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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祸起 ...

  •   十
      扑闪着睫毛,卿欢一动不动地看着满眼茫然的冉小柳,良久,他沮丧道:“呜,我晓得人类记性向来不好。记不得也不要紧,反正不是很重要的事。”
      他的衣领一紧,冉小柳的手指极快收紧。她抿了抿唇,激动而肯定道:“我记得!”旋即捧起卿欢的脸,揉了两揉,“原来当时那只捣蛋鬼是你!原来你没有死!”
      卿欢沉默一阵。见状,冉小柳的手慢慢停住,她困惑地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真的记得吗?”卿欢喃喃,退回原来的位置,卷起左边衣袖,露出一块扭曲的深色疤痕。
      “喏,这个,是烫伤后留下的,现在看看还是好疼呢。”他微微皱眉,“我在江水里漂流的时候,它一直疼着,仿佛一团烈火烧着、咬着我的肉,害我差点儿死在玉燕河里。”
      “还有这个……”语毕,他的手又伸向胸口的衣扣,欲将之解开。
      “不要!”
      佳人扑进怀中,秀手死死扣住他的手,颤声。
      “三次……三次,我收养的黑猫,都是你?!”
      虽已竭力克制情绪,声音仍旧止不住发颤。
      望着冉小柳眼中泪光点点,卿欢伸出软舌,轻轻舔过她的眼角。
      “好棒哦,终于全部记起来了。”他莞尔,继而软了腔,似是在诉苦,“你不晓得柴刀劈在身上有多疼,尤其还是用上很大力道的。一刀劈下来,被砍到的地方简直都不是自己的了。”
      敞开一点的地方,锁骨偏左胸处,隐隐可见一道狭长的伤痕,乃是致命的伤。
      “我还以为长大以后,阿柳就不认得我了呢。我们猫妖长得特别快,别看我七八年前还是只捣蛋的猫崽子……”
      “你为什么要回来?”冉小柳心疼地看着他的伤疤。
      卿欢两边嘴角一同上扬:“阿柳猜猜看啊~”
      冉小柳:“……我不猜。”
      往日她去做除妖师的舅舅家拜访时,听舅舅与一位客人告诫过一事。
      那客人与妖互相产生恋慕之意,然人与妖素来不容,若是相恋,自然谁都拦着。
      她舅舅当着她的面问那客人:“情可断否?”
      客人摇头:“我可断情,然而妖不可断。”
      她舅舅捋着山羊般的胡须:“所以你便来寻求让妖断情之法?”
      客人再摇头:“不,我只是来请求您出手,杀了她。”
      冉小柳不晓得眼前这只黑猫究竟为啥要粘着自己,一粘就是七八年,从小粘到大,在她或知或不知的情况下。
      她也不晓得卿欢从前为啥要忍不住咬自己一口,跟自己结下羁绊。但假如是因为他恋慕自己……
      “卿欢。”她慢慢念着这个名字。
      “啊,叫真名听起来好不习惯……你还是喊我阿灰吧,呜啊!”
      卿欢正晃着上身,冷不防被她再次抓紧衣领。
      冉小柳直直盯着他:“坦白讲,你是不是心悦我?”
      这回轮到卿欢满脸惊愕。
      冉小柳晃了他两下:“说啊,不然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来冉家,死了一遍又一遍还不知足。”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卿欢“啊”地惊呼,像踩到刺一般蹦起来。
      “我我我我我才不敢喜欢人类呢!”他别过脸不去看冉小柳,“我一直只是想除印记来着,因为印记毕竟是妖留下的东西,让某些痛恨妖族的人类看到总归不好。但是但是……几天前听老前辈讲,讲除印记的方法,忽然又不想除了……”
      冉小柳一愣:“……什么方法?”
      “啊,这个……难以启齿啊!”
      “吻我?”冉小柳猜测。
      “不不不……”
      “再咬我一口?”冉小柳继续猜。
      “也不是……”卿欢捂住脸,若不是今夜月黑风高光线差,他真想找个地儿将自己羞红的脸埋了,“你们人类应该管它叫圆房……嗯嗯就是圆房……”
      呜啊啊脸好烫!好烫!好烫!!
      为什么要把这么破廉耻的事情说出口!为什么啊啊啊!
      冉小柳沉默了。
      又沉默一阵,“怪不得你放弃了。”
      卿欢将头点得如鸡啄米,“阿柳是人类,又是大小姐,我怎么好玷污你的清白。”他拍着脸让温度慢慢降下来,“所以我想护着阿柳,算是对年少无知的补救什么的。”
      “再是,如果阿柳死掉,羁绊一散,没准我会变成怨妖去害人。”他停住手上动作,补充道,“我最讨厌怨妖了,动不动就害人、嗜血,叫妖见了都嫌恶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可是一只有原则的妖啊……”
      十一
      杀意,便是自安然中涌现。
      脖颈上骤然贴来一片冰冷,但不等对方挪动刀刃,卿欢生出细长指甲的手,已呈迅雷之势探过去。
      死亡近在咫尺,利爪深入皮肉的“噗噗”声,击碎短暂的宁静。
      等冉小柳回神,眼前正飘舞着淡红色的腥甜血雾。
      耳畔传来的男子痛苦的呻吟,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倒在她脚旁,卧于血泊里。血将冉小柳所盖的被褥浸湿,亦看得她浑身一凉。
      王风彻,被卿欢重创的这个人,是王风彻。
      他不是已经被自个儿的仆从送回王家去了么?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在此地?!她不喜欢王风彻是真,可眼下,倘若王风彻被卿欢杀掉,作为目睹者,不论是她还是冉家,都逃不掉罪责!
      纵使是强加的罪责。
      一时间,血液涌上头顶,向着王风彻身旁满手皆是血的卿欢,她脱口便是怒斥:“卿欢!刚才你明明白白跟我讲,你有原则,你不会伤人,你讨厌伤人!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反悔?”
      风从拂柳桥的方向刮来,卷着淡淡的血味与微不可察的呼唤。
      “不是的!阿柳!”卿欢被她吼得一怔,立即为自己分辩,“我要是不杀他,他就要杀了你!”
      杀她?
      “他和在桥上杀你的人是一伙的!”卿欢气急败坏,拖过王风彻,指甲自他面上划过,三下两下撕下一张薄薄的易.容.面.具,“从刚才我就觉出不对了,哪有自家人坑骗自家人的道理!嫁祸!这是嫁祸啊,阿柳!”
      冉小柳心中咯噔一下。
      嫁祸?是谁这么丧心病狂,居然想要借此挑起冉家与王家的不愉快?
      这会儿,扮作王风彻的男子忽然笑出声来。血沫淌落在衣襟上,垂死之笑,勉强至极。
      “冉小柳……冉家……居然真的与妖族……大少爷……大少爷绝不会放过你们!”
      语毕,他气绝。胸口被撕开的伤口仍在汩汩喷血,然而不多时,流血便止住,他的尸体开始腐烂,一副肉身转眼间化为森森白骨。
      冉小柳呆在原处,双目木木地看着卿欢朝自己走来。
      “阿柳,这里不安全,我来送你回家。”未沾血的左手伸到她面前,卿欢的腔调依旧软软糯糯,甚至还带了些许恳求与撒娇。
      天穹投出一线昏暗的夜光,投往拂柳桥的方向。与此同时,先前还在远处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传入冉小柳耳中。
      “大小姐!”是苏苏的声音。
      两个人影向这边赶来,一前一后。一人执着灯笼,手握柴刀;另一人则提着裙摆紧随其后。
      “大小姐!是你吗!”冉小柳听见苏苏急切喊着,“大小姐!”
      “阿柳。”她又听卿欢在叫自己,“桥上的尸体我还没来得及处理,怕吓着你,我们就不往拂柳桥走了。”
      肩上一温,身体一轻。见她不言不语,卿欢似是焦急起来。他甚是干脆地将冉小柳抱起,转身就走。
      没有抵抗,冉小柳任他抱着,一动也不动。风从身体两侧刮过,冷极。夜晚吹过玉燕河的风,果然最冷了。
      “大小姐!”
      苏苏的嘶喊,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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