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吾爱永恒 ...
-
继国缘一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
家里派来护送他去寺庙修行的两个侍卫已经被那个吃人的怪物撕成了碎片，原本坐在马车里的继国缘一为了躲避他的追逐也不慎摔到山道下，变得伤痕累累。
然而紧迫的事态没有留给继国缘一丝毫喘息的时间，强大的求生欲使他暂时忽略了身体上的疼痛，飞也般地跑了起来，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继国缘一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夜晚的荒郊野岭中乱转，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处庇护所。
进去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座神社，但看上去没有丝毫人烟，甚至连半点光亮都见不着。
鬼循着血腥味追了上来，不过因为刚才已经饱餐了一顿，所以他就像戏弄老鼠的猫一样，悠哉地跟在继国缘一身后欣赏他狼狈奔逃的模样。
继国缘一慌不择路地冲上了本殿的石阶，想要逃入室内，但却发现门被上了锁。
这时鬼和继国缘一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够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了，他舔舐着手上残留的血迹，发出阴森的怪笑：“小子，你无处可逃了。”
“哈……哈……”
继国缘一剧烈地喘着气，身体贴着门板缓缓滑落，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孩的肉质会鲜嫩很多呢，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面目狰狞的鬼一咧开嘴，两颗尖锐的獠牙就露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冷光。
正当鬼出手抓向继国缘一时，他反应迅速地侧身一滚，成功躲过了这一击。
而那只鬼的小臂就直接穿透门板，发出了一声巨响。
“哦~反应很快嘛。”
一击未中，鬼慢悠悠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扎进皮肤的木屑，那些细碎的擦伤立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鬼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脸上长着奇怪胎记的小男孩，类似于某种冷血动物的竖瞳微微眯起：“……就是不知道你能躲过多少次了。”
说罢，鬼再次向继国缘一发起了攻击，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然而直到这只鬼把整扇门打碎，都没能伤到继国缘一，虽然他闪避得有些慌乱，姿势也千奇百怪，但确实是完全躲开了他的伤害。
不过小孩子的体力终究有限，与这种超乎常理认知的非人存在根本没有可比性。
因此继国缘一身上很快就挂了彩，而鬼在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的刺激下，攻势变得愈发凌厉，这样下去，他恐怕撑不过几个回合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因为这会儿鬼已经扼住了继国缘一的脖颈，将他悬空提了起来，用平静而不失轻蔑的口吻评价道：“作为一个人类，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谢谢，我玩儿得很开心。”
话音一落，鬼就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着继国缘一咬去————
“在别人的神社里吵什么吵？”
呼啸的狂风裹挟着一声怒喝，从本殿内冲出，直接将一人一鬼掀飞到了石阶之下。
鬼顾不得去捉继国缘一，而是又惊又怒地抬头望向声源，正见一个浑身散发着柔晕的女子踏出本殿，施施然踱步而来。
夜色朦胧，却无法使她的光辉黯淡分毫，似乎只是直视她的容颜都是一种无礼的冒犯，而那通体的圣洁气息，让人在看到她的一瞬就知道，这是一位神明，一位真正的神明。
“……可恶！”
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的鬼低咒一声，立刻想要转身逃走。
神明眉心一蹙，从容地抬手一指，那鬼便惨叫着在一道炽热的金光中灰飞烟灭。
体力耗尽又瓷实地摔了一跤的继国缘一伏在原地好半天不能动弹，但还不等他从死亡危机中缓过神来，那只将他逼到山穷水尽的鬼就已经被解决了。
显圣的神明瞥他一眼，以为这孩子受惊过度吓傻了，还走过来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继国缘一呆愣地感受着头上的暖意，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恐惧顿时化作泪水涌出了眼眶，但神明并未多做停留，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便消失在了虚无之中，而本殿原先紧闭的大门也敞了开来。
见状，继国缘一知道这是要庇护他的意思，于是他爬起来踉跄着走入神的居所，小心翼翼地对着空荡的大殿道谢：“谢谢您，神明大人。”
***
丽姬没想到她还会有醒来的这一天。
甫一睁眼，便见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照了进来，在地板上映出点点光斑，与此同时，海量的祈愿声瞬间涌入了丽姬的脑海，吵得她的天灵盖都要炸开了。
一些记忆的残片也随之被塞进丽姬了脑袋里，让她不得不花了很久时间来整理这些杂乱的信息。
最后丽姬发现，自己似乎成了神明，而现在她所处之地，正是神社的本殿，亦是神的居所。
“吾主，您终于回应了我的呼唤！”
这道直接在意识中响起的声音吓得飘在空中丽姬差点一头栽下来，于是她连忙巡视了周围一圈，随即心惊胆战地问：“你是谁？！”
“我名三日月宗近，本体是一把太刀，为了赎清自己的罪过，已在此侍奉了您几百年。”
闻言，丽姬的眼睛便立刻锁定了那振供奉在神前的太刀，仔细一瞧果不其然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你何罪之有？”
似乎是觉得过于难以启齿，三日月宗近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仓皇了起来：“吾主……”
“你体内有我的血。”
驱动神体的感觉非常奇妙，似乎一切事物的本质都将在丽姬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所以她立刻就感知到了刀身中的异样，通达的精神意识自动回溯到了当年她被刺杀的那一夜，还原了关于这振太刀的每个细节，“……是你啊，没想到还有这番因缘。”
“是的……”三日月宗近不禁叹息。
原本丽姬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摆脱黑暗，却未曾想过还能重见光明，现在开心还来不及，实在没有心思去追究一把太刀的过错。
严格来说，其实三日月宗近和最初夺走了丽姬生命的太刀并不完全算是同一振，因为他锻造于永延年间，是彼时已近古稀的安倍晴明为了献祭神器，借由源氏的名义，雇请大刀工三条宗近所铸，那会儿她都去世好几十年了。
由此可见，如今丽姬流传在民间的神话和真正的历史实际上出入很大。
所以，三日月宗近即不是杀死丽姬的凶器，也不是天皇追赠的止战之刃，但他确实是由那振沾染了神血的太刀重铸而成，一经现世，便被称为天下至美之剑，供奉在了丽姬的总本社，天丛云神宫的本殿内。
三日月宗近守在神前已经几百年了，在信仰持续不断的蕴养下早就诞生了刀灵，或者说付丧神。
然而他却从未见过自己侍奉的神明，在煎熬而又漫长的孤寂中，三日月宗近有时候不禁会想，他也许本就不配存于此世，姬君大概一早便厌弃了自己这振曾经噬过主的刀剑，所以才不肯给予他丝毫回应。
可现在，三日月宗近终究还是等到了他的神主。
“三日月，你那时灵智未开，怨不得你。”丽姬一向很拎得清，从不迁怒任何无辜。
“姬君……”若不是三日月宗近尚未得到神主的认可无法具现出人形，否则他此刻的表情肯定都要感动得泫然欲泣了，“您真是位心胸宽广的大人……”
“好了，跟我说明一下当前的情况吧，我的思维现在很混乱。”
“这些事，不如就由我来为您解惑吧。”一听这话，三日月宗近便识趣地噤了声。
丽姬一愣，旋即侧目看去，正瞧见一个端庄的貌美女子立在门边，她额饰金穗发束檀纸，印有反复的花纹的肌襦袢下搭一袭曳地绯袴，极富宗教色彩的穿着让丽姬一打眼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拜见神主，我名八百比丘尼，乃是这天丛云神宫的大巫女。”八百比丘尼颔首行礼，“我一直在此等候您的到来。”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丽姬只得问：“为什么？”
接下来，八百比丘尼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向丽姬一一解答了她的疑惑，并系统性地为她梳理了这些年来天丛云神宫是如何由兴建再到鼎盛的始末：
当年丽姬死后，心如死灰的安倍晴明在悲恸之下使用禁术，将自己的善与恶分离成了两个自己。
将盘踞在自己内心的阴暗面全部舍弃了的白晴明失去了曾经作为安倍晴明的一切记忆。
而黑晴明则继承了曾经痛失所爱的不甘和悔恨，他不肯放弃复活丽姬，执意要在黑夜山打开阴界的大门，企图颠覆天地常理，以此寻回恋人的魂魄。
史载村上天皇天历年间，阴阳逆转妖魔横行，平安京岌岌可危，时任阴阳寮首座的白晴明率众抵御百鬼，最后成功将祸乱人世的魑魅魍魉赶出了京都。
显然，黑晴明败了。
战后天皇论功行赏，大力嘉奖了安倍晴明，他推却了金碧辉煌的宫室和貌美如花的姬妾，而只向天皇提出了一个要求：为自己早逝的爱妻在京都修建一座神社————
天丛云神宫。
至此，安倍晴明余生都致力于传播丽姬的信仰，后来又陆续在全国各地修起了一座又一座神社。
八百比丘尼说，从黑晴明口中得知真相的他是希望通过信仰的力量，人为地创造出一个神明，将早已消失在幽冥中的丽姬，从黄泉的尽头带回现世。
可是丽姬没有回来。
安倍晴明直到寿终正寝，也未能完成此生夙愿。
“他只是想再看您一眼。”说到这里，八百比丘尼不由得感慨万千，“如今您既已归位，晴明先生终于还是得偿所愿了。”
“我不知道，晴明竟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丽姬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她是安倍晴明一生的遗恨，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她的？
安倍晴明去后，曾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八百比丘尼便一直代替他守护着天丛云神宫，误食了人鱼肉的巫女拥有不死之躯，所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证明挚友的执着和努力都不是虚妄的幻想。
“这正是晴明先生所求，您不必因此产生负担。”八百比丘尼语气轻柔地劝慰着丽姬。
“……八百比丘尼。”丽姬本不欲多言，先消化一下先前得知的往事，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脑海里响个不停的求救声让她不得不向八百比丘尼问个清楚。
“丽姬大人？”
“有人在呼唤我，很迫切地在呼唤我。”
“神明聆听万物，信仰的愿力会将人们的祈祷送到您耳边。”八百比丘尼优雅地笑着，“您是神，生而知之，想怎样做只需动一动心念便可。”
“是吗……”
话音未落，丽姬眼前一花，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愿力气息让她瞬间意识到，这也是一座供奉着自己的神社。
不等丽姬细看，本殿外间的门就传来了一连串破裂声，方才向她发出求救的信徒也在那个方向。
于是丽姬当即就想要去帮忙，未曾想她一出手就有雷霆万钧之势，心随意动地直接瞬移到现场，将那一看就不是人的不知名怪物吹飞了出去。
（啊、这……）
明明是她自己动的手，结果因为威力过大，着实将丽姬吓了一跳。
然而在电光火石之间，新任神明连忙收起自己震惊的表情，像模像样地摆出了气势怒喝挽尊：
“在别人的神社里吵什么吵？”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吾爱永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