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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嚣张 ...

  •   “我当然是要报复你。让你也不好过,比我还痛苦,就这么简单。至于我昨晚为什么不见你,你自己明白的。”姬初凝视他厌烦到近乎冷酷的双眸,口吻嘲讽,但心底感到一阵凄凉。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厌世忧郁、不近人情的模样,才在偌大的宫廷中格格不入。

      宫中人个个眼中迸发出积极向上的渴望,从来不肯把除微笑以外的神情挂在脸上。只有他决不妥协,决不低头,决不收敛厌世的情绪,即使脸上一直带笑。她不可救药地迷恋这样离经叛道的人,因为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是她企图挣脱莫名束缚的唯一方式。

      宇文元“嗤”了一声,不知是对这个答案感到不屑,还是嘲笑她的天真。

      他随随便便一脚踢开面前的石子,停在姬初身边:“我让你痛苦了吗?”

      “你说呢?”

      “我可记得我全都在讨你欢心,你也从来没说不高兴。”宇文元用着少得可怜的耐性道:“姬初,我拜托你,一个男子一生不止一个姑娘,一个女子一生也可能不止一个男人。我这么坏,你能不能矜持些,放开手,别再缠着我,也别缠着我爹,陈王府供不起你这尊大佛。满帝京城想尚主的大族子弟那么多,那个谁——丞相的儿子景什么的,不是为你要生要死吗?让他尚主,保证不让你痛苦。”

      膈应谁也总好过膈应他。

      姬初内心的防线节节败退,勉强咬牙道:“不要扯上别人。你也知道是你不对了,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指责我?我放不开,我把你当做真心喜欢我的人喜欢你,我不能再喜欢别人,这都是我的错么?矜持的人,就该忍受别人的伤害,默默屈辱,不可以回敬?我真想问问老天,真心的情感有错吗?我毫无保留信任一个人有错吗?”

      宇文元烦死了她用这样可耻的天真质问他。

      太可耻了,在他面前——在他这个饱受折磨屈辱,还要转眼就对她笑脸相迎的人面前——太可耻了。

      “好吧。”宇文元摊手,笑得很冷酷,“是我的错。但我给你个忠告: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好过。逼急了我,你会比现在还不好受。我是个中老手,你玩不过我的,只是我懒得理会,以及你的身份是唯一的顾忌。所以,你最好学学伟大的圣人留下来的教导,以德报怨,知道么?给你的皇族留点儿面子,别让人指责你寡廉鲜耻,自甘堕落。你看这世间,由来男子不爱了,女子纠缠就是下贱。”

      姬初深知宇文元说话一向如此,无所顾忌,早在来时路上做好了准备,也不料他对她说的话能难听到如此地步。

      “可你从来吝啬,根本没喜欢过我,对不对!”姬初这句苍白的诘问几乎声嘶力竭,“下贱”这二字刺得她柔软的心脏血肉模糊,从中涌出压制已久的复杂情感,和着心血溃如决堤般摧毁她苦苦挣扎的理智。

      仿佛她在毫无防备下推开禁锢她的大门,然而门外迎面而来的只是漫天箭雨,避无可避——她以为黑暗的宫殿是禁锢,原来也可能是最沉重的保护。

      偏偏宇文元不假思索地答:“对。”

      姬初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他。

      但宇文元只闭眼把脸一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的手再也无法落下去。

      他说得对,他很懂得怎么就能让她更难过。可她对他没有办法,她喜欢他,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最后她温热的指尖从他冷峻的脸上滑过,因而也沾染了惊人的冷意,仿佛直冷到了血液里、骨头里。当她将手掌拢入袖中,衣袖里的温度霎时烟消云散。

      这个暮春很冷。

      姬初挂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以德报怨?我哪里有德啊?面对你,我永远做不了一个‘高尚’的人。你也说了,我是个‘寡廉鲜耻’的人嘛。我就要报复你,就要让你不自在,哪怕玉石俱焚。你越想远离我,我偏要让你往后的每一天都不得不看见我——还要叫我母亲呢,儿子。”

      “呸。”宇文元狠狠地搓了一把她的手触碰过的皮肤,道:“你真可怕。姬初,谁被你缠上谁倒霉。你已经疯了。”

      “没有谁,只有你。”

      “你到底何必要这样恨我?”

      “不如问你自己。”

      他根本懒得问。宇文元一掀衣袍下摆,不羁地坐在地上,烦躁道:“如果我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呢?”

      姬初整个人一僵,不知道身体里什么地方开始痛起来了。她最怕听见这句话,在他未说出口以前,她还能当做没有这回事。相爱相杀好歹是痛并快乐着,一厢情愿的报复太过绝望。

      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一切过往都如梦幻泡影,被他血淋淋地戳破,迫使她别无选择地继续向前,从箭雨中孤独地行向彼岸。

      他不容许她有半分手下留情,或是临阵脱逃。

      姬初垂眼冷笑道:“我知道,连——柔,对么?特别的名字。能让你一回陈国就一见倾心的人物,真是令我好奇。”

      其实这名字一点也不特别,满帝京女子叫什么柔的不知有多少,可是因为是他的心上人,她便也觉得有些特别了。

      宇文元沉默须臾,突然叫她:“细细。”

      细细是她的小字。

      姬初愣了一下,这称呼像个魔咒。她扭头不看他,轻飘飘地问:“你是不是要让我别为难她?”

      “不是。”宇文元讥笑道,“我是想说,这名字真他妈难听,我以前怎么叫出口的。”

      姬初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目光不带丝毫攻击性,也不柔和,只是很茫然,很迷离。

      她无可奈何地微微颤抖,双手握成拳,低下头一言不发。她还能说什么?她没法如他一样刻薄地攻击他的名字。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具有强大的杀伤力,然而她重复只是可笑的幼稚。

      宇文元道:“怎么?没话说了?没话说了就走啊!站在我这干吗,要和我睡觉?”

      在静静地与他眸光碰撞许久后,她开了口:“我这就走。但是宇文元,我真的很生气,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宇文元眼中的不屑更厉害:这还是孩子气的话。谁生气到了极点会说出来?

      真正阴狠的人大怒,都恨不得旁人永远不知道。

      姬初抬起头,咬牙笑了一声,大步流星朝门外走。

      门口处放了几盆点缀的月季,枝桠放肆生长,轻易勾住了她飘飞的衣角。她低头看一看,面无表情地拽着裙裾一把扯下来,狠狠踢翻了花盆,扬长而去。

      宇文元对她挑衅的举动视而不见,仍随性坐在地上,曲起一条腿,在一片狼藉中看着姬初削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忽然有一刹那他被这样哀伤的气氛击中。

      他不禁回想起那年在宫中初遇的情形。

      那天阴晴不定,像是随时要下雨一样。金碧辉煌的宫阙也没有映亮这方昏暗的天地,反倒因为强烈的对比,更突显沉重的阴霾。

      宇文元刚被殿中省的内侍叫去僻静处一番拳打脚踢,这样的事从他十三岁入宫开始就习以为常。

      他活着进来,没打算活着出去。

      宫里的人大约也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他们根本不拿他当做一个人来对待。

      罪恶的宫廷地狱被这雕栏画栋、琉璃碧瓦、衣香鬓影粉饰得完美无瑕。连一条长廊、一条夹道也要漆红烤蓝,美轮美奂,可惜住在里面的,大都是披着人皮的麻木的野兽。

      这世间极致的丑陋素来有完美的伪装。

      宇文元冷眼看着一路虚伪的人影与建筑,心底只有迫切渴望得到宣泄的恨意。他忍住钻心疼痛,经过了华林园的樱树林。

      这里的樱桃是熟透的,挤在枝头猩红一片,宛如方才从他胸膛滚落的鲜血。

      他不是没想过偷摘,但是侍卫几乎无处不在,丝毫不给他留下机会。

      今天好像不太一样,他还没靠近,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侍卫就乱哄哄地打成了一团,同时还伴随不知哪儿发出的问答声,什么“一顿”“三顿”的,大概在讨论吃饭的问题。

      宇文元漠不关心地打算绕过去,冷不防听见头顶风声呼啸。他皱眉仰头,只见一人从树枝上朝他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才发现那是个少女,想了想,还是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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