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架空 陌上人如玉》鸿飞遵渚

3、第二章 绿云

　　第二章绿云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之时，自曲澜死亡、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过去了快要五年。
　　曲澜十分呵呵。
　　他叫柳文依，他的父亲叫柳闻，他的母亲李氏，当朝名大周，皇帝白昱珂，国号宏兴。他的父亲柳闻是当朝左相，除了他之外，还有三公四王，右相之位长期空缺，左相与三公四王总共四股势力四足鼎立。
　　作为一个有这过目不忘技能的文科生，曲澜表示，他……心有点累。
　　这些名字和当初他女友逼着他看的那本火爆的网络女尊文的设定一模一样。
　　《陌上人如玉》是他之前的世界里正火爆的女主穿越宫斗小说，虽然作者在tag上打了武侠，但全书除了女主和她后宫之一的侍卫秀武功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武侠的影子。姑娘不是有武功就叫武侠的好么？！奈何这年月最不缺狂热的粉丝，虽然本来只是一篇网文，但其火热的人气让作者顺水推舟，不仅出了实体书，甚至正准备翻拍电视剧。本来曲澜是绝不会看这些东西的，但耐不住女友的强烈要求——曲澜耐着性子花了一晚上读完了小说，如果硬要让他给个词评价，他只想说：呵呵。虽然不得不承认作者文学功底深厚文笔极佳，对于人物场景描写尤其精彩，但对于从小泡在史书里长大的的曲澜而言，他表示这种老套的套路还好意思拿出来玩儿吗？一言以蔽之，和那些烂大街的女主穿越开挂的宫斗文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除了女主上官舞兰之外所有女配都是炮灰，所有男人都爱她爱的死去活来或者成为绝对助力——最后女主终于登顶后宫垂帘听政。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让小说如此火爆。小说另一看点便在于环环相扣的阴谋，直至最后的揭秘，结局倒也出乎意料。
　　但这些曲澜都不关心，他只是郁闷——柳文依，那可是原著里前半本书当仁不让的女二啊——飞扬跋扈的大小姐，处处给女主下绊子，最后被女主反将一军凄惨落幕。柳大小姐的一生大概就是：生命不止，作死不断。
　　想想后宫里柳文依的生活，曲澜不禁打了个冷战。
　　“小依又在看书呢？”温柔的女声传来，曲澜的思绪被打断，抬头便见一穿着光彩亮丽的妇人向他走来。这个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面容端庄艳丽，一双极美的桃花眼，其间光华流转风情万种。此人正是柳文依的嫡母，也是柳府的大夫人，李瑶李氏。见到她，曲澜被人打断思绪的不悦瞬间消失，作为父母，不论是李氏还是柳文依的生身父亲柳闻，无疑都是极称职的。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他的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都尽己所能的满足。曲澜知晓在这个社会，女性的地位其实十分低下。大家小姐尚且可以识些字，与同龄好友相约踏青游湖，普通人家的女子一辈子大概就只能与针线家事为伍。而李氏和柳闻却并不在乎他是女儿身，对他是倾注了为人父母所能倾注的全部，可以说，他的生活甚至比很多府的大少爷都要好。而柳闻本身和李氏也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柳闻自从十八岁与青梅竹马的李瑶结为夫妻，直到现在三十有余除过由老夫人指定的通房丫鬟外，竟是再也没有纳过一个妾。曲澜刚开始还很感慨，但随即也觉得很温暖。读过许多史料的他明白，一个男孩子对一个家庭意味着什么，更遑论柳闻身居相位。可以说，正是柳府中这样和谐温暖的氛围和李氏、柳闻对他的宠爱，才让他对这个世界的不安逐渐减轻，对上辈子的家人的思念得到抚慰以至于渐渐接受眼下的事实。
　　“娘。”曲澜正欲行礼，却被李氏按住了：“在家中不必如此。”一边自己坐下一边暗自瞥过曲澜摊在桌上的书，眼中有微微的惊异——小依还这么小，就已经开始看这种书了？多少人家的孩子这时候连千字文都还没读完呢……想她家小依从小安静乖巧，三岁时便要求开始识字，如今已经可以自己读《九州志》了……李氏微微一笑，眼里透着欣慰和骄傲：也是，她父亲自小便是有名的才子，生的女儿如此聪慧也不奇怪。只是女孩子家，读这种书终归是没用的，还是应当多学学琴棋书画，大家小姐的礼仪和女红也必不可少。若还有精力，再读读诗词歌赋也是极好的……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她自己在心头盘算着，对她来说，女儿愿意读，那便读就是了，只要她高兴。
　　想到这里，她嘴角的微笑慢慢扩大。李氏拉起曲澜的手，柔声说：“小依，过了夏天你便也五岁了，大家小姐终归要有个大家小姐的样子。”
　　她一开口，曲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又是一回事。
　　李氏不等他回话便冲着亭外说到：“进来罢。”
　　一个中年妇女领着一个模样比他小那么一点的女孩子小心翼翼的走进来，妇人小心的低着头，女孩更是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半点不敢抬头看亭中的二人。若是她抬头，二人必能发现她眼角的水光。
　　妇女和女童的衣服极其朴素甚至有几分破烂，在这华丽的后花园中格格不入，就连柳府最下等的佣人穿着都比她们二人好上几分。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李氏对那女童说到。
　　女童似乎受到了惊吓，肩膀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把脸抬了起来。少女衣服虽破旧，但容貌清丽，尤其一双秋水明眸，里面荡着澄澈的波光，只是此时里面却充满了惊惧。
　　“不错，长得还算端正，看着也像是个心术正的。”李氏满意的点点头，又看着妇人道，“你若无碍，那便留下来就是。”
　　“哎哟我的夫人，我怎敢跟您打马虎眼儿呢……这丫头的娘死的早，从小家里的活里外都操持得来。这不碰上旱年闹饥荒，才被她爹给卖了好给儿子换点粮吃……她若是能在您这当牛做马，那也是几辈子的福分咯！”
　　“那便就如此。”李氏点点头，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翠玉，将三十两银子交给了牙婆。牙婆喜笑颜开，赶忙将女童的卖身契掏出来，恭敬的递了过去。这个娃娃相貌还不是顶端正的，就卖了这么多银子。当时她爹可是五两银子就卖了呢！果然大户人家就是爽快！牙婆对着李氏又是一番感恩戴德，才喜滋滋的走了。
　　曲澜沉默的目睹了一切，一股寒意从脚底弥漫全身。他想，如果他没有穿到柳家，那他的结局是否会和这个女孩一样？甚至更糟……生活在华丽的府邸之中多年，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曲澜还是被这残酷的生活的真实所震惊——有的人整天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有人每日歌舞升平，饮酒赋诗；却也有人不得不靠着贩卖儿女来维持自己的生计……而哪怕是牙婆这种人，也有能力将最普通的百姓压的抬不起头，还能从他们身上榨取一杯一杯的油水……
　　“既然已经到了我们府上，那你便生是柳家的人，死是柳家的鬼。以前的那些事情，便忘了罢。以后你就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翠玉，带她去换衣服。”
　　曲澜沉默的看着那个女孩跪在冰凉的石阶上磕头，而后被翠玉带走。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他眼眶微热。
　　“小依，以后便让她服侍你。她没有名字，你便给她起一个吧。”李氏吩咐好了一切，转过头来冲他温柔的说道，对这种事情放佛天经地义。是了，一个有权势的家庭，往往能手握无数家庭的生死。弱肉强食，正是这个时代不灭的真理。富贵人家不懂人命平等为何物，贫寒人家亦不明自尊自强为何意……
　　曲澜沉默着坐在床榻之上，饭菜放在一边，竟是没有动过。
　　木门的声音响起，一个小小的身影绕过屏风转到内室，正是换好了衣服的女童。原本有些杂乱的头发如今梳成了两个精细的羊角辫，浅绿色窄袖齐胸襦裙辅以深绿色刺绣花纹，配以眼中亮起的几分神采。以后虽不说能名动天下，但也必是个美人儿。
　　女童看曲澜的饭菜一口没懂，原本有些细小的喜悦表情当即消失，眼里涌出些泪水，随即被她强硬的憋了回去。扑通一下跪下，声音已有了隐隐的哭腔：“大小姐恕罪！”
　　曲澜被她这一跪吓得不轻，赶紧跳下床榻要把她扶起来。作为一个现代社会人士，这种大礼不论过了多久他还是无法适应。
　　不料当他将手伸向女童的肩膀时，女童颤抖了一下随即哭的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语不成句的说到：“小、小姐要打奴婢打便是，千万不要干奴婢走……”说着竟是又磕了个响头，边磕边哭，泪水鼻涕糊了一脸。
　　曲澜无力，心里头升起些怒气：“你就这么喜欢跪着磕头？”
　　女童被她的语气惊到，哆哆嗦嗦的直起身子来，漂亮的小脸已然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曲澜的脸色，过了好一会才小声颤颤巍巍的回答：“夫人、夫人要我好好侍候小姐，奴婢以后就是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小姐，小姐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只管惩戒奴婢便是……只是，只是千万不要赶奴婢走。”
　　曲澜对她前言不搭后语感到十分无语，但他也不好对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发火，就算外表也就是个五岁的小姑娘，但他的思想可是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现代人。若要是让曲澜说现代社会相比古代社会的进步，除了科技树的升级，曲澜还会回答：人对自身认识的觉醒。
　　最基本的人人平等，对他人生命和劳动的尊重，对自己生活的热爱……这在人类发展史上无疑是重要的一步，而在曲澜眼里，什么时候能真正得做到抛弃身份、地位、性别、年龄、种族等等的人人平等，也许就是所谓“大道之行”的一天。精神文化上的差异，是曲澜在这个世界里最大的痛苦。
　　“我问你，你就这么不想离开？”曲澜心头思绪万千，却还是捕捉了女童话里的重点。
　　“不、不想……家里闹饥荒，没有饭吃，还要被打……”女童擦干净眼泪回答。在这里，她虽然是个仆人，但跟着的是柳府的大小姐，吃饭穿戴至少不是个问题。要知道，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
　　“……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丫没有名字，夫人让大小姐给奴婢取一个。”小孩似乎被他有点阴沉的脸色吓到了，战战兢兢的回答，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
　　“呵……”曲澜被她逗笑了，却也妥协了，他突然明白，自己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精神的孤独是极为可怕的，当其他人都认为一件事是正确的，久而久之你也便会对自己的观念产生动摇是质疑。而当那些人中有你的父母朋友或其他你无力指责制止的人，你也不会再妄图阻止什么了，“既然如此……那便叫绿云罢。”看来这个女童便是原著里的绿云。曲澜也不想再改什么名字。
　　“是，小姐。”绿云笑开了。曲澜心情复杂，半晌无力的挥手让她将自己整理一番。
　　绿云连忙点头应是，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小丫头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当她轻轻将门合上时，漂亮的大小姐的声音缥缈地传入她的耳朵：
　　“绿云，你要记得。一个人若要想活得有尊严，自己就不能先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