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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第七十一个童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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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助怪鸟的力量,亚撒既没有在那些城门关卡处浪费时间,也没有同林间小道上常见的野兽或盗贼碰面,仿佛是为了呼应主人迫切的心情,怪鸟飞得似乎比以前还要快了几分,然而当他的家乡近在咫尺时,怪鸟的速度却慢了下来,最后停在距离家大约一千米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往前了呢?”扎克利愤怒地说道。
丑陋的怪鸟没有啼鸣,它那双可怕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扎克利,扎克利从坐骑的眼中看出了自己那已经浮于面上的惶恐。
他比他想像的还要恐惧真相。
因为他的抗拒,怪鸟才没有飞进村落。
扎克利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又发出了一个搜索魔法,终于确定这附近只有他一个人,亚撒和科拉都确实没有追上来,他确定自己没有被人窥探的感觉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靠着怪鸟的腿部坐了下来,沉沉目光中一无所有。
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他没有勇气那么做。他想起了父亲经常坐的那张铺着软垫的椅子,想起了他常常使用的那种深棕色烟斗上冒出的一缕缕的烟,父亲的工作十分繁忙,他总是皱着眉头为那些工作伙伴们善后。但不管有多大的压力,当他看见儿子时,总是会露出温暖的笑容。
“扎克利,你是我的骄傲。”他曾经用双臂将年幼的他高高举起,豪迈地笑着说道。
他的笑声与那个洗劫了海尔·柯贝斯财产、掠夺其生命的残忍匪徒重合了。
扎克利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他在冥土向柯贝斯先生许下的诺言犹在耳边,他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他再次张望了一圈,试图辨别一下方向。周围都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高大树木,林木缝隙间的鸟鸣声与振翅声若隐若现,他在这景象中感觉到了几分熟悉。
一种奇妙的直觉让他顺着一个方向走去,怪鸟忠实地跟在他的身后,极不熟练地用它的双腿行进着。大约五分钟后,扎克利看见了一座小木屋,他记得这个地方,那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转折点。
只不过那些在房屋周围欢唱的小鸟是真实的活生生的生命,那偶尔在灌木丛中探出脑袋的小鹿也姿态优美。如今的扎克利已经不再需要魔法眼镜的帮助,他依靠自己的双眼就能够看穿这世上的大部分幻象。
特鲁德夫人。
扎克利想起了那位有着惨白的皮肤、红艳的嘴唇的女巫,想起了她那出色的容颜。特鲁德夫人亡于他的教父之手,当年被恐慌吞没只想离开这里的扎克利并不知道她的尸骨去向何方。他甚至记不得戴着魔法眼镜的他当初有没有走近这间木屋。
还在里面吗?那些可怕的遗物?
他突然想起了这个疑问,而后他决定直面这儿时的恐惧,缓步走向了木屋,推开了那扇木门。
时光带走了这里的一切生机,就连老鼠和蜘蛛都不愿意在这里安家了,只有发黑的血迹能证明此处曾经有一个犯下可怕恶行的女巫存在。
扎克利翻找着女巫的遗物,在一堆白骨之中,他找到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里面存放着一张画像和几张笔记。
画像上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小男孩,他和扎克利小时候有些相像,特鲁德太太站在男孩的身后,将他抱在怀里,画像里的她还没有那么红的嘴唇、那么白的皮肤。
笔记上的字很潦草,扎克利原以为那是什么魔法咒文,然而仔细研读后才发现那是一份小甜饼的制作方法,上面经过很多次修改,很多地方都有不同颜色墨水做的批注。在最后一页上有一行金色的文字。
“宝贝最爱吃的甜饼。”扎克利念出了这行字,一种难言的沉重让他的心里沉甸甸的。时光拉远了距离,让他能够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认识特鲁德太太。她毫无疑问是一个自私又危险的疯子,但和扎克利在旅途中遇见的那形形色色的恶人比起来,她算得上是让人同情的一类。
扎克利对巫师的偏见因特鲁德太太而起,当他正视这起源时,他终于承认并非所有巫师都是可憎的怪物,也许观点不同,但他们确实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能够感受到喜怒哀乐的心灵。巫师中有为了爱人奋不顾身的存在,而普通人也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戕害同类。
这是十分简单的道理,但他一直偏执地不能接受,这也许与他的愚钝有关,他不善于去了解、判断别人。
“你要学会慧眼识人,我的爱子。”在当年的那起事件后,他的父亲曾经这样对他说道,“要认识一个人是难的,不要被你的朋友所害,那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也许他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是,他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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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鸟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它当然不可能跟着扎克利一起进入木屋。当扎克利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在屋外等候的怪鸟身边多了一个人。
“教父?”他皱着眉头呼唤道,在这一刻,他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魔法虚影还是真实的存在。
“你现在应该不会害怕那样的女巫了吧。”终点对自己的教子说道。
“您早就知道……”扎克利皱着眉头说道,“我父亲他……”
“什么?”终点没有要回答或是接话的意思,他只是示意扎克利继续说下去,逼迫着他说出自己不想说出口的言语。
“他是个犯过错并且试图掩藏错误的恶人。”在深呼吸之后,扎克利说道。
“我当然知道。”终点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我不觉得你有知道这件事的必要。”
“我自诩为正义之人。”扎克利苦笑道,“但是我儿时的幸福是由不义带来的,这罪孽,我该如何赎清?我知道那是该被讨伐的恶人,但是我没有讨伐他的资格,也许那誓言……注定要被我所违背。”
“决定权一直在你的手上,谈什么‘注定’呢?”终点说道。
“是吗?”扎克利说道,“每一匹拉车的马也有选择奔驰方向的权力,但是在马鞭的驱使下,它们只能向一个方向。教父……”他看向了自己最为尊敬的人,“您的手中握有马鞭。”
“你如果是这样认为的话,那也许就是这样的。”终点压低了帽檐,“你其实知道你应该往哪里走。”
扎克利点了点头,命令怪鸟将他带离了这片树林,向着他的目的地赶去。
“这算是引导吗?”迪蒙出现在了终点的面前,带着笑意问道,“你真的很擅长让别人走到你需要他走的那条路上去。”
“他的面前本就没有岔路。”终点说道,“从他的父亲想要抛弃过去的时候,他的面前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恶事会招来莫大的不幸。”迪蒙说道,“当初那个为他算命的女巫提醒了他这个定理,所以这老恶棍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幸运的善人。而你,受到格兰迪姆的委托,让这个孩子成长为你们需要的模样,塑造了他的性格,而人类的性格会决定他所走的道路。马和马鞭的比喻并不贴切,你们更像是某个故事里的狼和狐狸,狐狸用言语而不是武力怂恿狼,利用狼的傲慢与好奇让狼自觉地去找人类的麻烦,最后让狼倒了大霉。”
“让扎克利倒霉并不是我们的目的。”终点说道。
“结果是一样的。”迪蒙摊手说道,“不倒霉的人怎么能够担得起责任?”
终点没有说话。
这可怕的存在眼中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迪蒙注意到了这一点,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玩味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话、做的事绝对不是格兰迪姆所期望的。
但身为恶魔,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