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98、第二十五个童话

　　出于公平考量，三位女巫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谁由哪个方向进入是由抽签决定的）进入了森林中，这多少避免了一开场就有女巫被施咒倒下这一情况。
　　在出发前，出于对儿时玩伴的关心，亚撒将一些简单的魔法道具送给了潼恩，比如能够引路的萤火虫还有能够寻找水源的钟表什么的……参加宫廷女巫选拔是潼恩临时起意之下的决定，她身边并没有充足的道具，虽然她能够用魔法做到这些，但能够节约一些魔力总是好的（不是每一位女巫都拥有用之不竭的魔力），因而，总体而言，亚撒的好心确实派上了用场，想必他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也会感到高兴的。
　　虽然不清楚森林里发生的怪事是什么东西引发的，但一定是魔法作用，这一点是三位女巫都认同的。潼恩在亚撒送的寻路钟表上操作了一番，让它自动去寻找固定不动的魔法力量的来源，而后便跟着它前进了。一路上，她一直小心谨慎地提防着四周的动静，生怕中了她那些狡猾同类的计策，莫名其妙地被判出局。她们三个都很善于察言观色，更何况国王对情绪的掩盖能力并不出色，在国王更加属意自己的情况下，潼恩一点也不意外剩下的两名候选者会联合起来对付自己。
　　走了大约一刻钟，她感到有些不对，她已经是第三次看见同一颗果树了，如果不是亚撒给的寻路钟表失了效，就是她踩入了某个魔法陷阱。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这陷阱是谁布下的？
　　是她的对手们？还是她们这一次来的目标？
　　潼恩掏出了魔杖，露出了小心戒备的神色，她蹲下身，用魔杖敲击地面，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探测的魔法，同时她从袖子上扯下了一粒纽扣，将它放在地上，让它沿着某个特殊的轨迹滚来滚去。这一招和当时达莲娜交给亚撒的那几枚银币上所施的魔法有些相像，都是探测的好手段。
　　纽扣在地上划出了一个以六芒星为基本，又加了许多繁琐修饰的魔法阵，这是方才潼恩用魔杖所施的探测的缩略图，标志着这附近相似魔力的流动路径，从整体看，这是一个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几乎笼罩了整座森林的壮观魔法阵，不太可能是她的对手们在刚才布下的。
　　除了迷惑作用外，这个魔法阵的最终目的是将它的目标引到某个地方去。
　　“如果不去那里的话，是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吧？”潼恩这样想着，沿着布下魔法阵的人所希望的方向走去了。
　　森林的景色并没有特别的变化，只是依照惯例，在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小木屋。
　　似乎每一位住在森林里的女巫都会选择这样的住处，就连格兰迪姆也是这样安置自己的住宅的，当然在她们准备搬走后，她们会让空地上重新长出树木。
　　“欢迎欢迎。”迎接她的是一个小矮人，“请为我们打扫房间吧。”
　　这要求实在是又无礼又莫名其妙。
　　十个女巫中有八个遇见这样的要求是忍不住不生气的，剩下的两个中一个是格兰迪姆，另一个就是潼恩。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潼恩没有拒绝，只是这样询问道。
　　“这里属于森林。”小矮人说道，“我们只是借住在这里罢了。”
　　“你们？其他人去哪了？”
　　“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小矮人给出了一个狡猾的回答，并且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请为我们打扫房间。”
　　说着，他还指了指靠在屋边的打扫工具。
　　潼恩考虑了一会儿，拿起那些工具工作了起来，她原本想要使用魔法的，但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格兰迪姆的话。
　　最后她还是决定用一个普通人的方式完成这一要求，反正她对于这样的活很熟悉。
　　童年时的记忆始终如影随形。
　　“接下来，请你准备晚饭。”
　　对于她的好脾气，小矮人却越发得寸进尺起来，他不仅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态度也越来越颐指气使，如果他的个子再高一些，说不定潼恩就要把他当成她那恶毒的继姐继母们那样狠狠地教训一顿了。
　　好在他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矮人。
　　潼恩深呼吸了一次，按耐下了发火的念头，依照贴在墙上的纸上的菜谱做了一顿美味的晚餐，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另外两位女巫始终没有赶到这里来。潼恩猜测这座不起眼的小屋附近是不是还有别的她没有留意到的结界，比如在一位客人进入后其他人都无法进入之类的。
　　“把餐盘摆好！”
　　这一次小矮人连敬语都省去了，潼恩咬了咬牙，心想反正都已经烧好了，再多干一项家务也没有什么两样。她一件一件地把盘子摆上桌，并且体贴地将椅子都摆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可能就是小矮人要求她做的下一件事了。
　　“你可以走了。”
　　小矮人打开了门，不耐烦地示意潼恩赶快离开。
　　要听从这个命令吗？
　　潼恩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她一直都遵照这位小矮人说的话做，并没有出现国王所说的那些进入了这片森林里的人身上的症状，到目前为止，小矮人也没有要用污泥浇她的意思……是不是出去之后她就安全了？
　　“你怎么还不走？”见她愣在那里，小矮人的口气越发不好了起来，“你要违背我吗？”
　　你要违背我吗？
　　真是久违了的话。
　　她的继母继姐也无数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听从了她们的命令，确实免去了一顿责罚，只不过……
　　只不过……凭什么呢？
　　一股莫名地愤怒在她的心里升起，她凭什么要为这种事而庆幸呢？她们本就没有责罚她的资格不是吗？
　　这个不识好歹的矮人也是一样……他凭什么这样驱使她，对她如此无礼呢？
　　她背在身后的手中出现了魔杖，只需要一句咒语，她就能把这个不断上蹿下跳的小东西变作一只兔子或是别的什么。
　　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她也没有选择屈从。
　　“我要等这里的主人。”她一字一句沉稳地说道，“我要知道他对我的工作的评价，我要得到我工作的酬劳，哪怕只有一句谢谢，这也是我应得的。”
　　“你在说什么疯话？”小矮人几乎是暴跳如雷，“你想让我把你变得满身是泥吗？”
　　潼恩认真地看着他，保持着礼节但态度坚决地说道：“如果你想要因为一件合乎公平的事为难别人的话，你就该明白，就算你遭到了报复，也不会有人同情你的。”
　　小矮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刚才还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人现在会有这么强硬的态度。
　　潼恩亮出了魔杖，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在刚才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包括为什么她会对过去耿耿于怀。
　　她对不该抱有期待的人抱有期待，她希望从那些人身上获得理解，却忘记那是不可能得到的。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对于无礼的人可以有所忍耐，但绝对不能把这“忍让”当成是自己理所应当做的事情，否则便是将自己看得轻贱了。
　　“好吧，好吧，你可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小矮人投降似地说道。
　　在等了大概三十分钟后，潼恩终于见到了房子的主人，有些出人意料的，那是七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乌鸦。它们也看到了潼恩，叽叽喳喳地议论了一番，拍拍翅膀离开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小矮人气呼呼地说道，“我们又得搬家了！”
　　“就因为它们看见了我？”潼恩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们身上有着漂泊的命运。”小矮人嘟囔道，“天啊，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选择皇宫里的差事？”
　　潼恩听不懂他的痛悔，但是当她看见这间小屋在一瞬间消失的时候，她明白自己可能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