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死去之日》葵里

27、午夜梦回

　　“人死后，也会饿吗？”丽姬看着塞了满嘴柿子，腮帮一鼓一鼓的男孩问道。

　　这是从床脚下的旧陶罐里拿出来的，市丸银说外面的柿林很大，结出的果实也多，虽然因为天候恶劣的原因而导致口感干涩，但好歹是解决了吃食问题，晒成果干后能保存很久，所以他总是在秋季会多囤一些柿子来度过寒冬。

　　只是没想到今年的冬天来得这样快，好在市丸银一早便在屋里储藏了不少柿子，捱一捱倒也可以勉强挺过去。

　　“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饥饿感的，有灵力的整才会。”市丸银咽下最后一口柿子，然后摸了摸肚皮，“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用到处去找吃的了。”

　　“有灵力不好吗？”丽姬已经好几天未曾进食了，但她的身体却没有半分不适，又想到市丸银之前说过的话，进而初步对自己如今的状态下了判定：“我好像就没有灵力。”

　　“那就要看是在什么地方了。”市丸银意有所指地冷笑了一声。

　　感觉市丸银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丽姬就像当初给小白狐顺毛那样，熟练地摸了摸他的发顶，他的身体随即一僵，却没有因为不习惯而拨开丽姬的手。

　　“谢谢。”这还是市丸银第一次跟人道谢，因为在东七十九区根本就用不上。

　　从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起，市丸银便知道她不属于这里，丽姬就像是云端枝头被狂风吹落沼泽的花儿，被泥泞所淹没的时候甚至还裹挟着阳光雨露的清爽气息，连一根头发丝都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所以也只有丽姬才愿意向市丸银伸手，将他从冰雪里抱了出来。

　　“你看上去好多了。”丽姬有些高兴，市丸银的身体素质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期间也并未产生发热伤寒的迹象，经过一段时日的休养已经大致恢复健康了。

　　“这份恩情，我会一直铭记，什么都不记得了的话，就和我在一起吧。”市丸银不是个好孩子，素来撒谎成性，为了抢一口吃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就像阴沟里的臭虫似的在东七十九区挣扎求活。

　　市丸银知道自己以后大概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善类，可即使是冷血动物，体温也会在热源的包裹下而重新变暖。

　　“那就拜托你多多指教了。”

　　看着市丸银一本正经的模样，一直笼罩在丽姬心中的阴霾难得放了晴，她抬手拭去他唇边柿干的残渣，弯弯的眉眼如同一轮月牙，皎洁的光芒使得这方陋室蓬荜生辉，仿佛穿过无数光年的距离，照进了他荒芜的世界。

　　***

　　滴答滴答————

　　锋利的太刀穿心而过，温热的红色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凄艳的血花。

　　新房摇曳的红烛光影中，有一个发冠尽散的青年伏跪在地，他背对着破晓时分的晨光，让人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任凭委地的青丝一寸寸地被染成冰雪一般冷彻的白色。

　　“丽姬……”

　　然后，青年拿起那一振太刀对准了自己：“等我。”

　　丽姬猛地坐起，惊惶的呼吸滞在喉头，额间冷汗划过两鬓，将落不落。

　　“怎么？又做噩梦了？”睡在一旁的市丸银也随之惊动，揉着眼睛也爬了起来。

　　“抱歉，吵醒你了？”

　　“重点不是这个吧。”市丸银捉住她不停战栗的手，果不其然摸到了一片冰凉。

　　“银真是个好孩子。”丽姬笑着抱住了他瘦小的身子，他的手还不够大，即使两掌合拢也不能完全包住她的手，但市丸银笨拙的动作却还是让丽姬感到安慰。

　　“只有你才会这么说。”市丸银一方面并不觉得受到夸奖有多值得开心，一方面却总是压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

　　即使很好奇丽姬的死因，市丸银也从未想过主动去问，那定然不会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只是眼见着她被梦魇住，时常挣扎着醒来，而他却无计可施，所以感到郁闷罢了。

　　于是市丸银只能结合自己前后两世有限的认知凭着直觉去猜，比如丽姬身上那套一看便价值不菲的礼服就是一条线索，其用料之考究做工之精美，显然只有贵族千金才穿得起————

　　尽管市丸银从前只在街边远远见过贵族驭马经过时气派的车架，心里也就大致有个概念而已，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判断。

　　顺着这个思路摸索，很多细节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无须为了生计在烈日下奔波而愈发通透的雪白肌肤，见不到一丝茧子的手掌也因从未经过劳作始终细腻柔软，但最主要的还是丽姬身上那股子浑然天成的风度，使得她在言行举止之间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矜贵文雅的书卷气。

　　“说明我比较有眼光。”丽姬只是微笑。

　　从丽姬的视角来看，世界似乎永远光芒万丈，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好，就算落入现下这样糟糕的境地也从无怨怼，甚至把这间破旧的木屋打理得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但比之前要整洁干净得多了。

　　前段时间市丸银因冻伤而浑身发痒，丽姬便昼夜不分地陪在他身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哄他入睡，那是他从未听过的天籁。

　　这个世界的丑陋总是市丸银的超乎想象，竟让如此温柔的存在最后不得善终。

　　“我睡不着了。”市丸银耸了耸鼻子说。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对老夫妇……”

　　冰天雪地被隔绝在屋外，少女用轻柔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娓娓道来，莫名有一种温吞祥和的气息，仿佛连时间经过她身边时都要悄然放缓脚步，不忍惊扰。

　　趴在丽姬怀里，市丸银突然有了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

　　***

　　算一算日子也已经开春了，但这场早来的大雪却依旧未停，仍在断断续续地下着，虽然每日都有清扫木屋周围的积雪，但柿林远处无人涉足的地方已经堆起了半人高的雪。

　　照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片雪地里，市丸银本就计划着远行，便借着这个由头把自己的考量告诉了丽姬：“我想去更靠近中央的地方，那里要安全得多，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辛苦了，也可以找到适合我们的工作。”

　　丽姬欣然应允，于是两人便在次日清晨的时候踏上了旅途。

　　东七十九区的环境太过恶劣，到处充满了饥饿，贫穷，以及永无休止的斗争，连上天似乎也不肯宽恕这里的野蛮和血腥，便使得大地荒瘠，颗粒无收。

　　在此长大的市丸银早就适应了东七十九区的残酷，没有遇到丽姬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未来会像那些大人一样变成一个稍微聪明一些的渣滓，或者因为身负灵力而死得格外凄惨。

　　然而从丽姬穿越风雪，来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正是因为不愿丽姬的华服染尘，不愿她的双手变得粗糙，不愿她一身风华为生活所迫而折辱，市丸银才作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以丽姬的美貌，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不该枯萎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她本应是————

　　（本应是，怎样的呢？）

　　生在东七十九区的市丸银从未到过真正的繁荣之地，根本想象不出平安京如幻梦般的浮华奢靡，那些衣香鬓影歌舞升平的世俗美景，也堪堪只能从丽姬身上窥见一二。

　　市丸银唯一确定的就是，不能让丽姬继续留在这样恶劣的地方了。

　　习惯了东七十九区阴晴不定的天气，市丸银本以为越靠近中央气候便会正常起来，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待两人一路风餐露宿到了东三十六区时已是樱花盛放的月份了，但雪依旧在下，忽而是乘风洒落的白色沙尘，忽而又是狂乱纷飞的倾盆鹅毛，将春日的生机尽数埋在了冰雪之中。

　　不过也得益于这场大范围雪灾，两人安全走过了流魂街各个危机重重的地带。

　　在尸魂界，对于拥有灵力的人来说，参加瀞灵庭真央灵术院的选拔是最好也是最快的，出人头地的捷径，

　　而如果生在流魂街靠后的地区，便又是另一幅光景了，这些人必须忍受饥饿和无理的排挤，随时有心怀叵测的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等着吸干他们的骨髓，嚼烂他们的血肉，然后囫囵拆吃入腹。

　　市丸银也说过，住在东七十九区这样的地方，去一个陌生却依然危险的新环境，就算只停留片刻，也不亚于自寻死路，所以很多人用尽一生可能也到不了瀞灵庭，因为他们早已倒在了群狼环饲的路途上，尸骨无存。

　　然而，在大雪的掩护下，市丸银和丽姬竟然幸运地走出了那个鬼地方。

　　“我不会再回去了。”

　　市丸银素来是个要强的孩子，差点命丧雪地时他没有哭，因冻伤整夜疼痒无法入睡时他也没有哭，此时遥望着熙熙攘攘的集市，听着垂髫小儿互相追赶打闹的嬉戏声，他不由握紧了丽姬的手，红了眼眶。

　　“嗯，不回去了。”丽姬知道市丸银活得很苦，从认事起便惶惶不得宁日，他一路上表现出来的机敏和警惕若干次规避了致命的风险，让她不得不自叹弗如，这些都是被生存的重压硬生生逼出来的。

　　可是现在，市丸银终于能够从那样灰暗的日子里解脱出来，走到阳光底下了。

　　“谢谢你，丽姬。”市丸银并不擅长道谢，因为以前从没有人值得他这样说，此时他紧紧挨着丽姬，说话细声细气的，反倒有种撒娇的感觉。

　　“是我该对你说谢谢。”丽姬曲膝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随后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银，你会是个了不起的人。”

　　喧闹的人声似乎顷刻间从耳畔远离而去，连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与连绵起伏的雪山都虚化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市丸银不由自主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丽姬身上，连续几个月的长途跋涉让她看上去有些疲惫，风尘仆仆却掩不住她的美姿容，与一身典雅气质。

　　“我知道的，你有那样的本事。”

　　“我为你感到骄傲。”

　　语毕，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赤眸便蓦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