上去抢食。
      小乞丐双手一环,身一扭挡住半个饭桶,小乞丐笑岔了气,咳嗽了半天,楞是把一嘴米饭咽了下去,颇叫人无语。当然,这种不铺张、不浪费的优秀品质很值得我们学习,只不过呛到的话还是吐出来的好,容易伤身。
      老鬼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爱的美食一点儿一点儿进了别人的肚子,心里是在滴血的。
      一桶竹米饭很快就见底了,小乞丐心满意足的的打了个饱嗝,很大方的把饭桶捧到老鬼面前,感激道:“多谢款待。”然后舌头一舔,把鼻尖的饭粒也送进嘴里,两眼一眯,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老鬼先是盯着小乞丐,见他把最后一粒米也吃进了肚里,心里咯噔一下,他颤巍巍的接过饭桶,两眼微湿,六神无主道:“不谢,不谢。”然后死盯着桶里出神。
      这些,晚生看在眼里,既好笑,又可怜,这么欺负鬼爷爷是不是过了点?毕竟一大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估计他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都多,想必是不会斤斤计较的。虽然这么想着,可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忙转移话题。
      “这位……额,兄台,请问怎么称呼?”晚生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小乞丐刚要回答,旁边传来老鬼幽幽的声音:“娃娃,你应该问‘这位姑娘,应该怎么称呼’,你说是也不是呀,女娃娃。”
      这句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小乞丐眼睛瞪得老大,张着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他在这乞讨也有些年头了,穿得破破烂烂的,从来没有人看出她的女儿身,要知道一个人在外混,男儿身要比女儿身方便和安全的多,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一个老头子发现了,难道就是刚才盯着的一会儿吗,真应该分他点饭堵上他的眼和嘴。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乞丐随即释然,她双眼一挑,露出个深藏不露的笑容,看着眼睛瞪得比她还大,嘴张得比她还圆的晚生,脆生生的说出两个字:
      “零凝。”

      在那一刻,晚生怔住了,也许仍在盯着饭桶的老鬼和啃着地瓜的老怪都没有发现,从那个叫做“零凝”的女孩的眼中,竟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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