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恨嫁记（原名吾家晚瑶）》声声鹿鸣

6、牡丹茶会

　　隔天一早，刚起床的陆晚瑶看着面前一堆的小巧玩物直发愁。这些小器物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藤编的箱子里，有打造得极精巧的一整套黄杨根雕生肖像，每一只都可卧在掌心，眉眼、绒毛都纤毫毕现，宛然可爱；也有外观略粗糙些却颇有野趣的木质小风车、舂米的小石臼、小镰刀、小锄头，显然是仿制的一整套农事用具，看着也颇新奇。
　　小玩意零零总总摆了一箱，价值不算高却胜在巧思，陆晚瑶抚着手里的根雕小兔子，心里也禁不住欢喜，这也算他有心了。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靖世子做表哥，她原是不想张扬的，可架不住韩琛这珍而重之送来的认亲礼。虽不什么金珠玉宝，可这一会儿功夫，恐怕阖府都知道了吧。
　　绿橙的性子是藏不住话的，“靖世子也忒小气了，认了小姐做表妹怎么就送了这么点小玩意儿？还世子呢，一点儿都没有世子的气派！”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了，青桔一边捂嘴笑一边作势要打，“你眼皮子也忒浅，世子送礼来自然是心意为上，难道咱们姑娘还缺这点儿金银珠宝？你这丫头，惯会挑唆的！”绿橙被她拧了两下耳朵，便笑着连连告饶。
　　一向稳重的乳母周氏也笑道，“小姐可不要听这丫头瞎说，不说这一筐风土玩物搜罗来不易，这心思也是难得了。况且瞧这新送来的金珠山茶花，奴婢眼界不宽，却也知道这是世所少有的稀罕物了。”
　　韩琛大约是看她那天急着看金珠山茶花的情态，特地寻了送来国公府，难为他这么短的时间从哪找来的。
　　山茶花有胜利花的吉祥寓意，却有个貌似不祥的别名“断头花”。因为山茶花不像其他花卉那样，花谢时落英缤纷，而是整朵花直接从枝头坠落，所以才有“断头花”的名头。这点决绝之意，倒是远超百花之上，比菊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要干脆利落多了。
　　陆晚瑶前世曾养了不少山茶花盆栽，见了这盆品相上品的金珠山茶也是心下略喜，“这花摆在咱们屋檐下吧，日日可以看呢；这些小玩物挑拣出三份来，给三位姐姐送去吧。”
　　当天，大房、二房俱都收到松柏居四小姐送来的小礼物，几位小姐生在深宅大院之中，见了这些颇具野趣的小玩意儿没有不喜欢的。四个小姐妹聚在一处，倒还是和和乐乐地玩了一阵，连一贯霸道的陆晚滢也没有生事。她自从上次被老太太好好发了一顿火之后，近日都规矩了不少。
　　晚间，陆晚滢被奶娘抱着回了二房的锦绣阁，就见母亲薛氏正坐在小榻上绣花。
　　她也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容貌最盛的时候，看到女儿回来便放下手中的未完成的绣作，道：“今天去你四妹妹那儿玩得好吗？滢儿今天有没有乖乖的？”
　　陆晚滢撅了嘴从奶娘怀里跑下来，攀着薛氏的袖子，“滢儿听娘亲的话，今天都没有和她们吵嘴。”她皱了眉头，语气里有些嫉妒，“凭什么那个绿眼妖怪给她送礼啊，那么多好玩的东西，滢儿从来都没有见过！哼，我才不稀罕妖怪的东西！”
　　薛氏虽然在二房里受宠，丈夫陆致德也看在姑母薛姨娘的面上对她格外疼惜，可她到底是妾室，老太太面前连请安的资格都没有。因着这妾室的身份，她自己受累倒还是其次，连带着一子一女也在人前失了体面。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命运却是这样天壤之别，她薛佳桂的容貌、心智哪点不如这耿佳蓉、傅立梅？偏偏就压在人家手下一辈子！连那个拴不住自己丈夫心的陈氏都日日对自己作出一副高傲的嘴脸来。
　　想到这里，薛氏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深深刺进了手心里，面上却笑道，“滢儿急什么？一点儿小东西罢了，哪里值得生气？”她抚着女儿手里刚拿回来的木制小风车，“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什么好东西拿不到手，娘能让你吃亏吗？”

　　·转过四月来，又是一年一度的牡丹茶会。这一个月里，满卫城的牡丹花正是盛放之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以赏牡丹为第一要事。而为卫城百姓所津津乐道、谈论不休的，就是每年宁淑大长公主所举办的牡丹茶会。
　　宁淑大长公主是皇室里辈分最高的女眷，乃是皇帝的亲姑母，皇太后的大姑子。她早年丧夫，膝下又没有子女，是个最爱热闹的人。她的天香园里遍植各色奇珍牡丹，是卫城中赏花的绝佳去处，每一年的牡丹茶会也都是邀请卫城中数一数二的勋贵女眷。
　　陆晚瑶第一次随傅氏参加牡丹茶会，真是看什么都新鲜异常，只是枯坐着喝茶吃点心也有些无聊。何况这亲贵女眷们聚在一起能干什么呢？无非是些场面上的你争我夺、唇枪舌剑罢了，带累得千娇百媚的牡丹花也看不成，这样一想，连平日里最喜欢的玫瑰雪梨奶冻糕都吃得不香了。
　　傅氏看出女儿的心早飞了，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手，“胭胭也坐累了，和你表哥表姐去吧，让乳母跟着你们。可不能瞎跑，这里可大呢！”
　　天香园为了取最好的水土种植牡丹花，都是沿着小山坡一级一级地栽种，背靠着的就是偌大的青云山。这样沿山而栽种的牡丹花自有一番天然的意趣，少了些人工雕琢痕迹，这也正是园子最为人称道之处。
　　这次牡丹茶会，耿氏亲自带了陆晚君和陆晚汐一同出行，陆晚君两姐妹一到，早被安溪公主请去一同赏花了，此时不在筵席之上，所以傅氏才让女儿和安平侯府的表哥、表姐一处玩耍。
　　邻座的傅远尧早向陆晚瑶打小动作示意，傅氏点了头，陆晚瑶便起身出去了。
　　步入牡丹花池中，傅远尧便如鱼儿入了大海，他比陆晚瑶长三岁，平日里也是哥哥模样自居：“坐在这筵席上可真累，真比听一场大戏还难受。瑶表妹累了吗？咱们要不要到亭子里坐会儿？要不要喝点水？这边的茶还不错。”
　　傅瑾瑜比哥哥小一岁，却比他淡然从容多了，“哥哥你从出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我耳朵都被你吵聋了。”转头又对陆晚瑶道，“瑶表妹别理他，他多日不见你，在家天天念叨呢！”
　　被自己妹妹这一拆穿，少年俊秀的小脸刷得通红：“阿瑜，你别瞎说，谁……谁天天念叨了？！这不是表妹好久没来咱们家嘛！你就不想瑶表妹吗？！”
　　“想啊，我天天都想！”傅瑾瑜掩面笑了，“瑶表妹也天天在家想你呢！”说着促狭地看了陆晚瑶一眼。
　　这两兄妹斗嘴干嘛又扯上她？陆晚瑶被她噎得没话说，只得道：“阿瑶要好好看花了，不跟你们闹腾。”说着，当先走在前面。
　　陆晚瑶从前也曾经见了不少牡丹，却没有一次在这么锦绣灿烂的牡丹花池赏过花。所知的牡丹名品也只有姚黄、魏紫之流，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这次却是饱了眼福了。
　　这天香园里处处设计精妙，每株牡丹花下都有一个雕刻好的小木牌，上面细细写了每株花的名称与所属。三人里只有傅远尧去年开蒙拜了师傅，习字渐多，他便当仁不让地给两位妹妹报花名。
　　“这株牡丹唤作二乔争艳，你们瞧这花瓣半边是浅粉，半边却是紫红，生得真是奇异。”傅远尧轻轻托过花枝，“可惜没什么好闻的香气。”
　　陆晚瑶定眼看时，果然这二乔争艳宛若水火相接，左右两边花色截然不同，泾渭分明，宛若美人遮面，自有一番情态。
　　“再看这株金二乔，却是樱粉色和深紫色交错而生的，若不是亲眼见，还以为是朵绢花呢。”傅远尧又转过身，指着另一株牡丹道：“快看这个，一株生了三种花色，怪不得叫做一株三色呢！”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一株牡丹，想必培育的花匠花了不小的功夫吧，陆晚瑶正要说话，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童音。
　　“这取名字的匠人也太没有学问了，‘一株三色’怎么配得上这么美的花呢？依我看，应该叫‘桃园三结义’才应景呢！”
　　人未到，声先闻。这时，牡丹花丛里走出来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娃，这女娃明眸皓齿，身段纤长，小巧的花苞髻上簪着牡丹一色的玉石珠花，衬得人比花娇。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晚瑶前几年嫁到绥远侯府的姑母所生的嫡女，章子妍。
　　“原来是瑶表姐在这，两位安平侯府的表哥表姐也都在呢，今天遇得真巧。”章子妍仰着小脸天真地一笑，“表哥，你说刚刚的取名对不对？”
　　谁是你表哥？！傅远尧心里腹诽，却也不得不惊异于她的聪慧，“你这么小都已经读过三国故事了，厉害厉害，真是不负小才女的名声！”
　　陆晚瑶已经微微皱眉，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章子妍比她还小一个月，三岁多的孩子已经读了三国？这在现代也算得上是神童级别了。
　　她正思量，章子妍却已答了话，“小才女都是长辈们抬爱罢了，三国故事只是略微读了读，我娘这几日正教我怎么作诗呢！”
　　这话面上貌似谦逊，却藏不住内里的得意和自傲。
　　这话出来真是噎得三人喉头一梗，这孩子说话未免有些不客气了，陆晚瑶不愿和她计较，遂解围道：“咱们看花吧，这么好看的花呢！尧表哥，这叫什么名儿？”
　　不待傅远尧答话，这章子妍却一把抓着了陆晚瑶的手腕，“瑶表姐这玉镯真漂亮，能不能送给阿妍呢？”
　　陆晚瑶手上戴的这个玉镯乃是整块水头极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的，去年她过三岁生辰，外祖母特地托了江南的匠人依她的孩童手型打造而成，世上也只有这一枚。
　　陆晚瑶歉意地笑了笑，收回了自己的手腕，“妍表妹，这个手镯是姐姐的外祖母送的，恐怕不能给你了。”
　　“哎呀，瑶表姐，阿妍就是喜欢这个镯子嘛！”章子妍拽住了她的袖子，语气里满是娇憨，“人家好容易看上这个镯子嘛，就给我好不好？表姐要不给我，我就不放你走了！”说着作势就要耍赖。
　　“没听见是长辈给的吗？说了不能送就是不能送！”傅远尧也急了，赶紧上来帮腔。
　　一旁的傅瑾瑜也冷了脸色，读书挺多的小才女怎么这样刁蛮任性？
　　“不就是一个镯子吗？阿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迎面走来一个斜插金凤钗、着素青色撒花软烟罗裙的丽妆美人，不是别人，正是章子妍的母亲陆致敏，“你是做姐姐的，就该让着妹妹，要你一个玉镯子又怎么了？成国公府缺这一星半点儿的东西吗？三嫂就教导出你这样的女儿？没得学了一身的小家子气！”
　　这话真是气得人绝倒，做姐姐的合该事事让着妹妹？不论青红皂白，什么物件都该任妹妹挑喽？
　　陆晚瑶笑了，“姑母，胭胭好喜欢这枝亮闪闪的金凤钗呢，您是长辈，将这钗子送给胭胭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平生最恨这样的熊孩子，不知妹子们遇到过这样的小孩吗？