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童话］格兰迪姆》九月雪六月霜

13、第二个童话

　　中午的时候，亚度尼斯随便找了个借口逃脱了和贝蒂共进午餐，他是那种在就餐时对食物和环境都十分挑剔的人，“环境”当然包括和他面对面的人。
　　“那么，要到哪里去填饱肚子呢？”亚度尼斯摸了摸口袋里金灿灿的金币，自从和贝蒂结婚后，他的身上就从来没有缺少过这东西，金子就是品味，当他的品味提升后他自然不愿意和过去一样在路边的小饭馆里草草地填饱肚子。
　　‘不过今天也许可以破一次例。’当他的目光微微偏移时他立刻改变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他看到了一个微微垂首的女人，且他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看向那女人的人，因为她实在是美得太过惊人了。棕色长发如同温柔的浪涛、绿色的裙子荧荧地泛着光、裙子下方隐隐约约能瞧见雪白的脚腕……啊啊啊，她抬起头来了，那是国王王冠上最名贵的宝石吗？不，那比宝石更美，因为没有任何一块宝石内能够流转着这样的柔光。她是在笑吗？她是在对我笑吗？啊……她一定是在对我笑！真美啊……真美啊……比大海更美……如果我邀请她去海边的话她会拒绝我吗？她站起来了，她要走了吗？唉……真碍事啊，那件多余的上衣！
　　亚度尼斯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痴迷的目光他从来都只在别人的目光中看到过，这是混乱的、懦弱的，有作为的男人是不应该有“迷恋”这样的感情的，他们连“迷”也不应该有。
　　更让他不知所措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子离开了她的座位，却向着他的方向走来。亚度尼斯如今正站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女人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几缕发丝正好拂在他的脸上，他能够清晰地闻到玫瑰花的香气。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脚边多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赞颂神灵的书籍，属于一名虔诚的信徒。
　　‘信徒？’亚度尼斯在心里想着，‘这个身份和她可真是不般配呢！’
　　他捡起书，翻开了第一页，发现上面用墨水写了一行娟丽的小字，似乎是一个名字。
　　“碧翠丝。”他尝试着念了出来，越念越喜欢，忍不住多念了几遍，“碧翠丝……碧翠丝……碧翠丝……”
　　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身上还有着婚姻，不过若是他想起了又能怎样呢？难道他会为了那个平庸的贝蒂放弃对迷人的碧翠丝的追求吗？
　　‘她留给我这东西有什么用呢？’他向自己问道，‘她为什么独独留给我这东西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越想越是兴奋，‘她是个有眼光的人，她当然不可能瞧得上那些个粗野的人……她得找个伴，女人总是得找个伴的，再漂亮也一样！她瞧上我了，这没什么奇怪的。她留给我这本书……啊，我明白了……这是个暗示……她希望能同我再碰面，又不好意思直说……也未必是不好意思，这是一场游戏！对，这就是一场游戏，她在同我猜谜语呢，哪一个美女会瞧得上一个蠢蛋！幸好，幸好，智慧可是我的拿手好戏，否则我定然会错过这一场艳遇。明日神庙里有活动，这是个掩人耳目的好机会……’
　　他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几乎要在这大街之上跳起来了。
　　直到他回到家，看见他妻子贝蒂那张呆板的脸，这股激情才退了下去。
　　“我怕你找不到合胃口的，就做了些甜点……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夸我做蛋糕做得好呢。”贝蒂说道，在发现亚度尼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高兴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亚度尼斯越发感到不耐烦，丢下一句“我饿的时候会吃的”就略过了贝蒂身旁。
　　贝蒂被他这有些粗暴的态度吓了一跳，她的第一反应是他在外面受了气，却因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感到难以安慰自己的丈夫。
　　正当她打好旁侧敲击的腹稿打算去同丈夫聊一聊时，却发现亚度尼斯又重新挂上了她所熟悉的亲切温和的笑容，“原谅我的粗鲁，贝蒂。”他说道，而后露出了稍许苦恼的神情，“我只是刚刚才发现自己的许多不足……贝蒂，你看，你是这样的善良，而我呢，在遇到你之前我只是一个……”
　　贝蒂摇了摇头：“过去的事都只是过去而已，亚度尼斯，重要的是现在，我看到的、认识的都是那个正直、真诚的亚度尼斯。”
　　亚度尼斯听了她的回答，面上立刻显露出了感动的神色，然而他的内心却对这样的言语嗤之以鼻，如贝蒂这样的女孩子是可笑的，她们觉得自己比这世上那些满腹牢骚的人要好得多，但当她们观察这个世界时也如那些愤世嫉俗者一样只瞧得见自己想看到的，她们与她们不喜欢的那些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而且她们甚至更糟糕，因为她们总妄想着改变那些所谓的可以被挽救的失足者！她说着爱他，实际上只是爱着她想象中的他，一个经历过她的道德感化的成功作品！
　　这样的想法不可遏制，且每涌动一次，亚度尼斯都觉得内心那些本就微弱的愧疚感更加弱小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这个世界上的愚蠢伪善者的报复，他所行的叛逆之举是正义的、充满了勇气的。
　　“贝蒂，我决定了。”他激动地说道，为了表现出这种激动，他甚至委屈自己主动握住贝蒂的双手，“从今天起，我要尝试着了解你的信仰，我要努力地感受神灵的、自然的、这世上一切善的温暖光芒。”
　　“亚度尼斯……”
　　“贝蒂，我会去参加明天的神庙仪式。”亚度尼斯终于说到了正题，“我要去忏悔过往的罪过，向智慧的祭司寻求真实的意见。”
　　“亚度尼斯，我真为你高兴，再没有比找到信仰更令人欢喜的事了。”贝蒂说道，“人找到信仰，就像是倦鸟找到了窝巢，灵魂才能够明确自己的归处。”
　　看哪，看哪，这可笑的毫无疑义的颂词比甜蜜的情话更适合这木讷的双唇……和这愚昧的头脑！亚度尼斯以自己在多年坑蒙拐骗生涯中锻炼出来的绝佳观察力细细地查探着贝蒂，确定她是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这一番谎言，心中同时升起庆幸与鄙夷。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亚度尼斯知道贝蒂明天会去她的姑母那里，这只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多么遗憾啊，亚度尼斯，我答应了姑母明日去看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贝蒂欲言又止，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亚度尼斯，你放心地去神庙吧，我会同姑母解释的，你不用担心她会因你的缺席而生气。”
　　亚度尼斯点了点头，心中颇为不以为然。贝蒂的姑母虽然上了年纪，但似乎比贝蒂要聪明一些，她对他一直多有不满和怀疑，好在她做不了贝蒂的主，如今这个老太婆也就只能用摆出臭脸色这样不痛不痒的手段让他不痛快了，哈，谁在意她呢。
　　第二天一早，贝蒂便戴着她烤好的面包去拜访她的姑母了，亚度尼斯却还在为今日的衣着苦恼，他不敢在神庙的活动中太过放肆，但那些朴素的衣衫恐怕显现不出他的魅力。最后他选了他与贝蒂第一次约会时的衣着，这让他想起当初为了讨好贝蒂花了多少的心思，如今想来简直是大材小用。
　　参加祭祀活动的人已经聚集到了神庙前，亚度尼斯的目光扫了一圈，立刻发现了他今日来这里的原因，尽管对方戴着能遮住面部的白色兜帽，他依旧认出了那好像爱神杰作的身材。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过去，站到了她的身边，说道：“嘿，这是属于你的吗？”
　　他像是拿出一件信物那样拿出了昨日捡到的那本赞颂神灵的书籍，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像是在等待女王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