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霓殇》舒萧

19、第十九章

　　大五实习的时候，韩飞回来了，他嚷嚷着要我给他接风，不然就跟我绝交，我把接风的地点选在了高中的夜市，那个我们最常去的烧烤摊。
　　新市这些年变得厉害，但是这夜市却是没怎么变化，一样地热闹，一样地脏乱。来来往往的学生穿梭其中，从他们沾染着少许泥巴的书包一角可以看出，他们一定是翘了晚自习出来瞎混，就像当年我跟韩飞一样。路边上摆着许多小摊，卖些女孩子喜欢的首饰，娃娃，还有的直接挂上一排衣服，用块牌子写上“一律三十元”。
　　再里边点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许多年纪像我妈一样的大妈不畏严寒，穿着件薄毛衣，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翩翩起舞”其实我很想用“闻鸡起舞”来形容，但是原谅我，心情实在是不太美丽。
　　就是不知道广场边上那个小小的喷水池还有没有，那时候不是有丢硬币许愿的习惯吗，无数女孩子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之后反身把硬币抛入池中，似乎随着那小小的扑通一声，愿望就能够实现了，我跟韩飞从来不信这些，我们只相信池子里那些硬币迟早会比水多。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比赛谁捞的硬币多，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们去池子里捞硬币，结果什么都没有捞着就被保安发现了，我们俩被保安叔叔追着绕着广场跑了一圈又一圈……后来我们才知道池子里的硬币每天都会被人清理走，我知道后很是惋惜地说：“真是可惜了，要不然还真可以靠着捡硬币吃饭。”韩飞：“你是猪啊，硬币没捡着自己先被电死了，那保安的警棍随便给你来一下搞不好你还会半身不遂。”
　　夜市的地砖还是如此锃亮，黑得像炭似的，特别是烧烤摊那块，油腻腻地东西占领一块块地方，把好好的地板砖点缀成一只斑点狗，偏偏，我们对这里最深的想念就是这些脏兮兮的地板砖。
　　“多久没有一起坐在这里像这样吹了？”我问韩飞。“八年。”他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但感觉就像一眨眼。”
　　他接着说，“我们以前经常是半夜三更顺着宿舍楼的水管爬下来，然后翻墙出来，先在这里吃一顿再去网吧上通宵。他妈的，小乔你每次都是要老子买单！说！高中三年你吃了老子多少个鸡翅了？”“有脸说啊你，是谁每个月的后半月没钱花了来蹭我的？最后剥削得我每天啃馒头。营养不良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子！”“你就吹！是你说吃什么补什么的，吃馒头补‘馒头’，结果呢，这么多年你的胸还是一马平川地。”说着他鄙夷地看了我的胸一眼。“而且，这么多年你的脑子还是没有长。是不是那次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
　　我想拿白眼砸死他。
　　我跟他说：“赶紧吃，吃完了回家去，我还要赶回学校实验室呢，答应了小林教授要去的，我不能食言。”
　　他向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韩飞不是被分配回来的，而是自己死活要调回来的，这里面，有多少曲折我已经不想去说了，我只知道，他在北京发展，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韩飞他还是这样，永远依着自己的性子来，一点也顾不得后果。
　　但是，这时候我也是自顾不暇，在医院实习压力很大，我又要兼顾着一年后的研究生考试，手上还有几个教授的课题没有做完，这时候的我，恨不得分个身，怎么可能还有闲工夫去管韩飞那小蹄子。
　　就在韩飞回来后的第二个星期，老爷子去世了，老爷子睡了一觉，然后再也没有醒来过……
　　就在三天后，许卓君回来了。

　　我刚刚从宿舍出来，背着包准备去医院，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大樟树下的许卓君，他冲我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径直往前走，没有回头，尽管我的心早就飞到了他的身上。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走到他面前，跟他打声招呼。但是，任凭这几年怎么修炼，我在他面前永远是个沉不住气的孩子，所谓的理智只对那些躺在尸库里的尸体有用，对许卓君，我会分分钟神经质。
　　“我回来了。”他说。
　　“我知道，”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我不是瞎子。”
　　“我不会走了。”
　　“好啊，随你。”我转身就走，我很想装作一点事没有去跟他打个招呼，然后像个老朋友一样跟他寒暄一些没用的废话，但是我的泪水还是没出息地往外跑，我只能走，否则我会抱着他的裤腿哭得像块抹布，如果这气温再丧尽天良一点，说不定我的鼻涕能够冻成两条冰柱。
　　“韩飞，你知道吗，许卓君回来了。”晚上，我把韩飞约出来，喝酒吃夜宵。
　　他大概是中午没有吃饭，鸡翅被他一个一个地消灭，活像一个饿死鬼。“关我什么事啊。”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踹了他一脚：“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你最好的哥们有烦恼了，你应该帮忙出谋划策，让你的好哥们赶紧脱离苦海，而不是像只猪一样在旁边边看热闹边大吃特吃。”
　　“本来就不关我的事啊，我见过许卓君几次面啊，你不就是喜欢他吗，现在回来了好啊，你去找他啊，找我来喝着闷酒干嘛，不知道韩大少爷很忙啊。你以为我像你啊，成天闲得跟个老太太似的，有事没事就找我出来喝酒聊天。”
　　“嘿，你他妈嫌我烦了是不是！老娘约过你几次啊。”
　　“没有。”韩飞赶紧丢掉手里的鸡翅，油乎乎着一双手举在头上，特别搞笑。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当初他走的时候那么干脆，说走就走，我都跟他表白了他还是无动于衷，我现在又去找他，不是犯贱吗，我可不想成为一个跟你一样贱的贱人。”
　　“去你的。”
　　然后韩飞像个深谋远虑的军师，一步一步帮我分析帮我整理，帮我出谋划策，虽然他十句里面有八句是废话。“要我说吧，你自己其实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就是不敢去做。你想啊，两年前他走得那么干脆，把你像扔垃圾一样扔在这里，现在回来了，不就是想重拾旧爱吗，哦不，是给你重拾旧爱的机会，告诉你，男人骨子里就是贱，当然啊，这个得把我排除在外，我可是一千年难遇的好男人，谁嫁给我了就是捡到宝了。”
　　“行了，你别吹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摆了摆手。“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不敢。”
　　“呵！笑话！”他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像将死的金枪鱼。“你是谁啊，你是舒乔啊，有你不敢的事？当年你连校长的头发都敢剪，连模拟考试的试卷都敢偷，连泻药都敢下你他妈还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一许卓君吗，用我的方法，保准你出师不利，啊呸，是手到擒来！”
　　我甩了个巨大的白眼。
　　他不理会我，继续说：“按我说的办，去找他，跟他说：许卓君，我喜欢你，你他妈不嫁给我我就拉着你一起去死！”
　　我翻白眼都快翻死过去了。
　　“你就按我说的办，准不会错，我来给你梳妆打扮，保准让人眼前一亮！”
　　然后韩飞那贱人就兴冲冲地给我谋划起来了，他跟我说计划的时候眼珠里冒着绿光，像一头不知道有多贱的猪。我其实很想拎起老板做菜的那盆热油从他脑袋上浇下去让他清醒清醒，但是我怕他开煤气跟我同归于尽，我不敢。
　　按照韩飞的指示，我打了个电话给许卓君，约他在人工湖见面。许卓君浅笑着问什么事，我按照旁边韩飞的指示凶着说：“关你什么事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觉得我的智商被韩飞给带跑了。
　　韩飞说他要亲自上阵给我打扮。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阅女无数，一定知道男人喜欢哪样的女生，说要我什么都不要操心，只要乖乖地按着他排的戏演好就可以了。我实在很难想象一个手只能拿笔和端枪的糙汉子能够给我画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妆来，但是我那个时候对于穿着打扮像个白痴一样，遇上许卓君之后仅剩的智商都被自己丢到垃圾堆里面去了，所以只能任由韩飞摆弄，其实说是被他像猴一样耍还差不多。
　　他给我化的妆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我买了支口红，死贵死贵的，我跟韩飞说，不管你怎么画，总之得对得住我这支口红的价钱，姐姐的钱不能白花是不是。
　　然后韩飞那贱人拿着口红使劲给我涂，涂出了血盆大口的效果。睫毛刷又刷不好，我一眨眼，睫毛膏全部弄到下眼皮上了，至于眉毛，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效果跟连心眉差不多。当然，这些我都是后来回家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的，韩飞真的很损，化了妆不让我照镜子，拍着胸脯保证说些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鬼话，可是偏偏，这些鬼话我还信了。
　　按照韩飞的排演，我要见着了许卓君之后就甩出那句话，必须要爆粗口以显示我的情绪之激动感情之真。
　　我说：“许卓君，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他妈瞎了吗！如果今天你不嫁给我，我他妈就拉着你一起死！”我看见许卓君身后的远处，韩飞给我比了个“很好”的手势，并且还示意我加油。
　　我见许卓君被我雷得半天不说话，转身就走。——这也是韩飞安排的戏码。
　　果然，许卓君叫住了我，等他叫了三声我才回头，慢慢地转头。韩飞说如果他叫一声你就回头的话太不值钱了，为了体现出自己的价钱，必须矫情一会，而且转头的时候必须慢慢地，模仿一下古往今来众多狐狸精的绝活——“回眸一笑百媚生”。
　　“小乔，我想说我并不能嫁给你。”许卓君诚实地对我说，我马上从眼睛里挤出几滴泪水，眼妆马上就花了，这该死的，韩飞买回来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这是防水的，结果我用袖子一抹，脸马上变成了一个调色盘——惨不忍睹。
　　我哭着说：“为什么！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对我这么照顾，我对你也还算给面子，你他妈对我没有一点感觉，我不信！给我个理由啊，你是不是在外面走着走着遇上了别人，是不是啊！”——这些话可不是韩飞排练的，都是我的肺腑之言，韩飞的剧本里面就是要我看着说一些矫情的话，说一些像肥皂剧里面一样让人想吐的话来恶心他。
　　许卓君缓缓地对我说：“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是个男人。”
　　我又擦了把脸，盯着他的眼睛，他说：“正因为我是个男人，我才能让你嫁给我。”
　　我被吓得差点站不住，远处的韩飞也愣了，按我们原先设计，应该还要拉拉扯扯几个回合才能有点进展，说不定到后面还得跳湖（这么冷的天气，我实在没有勇气去跳。）
　　我的第一反应既然是说：“那你的原则呢！喂狗了？”
　　“对，早在四年前就喂狗了。”许卓君淡淡地说。
　　我像是在求证什么，指着旁边的湖面说：“我不信，除非你跳进去证明给我看。”
　　许卓君毫不犹豫地脱掉大衣跳了进去，这零下二度的天气，他的脑子被冻得不轻。我的脑子也被冻得不轻。
　　远处的韩飞像个傻子似的呆在那里，我抽了自己一耳光，剧痛中，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我妈第一个反对，我不懂，她那么喜欢许卓君，怎么会气得发抖，让我马上离开许卓君。
　　我妈一向反对我谈恋爱，上高中的时候就警告我少跟韩飞来往，她以为我在跟韩飞谈恋爱，每天在我耳边念叨：“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韩飞来往，你耳朵灌水了还是怎么的了，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你这孩子。他那小痞子样，你还跟他走那么近，大庭广众地勾肩搭背，羞不羞啊。作为一个女孩子，你知不知道要自爱自重。哪天肚子被他搞大了可别哭着说后悔，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就是不知道我妈口里难得蹦出来的那句谚语是在哪部电视剧里学来的，竟然如此恰当地用在我身上。
　　过了好些年，我妈才相信我跟韩飞是好哥们——毕竟情侣之间不会像我们一样三天两头地吵架，一言不合还打起来，打起来就打起来吧，可是抱着人胳膊没命地咬又算怎么一回事？
　　而我去大学之前她几乎是揪着我的耳朵警告我叫我不要谈恋爱：“小小年纪谈什么恋爱，跟你说过多少次，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学习，虽然你现在能够上个好大学，但是照样要认真读书，上了大学之后学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你不拼命学习，以后你拿什么养活自己啊，靠那吊儿郎当的韩飞啊！他那破模样靠得住吗？再说女人在这世上只有自己最可靠，你想着去靠男人最后有得你哭我告诉你。”
　　我妈这种连初中都没有上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逻辑”两个字怎么写，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有可能，她可以把话题从跟韩飞谈恋爱扯到结婚生子上，如果口水再充足一点的话还会扯到死了之后骨灰盒的档次上，说不定连墓地都会顺便订了。……而且她这人永远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高考之前一个劲地拉着我说：高考是人生的转折点赢则前途坦荡，败则人生无望，现在辛苦个几个月，以后好过一辈子，到了大学会很轻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我将要上大学的时候她又总是在唠叨着要我拿出高中时那些学霸的劲头，死命学习……我永远也不知道我妈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跟她说我已经跟许卓君在一起了，她老人家颤抖着嘴唇指着我骂，孽障！然后嘴巴就像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同时手指还直戳我的额头，口水如数溅到了我的脸上，嘴里残留着中午吃的韭菜饺子气味：“你谈恋爱找谁不行，非要找自己的老师，这说出去得多丢人啊，在学校里你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你知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口里的气味更加浓了，“虽然他人确实很好，又事业有成，还对我们家那么照顾，可你们是真的不合适，你应该找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你们学校不是男孩子多吗，你随便去拉一个回来妈妈一句话都不会说你，可是许卓君，人家都三十三岁了，你才二十三岁，相差了整整十岁，以后等你三十三岁的时候，他四十三岁了，都是个发福的老男人了，你还会喜欢吗，你现在高兴了，把自己的一生匆匆交代了，等你冷静下来有得你哭的。以后许卓君死了你想改嫁都没人要了！”
　　于是，我们陷入了冷战，我好几个星期都不回家，她也对舒翰云放话：“你要是敢打电话给你那混账姐姐，看我怎么收拾你！”其实，夹在中间最不好受的是许卓君，他不想我妈生气，所以他数次提出想亲自回家拜访我妈，但是我阻止他去，因为我知道我妈那人，什么伤人自尊的话都会说出口，她对许卓君可能都会说出“你一老牛吃什么嫩草啊。”这种话。
　　碰上我妈的生日，就为了要不要回家给我妈过生日，我们吵起来了。我不想回去听我妈的唠叨抱怨，那老太太发火又不看场合，说不定好好的一桌饭会被她一气之下给掀了桌子。说不定还会对许卓君说出一些难听的话来，这是我不能忍受的。但是许卓君就是这样一受虐的家伙，非要大包小包地回我家看我妈，我说不去，他就开启了唐僧唠叨死人不偿命的模式，不停地对我灌输着中华的传统礼仪。
　　从中华上五千年讲到下五千年，说中秋节这种传统节日是一定要回家陪陪父母的，不管有什么大事也得放下回家尽尽孝心，甚至还把孔子老子孟子庄子拿出来说了一番，观点论据论证总结，写下来就是一完整的议论文，放高考考场里就是一满分作文啊，装裱在金框框里面流芳百世啊……其实说到底就是在烦人，我被他说烦了把手里的薯片往茶几上一扔，结果没扔得好，薯片撒得到处都是。“你烦不烦啊，说了不去就不去，你总是这样啰嗦干什么，我妈对你有意见不又不是不知道，非要去自讨没趣你他妈有病啊。”
　　许卓君也来了脾气，他这人就是有点洁癖，让我在沙发上吃零食已经是最大的恩典，现在我把他的地板弄脏了，他心里的火就像火山一样突突地往外冒。
　　“现在不跟你妈解释一下她老人家会误会一辈子，你就是这样不知好歹，跟你说了这么多的道理你还是不听，难道你想我们一辈子这样偷偷摸摸地见不得人吗，连最基本的长辈的祝福都得不到。”
　　他的那句“不知好歹”刺伤了我，他说得就像只有我不知好歹就他一个人知好歹一样，他总是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时时刻刻地跟人讲道理，希望用自己的风度修养来影响我让我也变成一个有风度有修养的女孩子，而不是一个缩在沙发上看着肥皂剧边吃薯片边把碎渣撒得到处都是的乡巴佬，说实话，我讨厌这样，每次他给我讲道理的时候我心里的厌恶感就是成几何倍数地增加，恨不得上前揉乱他精致的头发（用我油乎乎的爪子），让他跟我一起缩在沙发上吃薯片喝可乐。
　　“谁他妈不知好歹了！你知道吗，我为了你都跟我妈闹翻了，现在不知好歹的是你不是我，你非要腆着一张脸回去挨我妈的巴掌吗，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骂你的时候才不会管你有多难堪！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我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再理他。
　　“舒乔，拜托你懂事一点好不好。”
　　后来越吵越凶，从我的懂事问题吵到许卓君的虚伪问题再吵回中秋节回家的问题，后来我朝他扔了把水果刀，水果刀不偏不倚地扎在他的手臂上，他也不皱一下眉头。
　　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像冰一样冷，血马上浸染了白衬衫，像一朵花一样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把刀拔了出去，扔在我的脚下，不管那伤口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往下滴血，“你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然后推开我，走了出去。
　　我瞪大眼睛看着地上那些血，呆呆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说到这里，不知好歹的是我，自私的是我，无理取闹的是我。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真正自私的却是许卓君，他向我撒了一个大谎，让我一直沉浸在一个迟早有一天会终止的幸福中。
　　我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幸福，除了偶尔的吵架甚至打架，其他和睦的时候都很幸福，即使我们吵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但是吵完之后我们会不约而同地和好如初，那年的中秋节，我还是回家了，回家就看见许卓君坐在沙发上跟我妈聊天，他的手臂还绑着纱布，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我两手空空地站在门口，我妈看见是我，愣了愣，脸上的笑容马上收了回去，酸溜溜地来一句：“你这丫头还知道回家啊。”
　　我别扭地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橙子就啃，闷闷地说：“没人做饭我没饭吃了就回来了。”
　　许卓君笑了笑，“就知道你会饿得回家找食吃，今天晚上我来做饭，你跟妈在这里等着。”
　　看许卓君多不要脸，还没结婚呢，妈就叫上了，更加可恶的是我妈还很享受这个称呼，笑得一脸春光荡漾。我不知道许卓君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哄得我妈心花怒放，我以为只要许卓君一进家门，我妈就会去厨房拿刀砍人，但是，我小看许卓君了。
　　确实，跟许卓君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就不会做饭，除了几次突发奇想想做个菜来犒劳犒劳炒股挣钱辛苦了的许卓君，其他时候都是不进厨房的，但是我花了两个多小时做出来的东西也和黑暗料理差不多。炖个土豆片都能够把汤炖成黑色，看上去压根就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许卓君原本也不会做饭，可是他特别肯学，买了本做菜的书研究，做出来的东西就拿我做实验，这让我不由得想起我们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我总是想拿他做实验看看向他的静脉里注射一管自来水他会不会死，那个时候他气得两天没有理我。
　　后来许卓君的厨艺越来越棒，做的东西越来越能吃，比起我做的看不出是什么菜的菜，他做的东西辣椒是辣椒，茄子是茄子……然后我就不喜欢进厨房了，总是厚着脸皮吃现成的，后来发现总是让许卓君这么一个大男人每天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围着小围裙干活不太好，我就主动担当起了洗碗的重任，他炒菜的时候在旁边递个酱油什么的我还是能做的。
　　跟许卓君吵了架我就喜欢找韩飞倾诉，把那些郁闷像倒垃圾一样倒到他脑子里，我就心情好了，那时候韩飞还只是个小小的军官，不能够随便出入部队，但是他这人特别够义气，我一个电话打过去，用不了一个小时他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喜欢跟韩飞一起吃东西喝酒，边喝边数落许卓君的不是，喝多了就开始吐真言，说我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理智，也不怎么讲道理，每次总是把许卓君逼得发飙，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破脾气，我说我真的想打开自己的脑子看看它到底怎么长的。
　　韩飞那孙子这时候就给我出馊主意，他说许卓君跟我吵就是不怎么爱我，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咱们还年轻以后还可以找到更好的，才二十几岁就把自己的青春交代出去以后会后悔的，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许卓君甩了找个更好的。
　　我每次都是朝他的头甩个大巴掌，然后觉得不解气，就揪着他拳打脚踢，揍完之后我感到浑身轻松。
　　后来，我考上了研究生，边读研边留在人民医院实习，生活也就这样继续下去。
　　我以为我们会结婚，会永远这样走下去，直到那个文档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