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死去之日》葵里

6、士之耽兮

　　遥远的东方霞光微晕，当片羽之鸟飞离之时，安倍晴明才披着晨露归来。

　　疲惫的安倍晴明脱去沾了血污的羽织，习惯性地往丽姬院里走去，护卫在门外的式神纷纷朝他颔首行礼，表示一切正常，心下顿时就安定了许多。

　　房中的烛火尚未燃尽，柔和的光影在推门的纸绘上跳跃着，每当安倍晴明受命出阵，丽姬就会守在这盏灯前，彻夜不眠地添油，让它不至熄灭。

　　安倍晴明也没少劝过，丽姬却振振有词地说：“熬不住了我自己会去休息的，不用担心。”

　　思及此，安倍晴明的表情就像融化了一样，嘴角也牵动着周边的肌肉不争气地松懈了下来，然而一走进内室，他就嗅到了一股阴阳师无比熟悉的，尚未消散的妖气。

　　这位师从名门的天才阴阳师有生以来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上天啊……）

　　安倍晴明踉跄着奔入了里屋————

　　（只有那个人，）

　　那是他抢来的恋人，为了得到她，安倍晴明从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就像个撒谎成性的混蛋一样卑劣，甚至将曾经坚守的义理全都抛在了脑后。

　　（绝对不可以……）

　　“丽姬！你在哪里？丽姬！”

　　立乌帽掉落在地上，渐渐滚远，但青年凌乱的脚步却并未因此而滞缓半分，他太过焦灼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理智被莫大的恐慌强行抽离之后，一片空白的大脑也失去了正常思考的功能。

　　（只有她！）

　　通红的双眼扫过这个妖气弥漫的房间，丽姬练习过的字帖半展开着平铺在小塌的案几上，花瓶中昨日清晨他亲手折下的月季也仍然鲜活，可是安倍晴明却找不到她的身影。

　　“丽姬，你在哪里……”安倍晴明一边失神地喃喃着，一边翻遍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几近崩溃的安倍晴明仿佛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耳边是他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视野中也只剩下灰白的色调，他似乎变得目不能视，耳不能闻，一切的一切，恍如人间永夜。

　　最后，在安倍晴明打开衣橱之时，他失去焦距的双眼蓦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晴明？”

　　睡眠不足的丽姬一边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说道：“欢迎回来。”

　　看着满脸迷蒙的少女，安倍晴明由衷地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他虚脱地跪在榻榻米上，伸手将她抱了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为她拨开颊边凌乱的发丝，俯身轻轻地抵住了她的额头。

　　情绪的起伏太过激烈，以至于安倍晴明错乱的心跳迟迟无法平静。

　　“怎么了？”感觉到安倍晴明的异常，丽姬便强打精神直身坐正，捧起他的脸庞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随即心疼地皱起了眉，“脸色很差呢，昨天受伤了吗？哪里会痛？难不难受？”

　　那双细腻而温暖的手上，残留着一股妖邪之气。

　　“丽姬，你有没有事？”安倍晴明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般，焦急地查看着她的情况，“对不起，你昨天一定害怕极了，对不起，我应该守在你身边的，无论如何都该守着你的，别怕，我在这儿，一切都会好的，丽姬别怕，别怕……”

　　语无伦次的安倍晴明只是一味地向丽姬道歉，不停地说着安抚的话，他想要对她露出一个微笑，却不知自己此时苍白的面容看上去是何等仓皇。

　　“嗯，我不怕。”丽姬紧握住他的手，直视着他的双眼说：“有晴明在，我什么都不怕。”

　　现在这个情况，与其说是安倍晴明在安慰丽姬，倒更像是他正通过确认她的存在来获得安慰。

　　“……那只闯进来的妖怪呢。”

　　恋人传递过来的温度，暖得几乎令人感到酸楚，安倍晴明嗅着她身上的妖气，只觉心如刀割，直将闷在胸腔中无处发泄的戾气尽数转化成了一股深沉的恨意。

　　妖邪即恶。

　　这是所有阴阳师的信条，即使安倍晴明体内流着一半的白狐血统，他挥向妖魔的剑却从未有过丝毫迟疑，毕竟只有同类，才能真正了解他们的残忍与冷酷。

　　因此，光是想到曾有妖怪试图袭击丽姬，他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了起来。

　　“没事的，我并没有受到伤害。”丽姬摇了摇头，“有你留给我的式神，我怎么会有事呢？那妖怪才一现身就被赶走了，一点油皮都没擦破，所以不要担心了……”

　　见丽姬眼中没有丝毫勉强的意思，安倍晴明紧绷的神情才渐渐舒缓，“太好了。”

　　“不如说……”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哦。”丽姬由衷地发出感叹，“虽然有点可怕，但是你所在的世界，真的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呢，然后晴明是英勇的主角，超厉害！”

　　“丽姬……”安倍晴明欲言又止。

　　“嗯？”

　　“不，没什么。”

　　“不愿意告诉我吗？”丽姬扯过安倍晴明的广袖爱娇地摇了摇，用亮晶晶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又问了一遍：“真的不愿意吗？”

　　“……当然不是。”

　　凭着这一招向来无往不利的丽姬顺势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安倍晴明从背后揽过丽姬的腰，浅浅的鼻息裹挟着一股热意钻入了她耳中，随即又用手蒙住她的双眼，视觉的减弱使得身体的其他感官的敏锐度直线飙升，因此当青年的体温熨帖在她脖颈的肌肤上时，丽姬本能地打了个激灵，却又被他拥得更紧。

　　“晴明？”

　　“暂时……不要看我。”

　　安倍晴明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微垂的眼睑遮住了眸中晦暗的幽光，然后动情地亲吻着她的发丝，对方纤长的睫毛轻轻地扫过他的手掌，那细微的触感便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我有些无地自容。”

　　“为什么？”

　　“……太不像样了。”

　　“呐，我说。”

　　丽姬语气渐冷：“不要再无意义地责怪自己了，你只是去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有什么不像样的？”

　　“在我看来，你比谁都了不起。”

　　“哈……败给你了。”

　　就像是要将丽姬就此嵌入骨血中一样，安倍晴明几乎将她整个身体都裹进了怀里，满腔的怜爱之情让他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安倍晴明释然地笑了：“我果然赢不了丽姬呢。”

　　这个人掌心的温度，坦率的话语，还有望着远方时偶尔露出的虚幻笑容，每一处都令他无可救药地为之着迷，以至于她只须勾一勾手指，他就会丢盔卸甲，朝她狂奔而去。

　　“晴明今天老是说奇怪的话……”丽姬拿下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气鼓鼓地转过身瞪他。

　　“我只是，一时慌了神。”安倍晴明细细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叹道，“还好你安然无恙。”

　　否则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毕竟盛怒中的安倍晴明缺乏理性，届时身体里沸腾的妖血会将他刻意压制的暴戾与淡漠无限放大，相比起他经过精心教养后，时刻闪耀着荣誉光辉的人格，那个同样名为安倍晴明的妖怪却视生命如草芥，毫无悲悯之心可言。

　　“我知道，我都知道，晴明只是担心我而已。”丽姬俏皮地眨了眨眼，抬手胡乱揉着安倍晴明的脸颊，“你看，我这不是特别聪明地钻进衣柜躲起来了吗？”

　　紧接着又用拇指牵起他的嘴角，像诱哄小孩子一样说：“来，笑一笑。”

　　“你啊真是……”安倍晴明只是宠溺地看着丽姬，任由她将自己当成面团似的搓圆捏扁。

　　“唔呣、晴明笑起来才好看呢。”丽姬专注地用指尖滑过青年挂着笑意的眉梢，微垂的眼角和挺直的鼻梁，最后缓缓落到了他的薄唇上，“又强大，又英俊，还那么温柔……”

　　经玉石雕琢而成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冷峻又深邃的黑色眼眸，这位身具白狐血统的贵公子有着妖物般俊美的容颜，神采却英气凛然，他很少穿底色鲜艳的狩衣，平日里更偏爱简洁的式样，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因此整个人仿佛以水墨晕就，一笔一画，皆是清风朗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于安倍晴明的好相貌，丽姬总是不吝赞美，每当她练琴写字想偷懒时，便一根一根地去数他的睫毛，那目光直率又坦然，往往将他弄得面红耳赤，没办法继续再教下去了，就如同此刻一般：

　　“听到这些话，我很高兴。”

　　“你一夜都没合眼，肯定很累吧？”

　　“一点点而已。”安倍晴明顶着两个完全没有说服力的黑眼圈，乐呵呵地抱着丽姬不肯撒手，“但是和丽姬在一起的话，就不会感到疲倦了。”

　　“回来了呢。”丽姬会心一笑。

　　“什么？”

　　“平时的晴明。”

　　“抱歉，居然还让你反过来为我担心……”安倍晴明有些羞赧，竟然难得一见地红了脸。

　　“明白了的话，就赶紧去休息，养好精神。”丽姬表情一变，一本正经地板起了脸，摆出一副说教的口吻训道：“身体最重要。”

　　闻言，安倍晴明不由得忍俊不禁：“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