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苍白言叶 ...
-
在一个没有雪的暖冬里，丽姬彻底失明了。
大家来探望她，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跟对待易碎品似的很是没趣，丽姬不喜欢这样，便干脆闭门谢客，不肯再轻易露面了。
“砰！”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跌倒了，丽姬闷哼一声，摸索着想要重新站起来，却不慎踩住下裳，猝不及防地又摔了个瓷实的屁股墩。
耳边很快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气喘吁吁地问：“姬君，您没事吧？”
虽然悬空寺的执勤工作一直由一番队负责，但平常轮值照顾丽姬的名单基本都出自四番队，其中她最熟悉的死神莫过于山田清之介了。
山田君容貌白皙，看上去很文弱，但医术高明，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才。
考虑到丽姬失明后会有起居不便的问题，卯之花烈还跟她提过把名单上的死神全部换成女性，然而丽姬表示大可不必，她只是瞎了，又不是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便婉拒了她的好意。
“不用这么急，就是不小心碰到了。”丽姬对此习以为常，然后主动伸出手，在山田清之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还不等丽姬缓过气来，一道清朗的男声便蓦地闯入了和室：“丽姬，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又翻墙。”
一听这一口轻飘飘的关西腔，丽姬便知道是市丸银，悬空寺外有一番队的死神全天候值守巡逻，结果他未经通报就出现在了这里，铁定又是溜墙根悄悄摸进来的。
“你别生气，我就是想偷偷看你一眼。”市丸银连忙讨饶：“结果正好看到这位小哥跑进你的房间，我也是怕你出了什么事……”
山田清之介与市丸银目光相接，随即也向他点了点头：“午安，市丸君。”
丽姬吃软不吃硬，见市丸银态度还不错，表情就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许多，“万一被人当成可疑分子怎么办，下次不要再这样冒失了。”
“您要干什么，随时可以叫我，万一再伤着自己。”山田清之介一边整理着丽姬略显凌乱的下摆，一般不厌其烦地嘱咐着他已经说过了无数次的话。
“不会的，房里又没有锐器，顶多磕一下而已。”
“这可不行，丽姬细皮嫩肉的，磕一下多疼啊。”市丸银不依不饶地凑上前扶住了丽姬的另一只手，硬是要带着她到软垫上安稳坐下才肯罢休。
“都说了不要紧。”丽姬微微蹙眉。
“要紧！”
“算了，不跟你说……”
“姬君，我认为市丸君说的很对，您受伤了，我们都会很担心。”山田清之介适时地开口，语气温和地打着圆场。
“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一国人了。”丽姬嘟囔一句，就顺着台阶下来了，“清之介最近来悬空寺的次数好多啊，是其他人有事吗？”
“嗯，他们都很忙，我就来替班了。”
其实山田清之介为了来悬空寺，前不久放弃了一次升职的机会，只因成为席官后的四番队死神，就不会再被安排日常轮值的工作了。
近些年每次卯之花烈队长谈起丽姬的病情，都表示不容乐观。
所以，山田清之介只要一想到那样温柔的姬君即将不久于人世，就无法放下心来转头去奔自己的前程。
“辛苦你了呢。”
以前丽姬还看得见的时候，都是山田清之介陪着她出去到处乱转，还自掏腰包给她买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因此即使是在公事之外，两人的私交也还算不错。
“没有的事。”山田清之介笑着摇头，紧接着颔首行了一礼：“我先告退了，姬君有事唤我就是，我在隔壁随时恭候。”
“知道了。”
见山田清之介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市丸银才出声评价道：“山田君人真不错。”
“你不走啊？”丽姬轻哼。
“……才不要！”市丸银一把抱住丽姬，可怜兮兮地问：“呜呜呜，丽姬是讨厌我了吗？”
“你太粘人了，还总唠叨我。”
“呜呜呜……”市丸银可不管，仍旧把脑袋抵丽姬肩颈处自顾自地假哭。
“真是的，多大人了。”丽姬被他的头毛蹭得有些痒，但还是摸了摸市丸银的后脑勺，熟练地安抚着这个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少年，“小无赖。”
市丸银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汲取着丽姬怀中的温暖。
孩提时代的市丸银其实完全没有幸福可言，光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了，生活磨灭了他的童真，催着他变得跟杂草似的顽强，并赋予了他一颗冷硬到坚不可摧的心。
也只有丽姬，才会认为狡猾的市丸银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向他敞开双臂。
良久，在气氛逐渐趋于宁静之际，丽姬却突然感觉到颈窝里濡湿了一片，立即就吓到了，忙不迭问道：“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能为丽姬做。”
少年嗓音清朗，平时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笑意，但此刻他声线喑哑，止不住地哽咽着，仿佛每个字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想？”
“别离开我。”
将脸颊轻贴在对方颈侧，似乎就能听见脉搏跳动的声音，鼻尖萦绕的冷香，一如他当初在那个裹挟着冰雪气息的怀抱中所嗅到的一样，一切的一切，都让市丸银倍感珍惜。
可是他留不住这个人，甚至懦弱得都不敢看丽姬失去焦距的眼睛，市丸银知道她从未想过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任何回报，可正因如此，他才觉得难以忍受。
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人生在世，生离死别是很正常的事，但面对这个正沉浸在悲伤里的孩子，丽姬却觉得讲再多的道理，都过于苍白了些，于是她只能柔声说：
“银，不哭。”
***
“别哭了。”
丽姬一听到浦原喜助这种夸张的哭法就觉得头疼，“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我难过还不行吗？”浦原喜助擤了个情真意切的鼻涕，继续对着丽姬嘤嘤啜泣：“姬君，您一定要看开一点，相信我，您总会好起来的。”
“行行行，你先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嗝。”
“好久不见了，你就打算全程这么哭过去吗？”丽姬无奈扶额。
之前和浦原喜助谈过话后，两人来往的频率反而降低了些，毕竟用御明前琼珠封印丽姬说到底还是瀞灵廷官方的授意，所以这次他也是打着来悬空寺探病的旗号，才有合适的理由和她见上一面。
“当然不是。”浦原喜助的眼泪收得极快，上一秒还在那里悲痛欲绝，下一秒就瞬间变了一副面孔，情绪稳定地表示：“我今天是来跟姬君汇报情况的。”
“洗耳恭听。”
“我解析了一下从御明前琼珠上凿下来的那点勾玉碎片，发现其中蕴含的能量不止以灵力为主，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成分掺杂在内。”
“……那是什么？”
“我觉得……”
“可能是生命力。”浦原喜助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此前从未见过能将生命力具现化的先例，所以也只是猜测而已。”
“的确有可能。”只要沉下心去感知，丽姬确实能察觉到自己的生机明显在持续不断地流逝，浦原喜助会提出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然后在实验的过程中，就算是勾玉碎片的一点点微末，所能爆发的灵压都很惊人。”浦原喜助的眼神亮得惊人，语气也逐渐兴奋了起来，“这可是个大发现，一种新的物质。”
“咳咳。”
“百年前的那场大雪灾就证明了您与众不同的力量。”浦原喜助说到了兴头上，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我怀疑，您这种特别的灵力和生命力可能存在某种关联性。”
接下来，浦原喜助也不管丽姬能否看见，径自手舞足蹈地发散了半天思维。
于是丽姬就好脾气地安静听着，直到浦原喜助把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基本上展示得差不多了才出声打断：“就浦原君这个钻研劲儿，不应该待在二番队，该去十二番队才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浦原喜助一点不带客套地咧着嘴笑。
“其实我也想过，浦原君凭什么说想要救我呢。”丽姬长叹一口气：“可是现在，你已经用自己的能力打消了我心里的怀疑。”
“说到这个————”
“先头我们也试过了，御明前琼珠是摘不下来的，实在不行的话，就让浮竹队长来一趟吧。”浦原喜助态度诚恳，“放任您的身体就这样衰弱下去也不是办法。”
尽管浦原喜助的确对御明前琼珠很感兴趣，但他不想将自己研究的热情建立在丽姬的痛苦之上，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底线。
“知道了，过几天我就将浮竹队长约来。”丽姬自是只有答应的份。
“唔，这件事还请您对外保密。”浦原喜助补充了两句，“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灾害，继而把东进闹大，您或许可以先摘下手链，看一看有什么反应。”
“当然。”
“可是您要用什么理由，才能说服浮竹队长为您摘下御明前琼珠封印呢？”
闻言，丽姬不禁笑着摇了摇头：“不需要什么理由。”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苍白言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