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之湖》子之灯

6、那条小路

　　灯玘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中的世界全部都是由光怪陆离的白色光斑和花花绿绿的碎片组成，无边无际，而且那里寂寞的令人发慌。
　　灯玘就身处这片寂静之中。
　　她只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后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便地坐在并不存在的地面上。
　　“梦境吗？真是久违了啊。”她摸摸耳朵，一副毫不关心周遭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灯玘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剧烈地震动，她抬抬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随后慢悠悠地站起来，双手插兜，任凭自己的身体随着这个空间一寸一寸碎成碎片并被黑暗吞噬。
　　“灯……灯玘，醒……啦！到站了哦……”
　　耳边模模糊糊传来她熟悉的声音，灯玘慢慢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少年那骨节分明的漂亮的手，那只手正从自己头上离开。
　　刚刚睡醒的灯玘有些茫然，她抬起头正对上千岛湖含着笑意的眼睛。
　　“灯玘，到站了哦。”他温柔地说道。
　　灯玘含糊不清地应答一声，随后站起身一手拎着他们的行李——一个大大的登山包一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走下了车。
　　“那个，真的不要紧吗？”检票员大叔担忧地说:“如果要去G市的话，到达H市后转站也可以哦。”
　　“不了。”面对检票员的提醒，千岛湖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非常感谢，但是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过去。”
　　告别了热心的检票员大叔，千岛湖裹紧外套下了车。
　　虽说是盛夏时节，但是在清晨的时候气温还是偏低。
　　而且造成气温降低的还有另外一个因素。
　　千岛湖看着身边因没有睡够觉而释放冷气团的山神大人无奈地笑了笑。
　　“等回到主宅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请再忍耐一下吧，山神大人。”他一边安慰着某只任性的白猞猁一边从她手上接过那个登山包背在身上，随后带着灯玘往车站对面的小路走去。
　　“很久没有顺这条路走了，变化真大啊。”千岛湖很自然地牵着灯玘的手，四下望着好久不见的景色。
　　“这里新铺了沥青，不像之前的水泥路;还有路边的波斯菊都换成了向日菊，还是以前的白色花朵好看呢……”千岛湖知道灯玘的起床气已经消了——这从她反握住自己的手就可以知道。
　　千岛湖将即将滑落的背包重新背好。
　　背包看起来很重的样子，只见少年白皙的额头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也开始轻轻喘息。
　　灯玘在少年身后微微侧身便看到面前的人因为体力的消耗而泛红的脸颊，她眨眨眼，随后不容分说地便把背包从少年背后摘下来拎在手里。
　　千岛湖只觉自己身上一轻，回过头便看到山神大人很轻松地单手拎着背包。
　　“灯玘？”
　　“快走吧。”灯玘淡淡地回答道。
　　“谢谢啦！山神大人。”
　　“臭小鬼，快走吧。”
　　千岛湖摸摸鼻子，冲灯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灯玘连自己都未察觉地勾起嘴角，平日里冷清的神明在此刻如冰雪消融，变得格外柔和。
　　“继续。”灯玘说道。
　　“什么？”
　　“你所看到的变化，继续说吧。”
　　千岛湖一愣，随后便轻轻点头，继续诉说着，那温暖的暖茶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与宠溺。
　　“这条路从前有一个地藏菩萨像，有一只漂亮的白猫总会在那石像旁边迎接我;再往前走有一段通向山顶神社的石阶，每次路过那里，都能台阶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红色狩衣的三寸小人儿在跳神乐舞;还有……”
　　少年的声音温暖而悦耳，如缥缈的山岚般充斥二人之间，偶尔会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飞鸟从身旁的树丛间窜出，留下一阵阵圆润的叫声。
　　世界仿佛都静了下来，只有身前的少年诉说着曾经。
　　灯玘甘愿做那安静的聆听者。
　　她眉眼低垂，任凭千岛湖的声音勾起她心中一些令人愉悦的回忆。
　　灯玘第一次看到这个孩子时便是在这条小路上，刚刚下车的千岛湖的父母看到缩小后的四尾白猞猁后，便恭敬地将怀中的婴儿抱到她的面前，灯玘便第一次看到了有着母亲温柔的暖茶色眸子和父亲那深沉的发色的这个孩子。
　　当幼小的婴儿第一次看到她时，小小的包子脸上顿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两条粉藕似得胖乎乎的手臂不安分地伸出来，抓住了神明身上金黄的注连绳。
　　冷清的神明顿时觉得自己前来迎接他们是个正确无比的决定。
　　那日婴儿稚嫩的灿烂的笑容在灯玘深深刻在她的心底，或许是那笑容中难得一见的纯洁，又或是当初她低下头，细嗅他的气味时鼻尖不慎碰到的柔软的身体。
　　那脆弱却有力地跳动的心脏让灯玘有了一种想要保护这条生命的想法。
　　“灯玘，灯玘。”
　　少年的呼唤将灯玘从回忆中唤醒，她疑惑地看向千岛湖，却发现他正指着路边石头围墙上的一道痕迹示意自己看过去。
　　“灯玘你还记得吗？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回来，正巧碰上一个大头妖怪在猎食，我作为一个能够看到他的人类自然就成了他的目标，结果他还没等捉到我，就被来接我的你一爪子拍在这面墙上，再也下不来了，最后还是爷爷赶过来把他捉走，你才咬着我的外套把我拎回家。”
　　灯玘闻言想了一会儿，随后发现貌似真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次她一到地方就发现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杂物在对自己的东西下手，一股无名火顿时爬上了她的神经，她二话不说照着那杂物的脸就是一巴掌，结果下手太狠，那杂物甚至都被拍出结界，糊在墙上。
　　“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儿。”灯玘说道。
　　她走过去，伸手摸摸少年的头说道:“谁教你那样不省心，走啦。”
　　“嗯。”少年笑嘻嘻地应答一声，随后跟上了灯玘。
　　忽然，一道格外滑稽的笑声从二人身旁响起，千岛湖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
　　“呦嚯嚯嚯——这不是万雪神大人和千岛少爷吗，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灯玘下意识回过头，待到看清来人时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