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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内侍 ...

  •   宇文元沉着脸,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一般,领人冲下山谷去寻连柔。

      姬初想了想,一边快步跟着下山,一边镇定地吩咐道:“快去报官,叫衙门的人来。”

      她不为宇文元恐吓所迷惑,身正不怕影子斜,本来不是她做的,她有什么好心虚。

      山下是个空谷,杂草丛生,大片荆棘和葛藤纠缠不清,绕着山底放肆地生长。不知是原本就没有路,还是已经被杂草掩盖了,放眼一望,除了郁郁葱葱的深邃,半点看不见土色。

      红素疑心这草里有虫蛇,拦着姬初,不让她进去。

      陈王府的人在山下找了一阵,没有发现连柔的人影。直到都城衙门的府丞领着一百余人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又找一阵,才将连柔的尸首抬出来。

      差役给尸首盖上了布,经过姬初后方时,她刚开口叫人掀起来,府丞又忙不迭按下去,额上的汗顺着微颤的面庞滚落,“千万三思!连姑娘从山上摔下来,纵然谷底草木葱茏,泥土湿润,终究还是……没有留下全尸,殿下想必看不惯这个。”

      宇文元阴郁地笑道:“给她看,清河帝姬在宫中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会看不惯。她就爱看这个。”

      府丞知道不是正经话,但夹在中间很难办,只得望着二人欲哭无泪:“二位别拿小人撒气,小人日子也艰难啊!”

      “罢了,你们先抬回衙门去。”姬初盯着宇文元脸上的冷笑,无端觉得一阵可怖的寒意袭上心头。

      她没有执意再看。

      她已经知道,当宇文元这样笑的时候,必然是有阴谋——是有她不愿看见、害怕看见、会使她痛苦的事等着她。

      只有能让她痛苦的时候,他才会笑得眼神里满是疯狂。

      陈王府的一干下人簇拥着姬初和宇文元回去。

      连柔的死因已跟府丞说明过了,随从都如实相告,替姬初作证。

      府丞无心造次,不敢请他们去衙门说话,也不想深究,只对姬初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果断抬着尸首走了。

      姬初心神不宁地坐在马车中,回想起府丞临走的神情:那笑容里透露出明显的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但又无所谓事情是否如此简单——因为她想要事情如此简单,所以他也会坚决地认为事情就是如此简单的讨好意味。

      可是那分明是事实!

      纵使她在事后内心产生了微小的罪恶:她因为不喜欢连柔,所以对其死去没有多余的悲伤,并且还松了一口气——她当真不想日后和连柔共处同一屋檐下。

      但她也只是如此,她拿皇族尊严起誓,绝没有碰过连柔。为什么他不肯相信?为什么要恶意揣测,扭曲真相?

      如果他根本就不会相信他们的口供,只愿相信自己认定的真相,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询问?

      只剩下一层虚伪的外衣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恼怒,莫名不被人相信的难受之感蔓延心脏,姬初不由咬牙对红素、青娥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看见府丞的神情没有?那模样活像亲眼看见我谋害连柔了似的。宇文元跟我有仇,尚且还能明辨是非,他倒好,真话听了也不信,只配听假话了!”

      红素道:“一看他贼眉鼠眼的姿态,就知已是个分不清真假的人。殿下别理他,清者自清,更何况奴婢们一二十个人在呢,怎么也不会让人诬赖殿下的名声。”

      姬初气呼呼地点头:“谁愿意理他,我是一时气不过,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一路上气氛沉重肃穆,众人都默然不语,害怕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

      宇文元丢下他们,独自策马飞驰在最前方,眨眼一骑绝尘,没了踪影。

      姬初掀帘望了望宇文元离开的方向,问道:“那条路是去哪一座地狱的?”

      “回殿下,是去衙门的路。”下人战战兢兢地答。

      “嗯。”姬初听了也没反应,松开帘子,回头目光发直,像是已经放空了。

      等回了府,姬初头一个跳下马车,快步奔进卧房里,还真倒在塌上蒙头大睡,连午饭也不吃。

      过了大半个时辰,已经快申时,红素二人忍不住来请她。当二人轻轻拉开被子,才发现安静沉睡的姬初早已双眼微肿,满面疲惫。

      不出意外看见她手腕有被掐得乌紫的伤痕,这是她惯有的压抑情绪的方式。

      她以为红素二人不知道。

      ——叫从未受过委屈的她如何敌得过这样大的冤枉?

      杀人。

      红素和青娥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又替她把被子盖回去,悄悄出门。

      城南郊区一带街道空旷,两旁亦不见坊墙楼阁,可见不是居民区。

      明晃晃的烈日宛如毒辣火海,连白杨的树叶都晒得焦了,懒洋洋地耷拉下来。

      高大沉重的栅栏围在土垛前方,四周守卫的持戟士兵却个个眉目肃然,盔甲加身,除去慑人的威风气势外,严明军纪可见一斑。

      这是陈王麾下的十一万镇西军,早年曾随今上征战中原,北拒羌、羝,立下不世战功。即使朝廷已十余年未曾大规模用兵,但威名远扬的镇西军练兵如旧,没有迷失在暂时的安稳表象下,仍保持着极度锐利的锋芒。

      这使手持天子制书前来传令的内侍感到一阵欣喜,而欣喜过后是更深的惊惧。

      “陛下已决意对突厥用兵?”宇文思微笑着问。与此同时,跪坐在他右侧的妙龄少女正将一颗枇杷递到他嘴边,他平静地吃了。

      内侍无法从他的言行里看出他是否感到意外,只好道:“北方突厥屡次来犯边境,抢掠钱粮不谈,想必王爷也已知道风声——突厥大单于率军十五万借口中原边境都督无故抓人,已渡过黄河天险、夺取赵县后迟迟不退,显然意在开战。陛下思及边境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且突厥已打上门来,如不开战,中原朝廷颜面何存?诸位大臣们无论如何也劝阻不了,只得同意陛下御驾亲征。”

      宇文思道:“陛下圣明,此去必旗开得胜。”

      内侍看着镇定自若的陈王与侍女眉来眼去,心下非常不自在。不知是画面刺痛了他敏感的神经,还是他想到了已是陈王妃的清河帝姬。

      他觉得口干舌燥,一阵无名之火萌芽,烧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内侍连忙端起面前的银盏灌进嘴里,等咽下去了才发觉那不是水,是酒。

      “咳、咳咳——”内侍白净的面庞呛得通红,抬头却见宇文思仍微笑着凝视他,波澜不惊,仿佛这个表情已在他脸上生了根。

      这是个可怕的人。

      内侍心想:自己不是他的对手。陛下也未必是。

      这时候门外一名百夫长疾步进来,在李为耳边低语了一阵,李为吩咐了一句,挥手令其下去了。

      宇文思关切道:“安内侍要不要紧?——拿水来。”

      “不、不,没什么要紧。”内侍接过水饮了一口,吸气道,“奴婢丢人了,叫王爷看了笑话,实在对不住。这是陛下调镇西军随御驾出征的制书与兵符,着令王爷领兵,为前锋十五营大将军,统领一应事宜,有劳王爷接旨。”

      宇文思极为恭敬地跪地接旨,内侍连忙在他跪下去的瞬间扶起来,客气道:“王爷请起。”

      宇文思很快看完制书,随手递给一旁的李为收起来,沉吟须臾,道:“下月初九誓师行军?今日已二十一了,我领兵入京最快也要半月,这么急?”

      内侍忙道:“陛下说兵贵神速,迟则生变,所以定得是赶了些。王爷若有难处,奴婢……”

      宇文思笑道:“陛下这话说得十分有理。我没有难处,今晚将话传下去,明日一早就令辎重营开始准备。只是有一件事奇怪:陛下要我领着世子一同入京,但也未曾指我的哪一个儿子为世子。因着某个理不清的缘故,我倒不好妄自揣测圣意,”他说到这,冲内侍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还请安内侍替我解惑。”

      内侍心知他是在指清河帝姬与宇文元的纠葛。原本世子自然是嫡长子,但是因有这层缘故,皇帝不一定乐意在战场上看见宇文元,看见了也容易派去英勇就义。

      “这个,”内侍很是尴尬,“王爷家事,陛下亦不愿横加干预……王爷就看着办吧。”

      宇文思笑意深了一点儿,点头道:“我明白了。时辰不早,安内侍车马劳顿——是否随我一道回府见见清河?”

      安内侍拱手与宇文思、李为、三司等人出门去,笑道:“今日天色太晚,奴婢怕见了殿下有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话,还是明早拜见吧。奴婢这就告辞回驿站了,王爷与几位大人慢走。”

      “请便。”

      宇文思吩咐三司将调令传下去,先出了镇西军营,与内侍分道扬镳,才问李为:“方才什么事?”

      李为将连柔之事告知宇文思,叹气道:“连姑娘双亲去衙门时大吵大闹,认定是殿下将连姑娘推下去的。说来也是人之常情,突如其来的死亡很难接受,殿下与连姑娘又是那样的关系。但他们如此言之凿凿地大闹,转眼满城风雨,流言也尽是对殿下不利的,真是百口莫辩。学生已命人将这消息暂时压下来,不会让安内侍知道。”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内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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