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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chapter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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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把刀抵到林格胸口,慢慢地,缓缓地往里刺,恐惧、不安,各种情绪像是无形的网一样不断收缩,压抑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两个人摇摇晃晃走的不稳且慢,他手下意识地扶到墙上,侧过身去不再看两个人。
不想看,也不敢看。
刚刚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手机就攥在手里,他都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把电话拨出去的,也不知道多久那边才接通,直到手机里付凌霄叫他的声音传到耳边才如梦方醒。
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要说什么,多荒唐,他在这里提心吊胆地为了两个人的感情征求家人的同意,他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与别人勾肩搭背。
虽然几个月来的了解告诉他付凌霄不是那样的人,但他不得不承认真正看到时的冲击与理智总是不能并存的。
“你,你在哪?”半晌,压下语气里的颤音,他问。
两个人应该已经下了电梯,大厅里嘈杂的声音通过手机尽数传来,连带着付凌霄的声音也听不太清,“怎么了林格?”
“你在哪?”林格重复了一遍,这会儿的他只有这种重复的话语才把正常地说出口。
“我,我在外面呢。”付凌霄头一次吞吞吐吐的,解释道:“跟一个同事出来吃饭了。你不舒服么?”
“没。就是,我今天跟家人出柜了。他们说让我这两天把你带出来给他们看看,一起吃顿饭。”他叹了口气,身子靠在承重墙上,“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跟家里……”付凌霄声音蓦地提高了,听不出是惊还是喜,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林格等了一会儿,手机依旧安安静静的,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转过身继续去找厕所。
转身的一刹那不是没有期待过那个人会立刻跟平常一样跑的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开心地摇着他的手臂说“我们去见家长吧见家长吧”,可心底里却是清楚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甚至他不甚详明的语气里,他听不出他是要跟他一起面对还是躲避。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别人。
等林格站在洗手池前往脸上泼了点水,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电话才又响起来。这回那边安静了许多,付凌霄像是在赶着做什么事情,声音有些急切,“林格,我这边有点事,这几天都不在c市,等……”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又被挂断了。
于是这通电话自始至终,林格一个字都没说。
付凌霄看着自己没电的手机有一种摔了它的冲动,强忍住没让自己发飙,手伸向赵阳:“手机借我用一下。”
“没带。”他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摊在汽车后座上。
“赵阳,”付凌霄终是忍不住了,“你别得寸进尺。”
“有么?”他邪魅一笑,“我不过是打听到了叔叔阿姨的近况,想来告诉你一声而已。”
提到自己的父母,付凌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快过年了,临时买票根本就买不上,更何况他现在手机没电,钱包里的钱也不过两三百,想第一时间回b市只有依靠赵阳。
离家在外,最挂念的无外乎父母的健康,可每回他打电话回家,总是会被无情地挂断,家里的情况他一点也不了解。直到今天赵阳来找他。付凌霄了解赵阳,没有交换的资本他不会跟你谈条件,所以他跟着他来吃了这莫名其妙的一顿饭,在他凑上来索吻的时候忍住把他掀翻的冲动,只为了换一个心安。
可谁知刚刚联系上了弟弟,才知道父亲昨晚突发脑溢血,而他竟然现在才知道。
懊恼愧疚烦闷,付凌霄心里乱成一团,靠在车后座不再说话。
林格吸了口气重新推开包厢门,林母正在跟林童畅谈育儿经,虽然两个人没啥经验吧,见他进来,问:“去这么长时间,联系你的姘头去了?”
“大部分时间在找厕所。”林格把手机放到桌上,“他出差去外地了,下周才能回来,过年吧。”
屋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林格早料到会是这种场面,十分淡定地接受他们的审视。林童最先反应过来,插科打诨把这件事混过去了。
一家人吃完了也就散了,林童和二老回宾馆,林格回店里。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林格头一回失眠了。翻来覆去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窗帘很厚,屋子里一片黑暗,他不断地打开手机看时间,从一点到四点,再到六点,手机电量一点一点快耗没了,林格终于认命地爬起来给手机充电,然后扑到床上把自己埋起来想再睡会。
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可整整一天它都没有响过。
次日中午,林童载着林格去火车站送二老,林母临上车前转头看了眼林格,想说什么,最后没说,摆摆手推着行李箱上车了。
自己选的路,终归是要自己走下去的。林母本想这么告诉林格,可她太了解他了,不用她说,林格就是这样的性格。
付凌霄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林格电话打了不少,短信也发了一堆,可始终都没有回音。何老说,赵阳替他请了假,一直请到了年后。林格握着手机,轻轻道了声谢。弯下腰,手支在腿上狠狠地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下楼照看生意。
田小蕊家在乡下,虽然她和弟弟田小叶现在都在城里租房子住,但当年父母去世后埋在乡下老宅后头了,逢年过节都得回去上柱香,打扫打扫房子。没人气的房子总是破旧得特别快。
张磊也是,一大家子,很多事都等着他张罗,所以林格准备到了周一就关店放假。
很少有放这么早的,一般都是年三十了才放,不过付凌霄最近联系不上,林格也无心经营,索性早放。
可就在临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店里出事了。
等了许多天也未等到付凌霄的消息,林格心里难免挂念,可见晚上客人也不少,还是揉揉额头下来帮忙。
田小蕊笑眯眯看着他,“老板,大家还想着年夜饭来这里吃呢,要不你再开两天?”
林格拍了拍她的肩,“净给我找事干,不嫌累你来,我回去睡觉。”
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见门口的走廊处“嘭”的一声,两个人脸色一变,往门口走去。
原本就狭窄的过道此刻挤了三四个人,因为空间问题只能依次排开,看上去有些可笑,人人手里拿着粗木棍,柜台已经让他们凿出了一个洞。
店里的客人见此情况都乱了起来,向往外跑却发现被人堵在了门口。萧条的街道昏暗的灯光替此刻寻衅滋事的人打了个完美的掩护,一时之间,店里杂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叫声混着蒙面人嚣张的打砸,乱作一团。
田小蕊扑上去去拦人,却被推到一边。几个人大步迈进走廊旁的侧屋,林格紧皱着眉头,伸手拦住要往里屋走的人,现在打头的人看上去年岁不大,握着棍子的手还有些微颤抖,手背上的皮肤白皙,一看平时就是过的娇生惯养的日子,鲜少做过重活。
见林格面无惧色地挡在面前,抡起棍子就向林格砸去,林格闪身躲开,任由身后的一排酒瓶子被扫落在地,见没打中,他抬手还想再来,不知为什么,却在看到旁边冲上来想要挡住林格的田小蕊时,手里的木棍砰然落地。
后面的人骂了声“没用!”抬手用力地推开他,林格继续拦,语气里满是怒意:“你们想干什么?”
这回来人没有手软,照着他的膝盖便是一脚,林格一个踉跄,抬手扶住墙,修的整齐的指甲在墙上生生留下几道血痕,可念在屋里还有人,他不好拿东西反击。
犹豫之间,一群人已经冲进里屋,一个小女孩正缩在妈妈怀里,母女两个人想办法往外走,随着棍子扫落桌上滚烫的火锅,林格猛地冲过去抬手推开女子,侧身护住孩子。
烧的赤红的锅此刻已经空荡荡的,沸水连同食物尽数浇到他手臂和后背上,烧的衣服也吱啦一声。女子禁不住叫了出来,林格空着的那只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但他开口只是淡淡地说:“别怕,我带你们出去。”
火锅底被泼出来的一刹那寻衅滋事的人已经被吓到了,自然也不会再阻拦,而林格说完,看也没看一旁找事的人,带着两个人匆匆走出去。身后是不间断的玻璃破碎声,桌椅掀翻的声音。
外屋的人已经被张磊带出去了,他反应过来之后举着菜刀就从厨房出来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让一群乌合之众瞬间怂了胆,不远处的派出所也接到举报,匆匆派了警力把人抓个正着。
田小蕊瘫在墙上,眼见着警察关上车门要往回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指着大门后的一条小巷喊:“那儿还有人!刚有人那条死胡同里跑了!”
她的声音几近嘶哑,带着哽咽,手指却是直直指向那条死胡同,没有一丝一毫放手的意思。很快,两个人就被扭送出来,走在前面的少年狠狠别过头去不敢看她,张磊上前扶住田小蕊,难得聪明了一回,给她找了件外套披上。
田小蕊身子有些颤抖,靠在墙边才勉强支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猛然间两个人想起来林格,重新冲回店里才发现他还在里屋,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是永远不会被打倒一样倔强地坚强,被泼到的左臂已经肿起来,烫坏的毛衫被渗出的血和脓水浸透,衣服黏着破损的皮肤,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田小蕊张大嘴,叫了声“老板”之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滚,最终捂着嘴蹲下身去,痛哭出来。
“老板,去医院吧。”
见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几个月辛苦经营的饭店,张磊自然也能体会到他的心痛。
好半天,林格松开带着斑驳血迹的双手,抓过旁边散落在地的羽绒服,说道:“我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要是录笔录,你先去。”
说完,他脚步缓慢却坚定地往外走,张磊见他走路有些费力,想上前扶他一把,却被他推开。
店外阴了一整天,终于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洒下,盖住了人行道上偶尔滴落的血迹。
那个寒冷的冬夜,林格一个人走完了不长的五十米夜路,却觉得耗尽了一生的气力。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付出无数心血一点点完善的店铺,顷刻间便被破坏的面目全非,那些当初自己一个人满商场挑选墙纸,那些后来拉着付凌霄笑着闹着往墙上粘装饰品的日子,仿佛就还在昨天,可他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他想他大概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